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一一上前自报姓名,成妈妈认识的人多,轻声在她耳边提点。她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询问着,问他们以前的差事,现在的差事。
因为大家都是从别庄移过来的,加上从冬到春,很多作物还没有开始种植,所以暂时都没有固定的差事。
“你们都是佟家的老人,跟着我娘陪嫁到了李家。我娘信任你们,让你们打理庄子。我娘去时,我年纪尚幼,仰仗祖母代为管着。这些年,我是第一回见你们,想来你们也快忘记我这个主子了。”
“姑娘…奴才们没有一日不想着姑娘。但凡是有好东西,无一不念着姑娘,托人送到府中。前些日子朱绢那丫头被人陷害,亏得姑娘善心,没让她遭什么罪,奴才一家感激不尽。”说话的是红绫的爹,张德贵。
张德贵恨恨的眼神看向红绫的家人,那家人立马缩了脖子,不敢作声。
看起来,这两家人最近没少交恶。
李锦素淡淡一笑,“红绫和朱绢两个丫头侍候我一场,我心里念着她们的好。也是我这个当主子的不争气,她们替自己打算,原也没什么错。只是卖主求荣,委实不能忍。事情败了,别人反倒要将她们灭口。我于心不忍,替她们求情,才让她们逃出一命,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奴才一家都感恩姑娘…”
张德贵拉着婆娘,并儿子媳妇一齐跪了下来。
李锦素垂着眸,没有看他们。
张德贵心里忐忑着,和婆娘交换一个眼色。那边红绫的家人心中解气,这个老货,以为讨好姑娘有用,也不想想姑娘若真是个有用的,何必等到现在。
过了许久,李锦素才抬了眼皮,先是看向张家人,再看向所有人。
“你们以前在各自的庄子上,都是管事。我知道这些年,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佟家败了,你们心也散了。有些浮动,我也能理解。但若是生了背主的心,那我就容不下了。”
成妈妈拿出装身契的盒子,命人把人牙子带进来。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姑娘…”
其中一个男人出来,跪在地上,“老奴受佟家大恩,万死不得报得一二。得佟老侯爷赐佟姓,生是佟家人,死是佟家鬼。后又蒙夫人信任命为庄头,原想着定然替夫人守着产业。可是这些年庄子都由老夫人管着,老奴事事都得向老夫人禀报。老夫人不放心奴才们,在各庄都安插了人手。老奴虽是庄头,却并无实权。不过老奴留了一个心眼,将历年的产出都偷记了册,想着有朝一日能交到姑娘手中。”
李锦素深感欣慰,就说古人最重忠心。佟家百年世家,不可能下人都是墙头草。她走到这人面前,做了一个相扶的动作。
“义伯,是吧请起来说话。”
佟义差点落泪,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天。别人都说姑娘没有佟家人的风骨,被老夫人捏得死死的。他就是不信,老主子的骨肉,怎么可能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感激地站了起来。
“老奴谢姑娘。”
佟义的家人已将账册取了过来,李锦素没看直接交给成妈妈。能有这份心,她就有理由相信他的忠心。
“义伯是佟家的老人,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早年我年幼,也让你们跟着受了苦,处处受制于人。”
她说的是实话,这些人若是忠心的,那在常氏眼中就是盯中钉。常氏之所以不敢动他们,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想法子架空他们。
佟义泪落,所有人也跟着哭。
李锦素瞧着,心里有了数。
随手指了几下,挑出那些假意抹眼泪的,还有眼神闪烁,唤了人牙子带走。那些人大惊失色,连声喊着冤枉。
她不为所动,在来之前已经摸了底。这些被点出来的人,就算没有在行动上背叛她,但也不算冤枉。lt;/pgt;
除了点出来的人,就是红绫和朱绢的家人。
朱绢的家人不服,他们是被连累的,是红绫攀咬他们家的女儿。别人不知道,姑娘是知道的,为何还要发卖他们。
“姑娘,我们真是冤枉的,你是知道的,朱绢那丫头从小侍候姑娘…”
“她是从小侍候我,我就是记得这点情份,才会救她一命。要不然我就依了祖母,将她们都打杀了。至于真相如何,难道真让我说出原因吗我仅是发卖你们,未将你们杖责已是留了情面。你们放心,我叮嘱了人牙子,替你们寻个好主家。希望你们以此为戒,将来记得忠心不二,万不可再有异心。”
张德贵听了,身体一软。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讨好新主家。而且新主家万一知道他是因何被卖,还敢用他们吗
这个姑娘,小小年纪,心可真够狠的。
还有人出来喊冤,不过是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别人瞧不出来。
李锦素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冤不冤心中都有数,有些人明着做了,有些人暗着做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做得再隐蔽,也会被人看出来。义伯,你来说句公道话,这些人,我可有冤枉一人”
“佟义…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哪…”有人叫着。
佟义不看他们,对李锦素道:“姑娘英明。”
李锦素淡淡地一扫,让人牙子把人带走了。
梳理了下人,任命佟义为大庄头,下面还有小庄头。再从人牙子处买了一些新下人,总算是安排得差不多。
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晚。
庄子不比府中,一切从简。
好在庄子有温泉滋养,有不少早生的菜。晚饭一摆好,来了一位不请之客。待看到那修长飘逸的身影,她心里一阵欢喜。
“表姐,你怎么来了”
