“嗯?”一双保养得非常好的手从成堆的卷宗中拿起了一封文书,看了看上面的字,是从安南省发上来的,这人长出了一口气,拿过来在自己面前展开,细细看了起来,“安南巡抚黄秋生?嗯,因为粮饷不足,暂时派不出援军增援山西平乱大营……”看到这里,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作势就要把这份文件丢到一边,但是手举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明显发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平时各地官员在无法满足朝廷要求的情况下是会要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的,然后再和朝廷谈条件,争取朝廷调拨更多的银子才会做,但是现在这封从安南送来的文件信封上盖着好几个红色的八百里加急戳,一看就是一路狂奔送来的。黄秋生能够做到安南巡抚,自然不会是个傻子,不可能八百里加急送过来一封信说办不到朝廷的旨意才对。而且,他手掂量了下书信的重量,很明显是好几页信纸写成的,他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又一次展开来向下接着看下去。
还没来得及开始细看,他又发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在首页的信纸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宣纸,软趴趴的,上面用毛笔写着不少的字,但是后面几页纸却是要比宣纸硬了很多,纸张打开的时候能够听到脆响。他把下面几页纸先抽了出来摊开在桌上,这一摊开,让他吃了一惊,下面的这几页纸竟然是一种似乎有着釉面的纸张,纸张坚挺,摸上去感觉就好像皮肤一样光滑。摊开来细细一看,上面竟然如同蚂蚁一样趴着许许多多的小字。
这些字顿时就让他犯了难,他已经是个六十岁出头的老人了,虽然不至于每天都要夜间阅读奏章,但是却也架不住生理的衰败,老花眼早就已经开始折磨他了,此刻这些小得如同蚂蚁一般的文字让他几乎把脸搁到窗边也没法看清,向后又翻了几页,终于看到了几张图片,这些图片看上去似乎是用墨笔在纸上勾画出来的,但是却又截然不同于武朝的画风,里面的人栩栩如生,每个人的脑袋和身体比例别提多么协调了,让他看了都觉得很赞叹。将这些图片在桌上再次摊开,这些图片上都是一些看起来有如士兵一般的男子,每个人都穿着对襟小褂,下摆都只是要腰间。腰间缠着一条宽大的腰带,腰带上有两条小带子从双肩挂过,腰带上还挂着好几个个头看起来不小的匣子,不过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每个士兵腿上都穿着长裤,长裤在裤腿位置被收拢起来,脚上踏着一双低帮靴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
士兵们手中都拿着一支长长的鸟铳,这种鸟铳的铳管看起来比大武的鸟铳铳管还要长,铳口还搭着一支看起来是短剑的东西,整合起来就好像是一支长枪了一般。画面上的士兵们或跪或站,有人端着手里的鸟铳在进行射击,有的则是用上面的短剑在戳刺前方冲来的敌人一般。每一个士兵的面孔都是不同的,但是却都是大同小异,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
他不由得放下这幅画,闭上眼睛回忆了片刻,他陪着天启皇帝朱由校巡查军营很多次,那些御林军的士兵们虽然一个个操演之时也算得上是出力甚多,但是却远没有这张图上的这些士兵们那种杀气,这张图纸到底所谓何意?难道安南训练出了这样的一支军队?不对啊!他又再次闭上眼睛,回忆起御林军中所见到的情形。武朝军队中并不是没有火器的,就连这北京紫禁城里宫中的武阉人也在操练火器,话说这武朝天下的火器应该没有他没见过了的才对,可是眼下这图片中的鸟铳他却是从未见过,更没有见过这种鸟铳铳口还插着短剑的习俗,这样倒是个好办法,一般敌人靠近的时候火铳手就要后退,他们手里的火铳靠近了就没有什么用途了,只能当烧火棍,必须要步兵和骑兵进行保护。如果像这样插着短剑,那么就能够当长枪使,敌人逼近的时候也能对敌人造成威胁。
后面还有几幅画,上面画的东西却也和前面的大同小异,只是有一幅图画上有东西飞行在云中,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乍看上去就好像坐在一只鸟里面一般。他不由得点了点头,这怪鸟画得很精巧,翅膀和鸟身都清清楚楚的,不妨拿去让皇上看看也好,反正皇上喜欢这样的“奇技淫巧”。
看完了这些画,反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丝兴趣,又往前翻看了好几页,不过那些小得如同蚂蚁一般的小字依旧是让他觉得眼花,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他脑子一转,这些光滑的纸上写的字自己看不清,看前面黄秋生些的不就行了?反正黄秋生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的,无论如何都是能看得清的吧。
于是他又把黄秋生的信重新打开来,认真看了一遍,这封信上的字不多,但是却写得很详细。原来安南府果然如同他们自己说的那般,凑不出粮饷,给不出开拔银子,因此军队拒绝出兵,并且有闹饷的迹象,幸得他黄秋生领兵弹压方得一方平安。一年前安南府与安南国交界处来了一群海上来客,自称乃是先秦出逃的华夏苗裔,现特地返回武国报效朝廷,在那遍布瘟疫的森林之中建立起了一座海滨城市,名曰东方港。他们有一支军队并且愿意将这支军队借予武朝,用于镇压陕晋乱民,只是……有点小要求。
这话把他看愣了,小要求,什么小要求?看黄秋生的意思,他们就是想要跟这些华夏苗裔们借兵助剿了,用出兵这么大的事情来提点小要求?那肯定小不到哪里去,况且有这么强大的军队为什么要留在那武朝天涯海角的安南?为什么不向外扩张?等等,他忽然又愣住了,东方港?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听说过?
他坐在那里发了一阵呆,这个名字他感觉好像听说过,但是却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过了片刻,他站起来喊道,“来人啊!”
几个小太监慌忙地跑了进来,见到他正站着,连忙施礼道,“厂公,奴婢听从吩咐!”
“哪几个人识字?过来帮我在这里找一个词,东方港!”说着这个被称作厂公的人指了指桌上和旁边的柜子里一大堆的奏章说道,“赶紧找,谁先找出来就有奖!”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自武朝开朝以来太监就不得干政,按照这条命令,任何触碰奏章的太监都是可以杀头的。面前厂公虽然号称是夜皇上,但是他们不是啊!如果以后追查起来,他们这些小太监岂不是都要被砍头的啊?
厂公看到这些小太监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没事,要抓也是抓我这个秉笔太监才对,你们只是帮我找东西,没事的。”说着还挥了挥手。这几个小太监虽然听了他的话开始在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找寻,但是却依旧战战兢兢的。
这位厂公正是旧世界声名远扬的大恶人、大太监号称九千岁的魏忠贤,这个在旧世界死于一六二七年崇祯手下的九千岁在新世界因为天启皇帝还健在,因此他也还健在,但是这几年来他所谓的权势滔天虽然发挥得堪称极致,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太监,皇帝每天不思朝政,只想着各种各样的新奇木工,于是乎就把朝政有关的奏章什么的都丢给他审批,甚至于嫌麻烦直接把玉玺也直接丢给他让他帮自己处理朝政上的事情。想当年他第一次接过玉玺的时候手脚发凉站立不稳的样子,这是直接拿他在架子上烤啊!太监不得干政这事情面前这几个小太监知道,他又何尝不知道?但是这几年下来,许多事情都是在他手中进行了审批,朝廷大事往往只是由他批复了事,再不行就盖个玉玺,冒充皇帝的事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真的要是被抓出来,脑袋有多少个也不够砍的。
他也试图跟皇帝禀报各种各样的国家大事,但是每次跟皇帝去说,天启皇帝总是手里提着各种各样的木工工具忙碌在工作台边,对于他所说的那些事情总是那句“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看着办好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但是老虎和猫却是差不多的,顺毛摸总是不会吃亏的。他魏忠贤作为一个太监,每天活跃在后宫之中,把作为男人的象征都给割了,所以根本没必要为了“名声”跟皇帝死磕,既然皇帝说了自己看着办,那就干脆自己看着办,因此他开始每天拿着皇帝的印信与玉玺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夜皇上”。白天朝堂之上天启皇帝心不在焉坐着当他的“昼皇上”,而他却得在夜里给官员们的奏折进行批复。往往白天官员们在皇帝那里得到一个心不在焉的答复,却在第二天的奏章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批复,这让他们觉得很意外,但是由于大多数批复都比较合适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因此也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这个问题。
但是他是很清楚的,虽然说自己是夜皇上,依旧是见不得光的,如果被外人发现了,传了出去必然是死路一条,因此这司礼监里除了他自己的几个干儿子,其他人是绝对不得跨入半步的。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这段时间市井之间的传言,让他听到了不少传言,说他暗地里把持朝政,陷害忠良,羽翼丰满准备造反。他虽然很恼火,却查不出是什么人所为,因此除了让东厂加紧查探之外,也让田尔耕催着手下的锦衣卫去打探消息,看看这些传言究竟来自于何处。
“找到了!我找到了!”随着旁边的小太监传来惊喜的叫声,让魏忠贤从遐想中恢复了过来,扭头望去,不由得惊愕地发现那个小太监手里的竟然不是奏章,而是自己手下东厂的报告,他接过来细细看去,果然是东方港,只是他马上就想起了这封报告中所提到的。那是去年的时候,自己手下禀报在安南一个叫做东方港的新城市里发现了很不一般的火器,这些火器不仅威力远比朝廷军队中装备的火铳鸟铳要大得多,装填速度也非常之快,因此那个太监带了几十个番子和当地活跃的迈德诺人一起通过收买东方港军官的手段购买了一些东方港军队使用的火铳。但是还没等到他们凑齐火铳离开,却被意外发现,这十多个太监在慌乱中与东方港的军队激烈战斗,最终寡不敌众全部战死。只有几个太监因为碰巧出去喝酒才幸免于难,当发觉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之后,这些太监迅速离开了东方港,这才把报告传回来。
“厂公,我这里也找到了。”旁边又传来了小太监的呼唤,他把那份报告放下,接过这个小太监递来的,细细一看又是一份报告,说的是一支从东方港出发的车队正在前往京师,准备给皇上献上一批礼物。但是搜集情报的番子听说这些礼物里掺杂有准备用来刺杀皇帝的东西,因此这支番子决定对这支车队发起攻击。但是由于这支车队行驶迅速,甚至于比马车还快,同时又有可以升上天空的大型孔明灯用于侦察与警戒,因此很难进行追踪和攻击。直到差不多两个月后才让他们在河南新野附近抓到了机会,借用这支车队分兵的机会对他们发动了进攻,但是这次攻击功败垂成,这些衣着古怪的人使用的火器更加犀利,打得他们损失惨重,纷纷被俘。在最后他们终于抓住机会在这支敌人中暴起时却遇到了一种从天上冒出来的巨大飞船,飞船上的武器远比这些怪人使用的更加先进和恐怖,因此不得不败逃。
“这些人还真有点古怪啊!”魏忠贤一边翻着那几张图片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