薛瑜凤眼一扫,“表妹真让我好找。”
“表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表妹贵人多忘事,你前些天不是托我打听事情。我已经打听出来了,正要派人告诉你,不想你竟然出了城。我以为表妹必是心急此事,所以特意赶来相告。怎么表妹似有不欢迎之意”
李锦素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寒意,忙挤出笑意。
“欢迎之至。表姐来得正好,晚饭刚好,不如一起用个便饭”
薛瑜凤眼微眯,算她识相。
成妈妈连忙多备一份碗筷,摆在桌子上。胡妈妈轻轻拉了她一下,低语道:“老姐妹,我们在外面候着吧,我家主子用饭时不喜旁人在。”
李锦素听到了,朝成妈妈点头示意。
成妈妈给墨语使了眼色,几人都出去了。
这庄子原是昌德侯府的,屋子修得极为不错。便是这些年疏于修葺,看上去也不算太差,家具布局也还算能入眼。
“表姐,粗茶淡饭,望不要嫌弃。”
确实菜色简单,却胜在新鲜。
薛瑜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拿起筷子。
李锦素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面对表姐,她总不由自主的紧张。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紧张也不是平白来的。
像表姐这样的女子,搁在她的时代那是妥妥的女霸总,她气势全无也是有道理的。
吃完饭后,天色全黑。
她有些为难起来,庄子比不上府中,房间虽是不少,却有好些都没有收拾出来。因是她来了,庄子上的人才紧着收出了这么几间,根本没地方安置表姐。
这么晚了,城门已关,表姐是回不去的。若是赶到下一个镇子投宿,说出去又有些不太好听。左右为难着,想了想,开了口。
“天色不早了,表姐应是赶不回城的。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若是表姐不嫌弃,便留下来将就一晚。房间太少,表姐与我共住一间,可使得”
她话一出口,有些不太好意思。心里想着,看表姐的性情和气场,想来也是不愿和别人挤一张床的。
要是表姐自己提出去投宿,她也不拦着。哪成想,薛瑜半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竟然同意了。
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害怕,她只好硬着头皮,“那委屈表姐了。”
“确实委屈,不过表妹盛情相邀,我不好推托。”
李锦素被噎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表姐的傲娇她是领教过的,没想到傲娇到这个份上,说话完全不顾忌别人的感受。
好吧,是她相邀的,表姐没有说错。
一直到睡觉前,她都不想说话了。她怕再说出什么,被人死死噎回来。这种憋得难受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了。
不大的内室中,因为薛瑜的要求,下人们都不能进来。李锦素劳累一天,早就乏得不行,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眼看着表姐似乎没有睡觉的意思,她也管不了许多。
将衣服脱到只剩单衣,卸了钗环,再散了发。脸是洗过了的,白净净的。头发这么一散,越发显得脸蛋还没有巴掌大,楚楚可怜。
身材发育得却是极好,便是并不收身的单衣穿着,也能看出来身形的婀娜。
“表姐,我先睡了。”
薛瑜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书是李锦素带来的,不过是一些打发时间的杂书。那面纱下的表情看不清楚,唯有一双凤眼复杂莫测。
眼尾的余光看着那纤细的人儿爬上床,然后睡下去。
如瀑的发散在枕间,美得像一幅画。
许久之后,手中的书一页都没有翻过。眼看着蜡烛渐短,床上的人已沉沉入睡,薛瑜这才慢慢起身,朝床边走去。就那么俯视着床上的女子,从她的眉到樱红的唇。
这么不设防,倒真是让人意外。
面纱下的薄唇勾起,凤眼出现一丝波动。弯下腰身,修长的手指划过那桃花一样粉嫩的脸颊,感受到指尖下的细滑。
“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意外什么
自是意外这个女子搅乱了自己的心神。
合衣躺下,耳边是女子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带着幽幽的香气,阵阵往人的鼻孔中钻进去。看着那一无所知的香甜睡颜,心中觉得无比安宁。
夜色无边,静谧空旷。
李锦素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中她一人行走在荒郊野外。四周都是看不清的树木,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前面黑乎乎的,像是浓雾笼罩,身边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以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她抱着手臂往前走,越走越是害怕。
突然黑乎乎的浓雾中惊现两束光芒,她心头一喜,朝光源跑去。
待近了,才发现不对。哪里是两束光芒,分明是一双眼睛。那眼睛大亮,死死地看着她,隐隐泛着绿色的光。
绿光渐近,她骇了一大跳。
原是一只巨狼。
巨狼步步紧逼,狼眼死死盯着她。张着巨大的口,露出尖尖的獠牙。那饥饿的模样,像是要一口将她吞吃入腹。
她倒退一步,身体瘫软,倒在地上。
地面很热,热得极不寻常。回头一看,更是心惊。不知何时,身后竟起了滔天大火,灼得她全身滚烫。
前有狼,后有大火。
她该怎么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