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下午,眼见这瓢泼暴雨已经下了整整二天,一点都没有减小的趋势。闪电一亮一亮的,像是巨蟒在云层上飞跃,一个暴雷在教室的窗外响起,震耳欲聋,立刻就有孩子被吓哭了。
教室的水早就淹过了孩子们的脚踝,寝室里也同样是到处漏水,都快成为了泥潭,已经彻底不能住人。再加上因为担心这老旧的土砖房会禁不住暴雨的冲刷发生垮塌事件,到时学校里的孩子都会有危险,古莲便决定提早放假。
当时孟德子也在学校里,他便帮着古莲一起护送孩子们下山。谁知在这两个人带着十几个孩子顶着狂风暴雨,小心翼翼的走到一条平时必经的,从山上蜿蜒直下的小溪时。古莲和孟德子才惊讶的发现,那条平时不显眼的小溪因为这二天的瓢泼大雨,水量快速猛增,不但造成了水位高涨,水流湍急,就连溪面也变宽了很多。
原本小溪上有一块木板架起的浮桥,也被这快速升高的溪流给冲的不见了踪影,以前只是到小孩大腿部位的溪水,现在可以淹没大人的腰部。古莲和孟德子傻了眼,可是看着在暴雨中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孩子们,他们都意识到,在这被暴雨所覆盖的山林里,耽误的时间越长,不可预见的危险就越多。于是两人把心一横,决定把孩子一个个的背过这条湍急的小溪,赶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当两人分秒必争的和暴雨赛跑的时候,雨势又变大了,电闪雷鸣,暴雨哗哗,就像是天河决了一道口子。狂风卷着雨水像是无数条鞭子,狠命的往人身上抽着,天地间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古莲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她背上的孩子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孟德子背着另一个孩子走在她的前面,距离她大概三四米的样子,其余的孩子已经安全的到达了对岸。古莲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想着等到把自己背上的女孩子送到对岸后,终于可以一个不少的把他们安全的交到各自的父母手里。
她前面的孟德子背着另外一个男孩子已经安全上了岸,古莲还听到孟德子正把手拢到嘴边,对着自己这边召唤道:“莲子,加油,再多走几步,就可以上岸了。”
古莲在齐腰深的溪流里艰难的走着,听到了孟德子的召唤声,她扬起脸对着孟德子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刚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孟德子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一脸惊惧的咆哮道:“莲子,快跑,山洪暴发了。”
古莲下意识的一回头,却刚好看见一个浑浊的巨浪还夹杂着不少枯枝烂叶,还有被淹死的小动物们的尸体向着自己迎头扑了下来。瞬间,古莲和她背上的孩子就被这个巨浪给卷走了。
“莲子……”目睹了这个过程的孟德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可是在这个时候,个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孟德子在那一瞬间,虽然很想要也一头扎进水里,去把古莲给拉出来,可是他更加清楚,还有十几个已经被吓蒙了的孩子正在自己的身边,等着他的救助。
无奈的孟德子怀着极度的悲伤带着孩子们朝着安全地带一路猛跑,好在他们都已经在岸上,如巨兽般咆哮着的洪水虽然在他们的身后施虐着,可是因为孟德子带着孩子们及时撤退,所以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再次的伤害,可是在同时,孟德子也失去了抢救古莲的最佳时机。
暴雨又足足下了有大半天才停了下来,可那时已经的下半夜了。心急如焚的孟德子也顾不得洪水还没有完全退去,就开始寻找古莲的下落。虽然他知道在洪水的冲击下,古莲可以生还的机会并不大,可是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能够发生奇迹。
可是奇迹就是奇迹,它并不会时时刻刻都会存在,在三天后,古莲被洪水冲走时,背上所背负着的小女孩的尸体,被人从小溪的下游给找到了。可是古莲却至始至终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真正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搜寻工作在持续了二个星期无果后,有关人员就放弃了,可是已经红了眼的孟德子却没有放弃。他只要有空就一个人在山上到处搜寻着,这一找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孟德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有些迷茫的说道:“你们说,古莲那么大一个人,就算是死了,也会有具尸体呀,可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她呢?这二十多年来,她也从来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真怕再过几年,我会把她的样子都给忘记了,你们说她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死是活?”
红红的火焰在欢快的舞动着,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围坐在火堆旁三人的脸庞,安馨和李元昊面面相觑,他们可以感觉得到孟德子内心里那浓浓的寂寞和哀伤,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
不过这个在孟德子的内心里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疑惑,他也没有指望这两个年轻人能够回答。孟德子又灌了一大口的烧刀子,然后抹了一把脸,偷偷擦去了眼角沁出的泪水,他苦笑着说道:“好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来,野猪腿烤好了,可以吃了。”说着,他把手上已经烤的金黄,还滋滋作响的野猪腿从火架子上拿了下来。
三人在美美的饱餐了一顿野猪肉以后,便定好了轮流守夜的时间,因为在木屋里并没有别的取暖设备,所以火在这个时候非常的重要,三人不能同时入睡,必须留有一个人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为那堆火焰添柴以保持屋内的温度。为了照顾安馨,所以让她守前半夜,李元昊和孟德子则守后半夜。分配好时间以后,孟德子打着哈欠上炕去休息了。
李元昊却没有睡意,他陪着安馨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屋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屋内却很温暖,红红的火舌吞噬着宁静的黑夜,看着那在妖艳的如蛇般扭动的火焰,一时间两人都陷进各自的思绪里,默默无语。又过了良久,炕上的孟德子因为疲惫,渐渐响了如雷的鼾声。
安馨曲着双腿,把精致的下颌轻轻的靠在膝盖上,她抿着红唇,平时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在微微的颤动。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在地上无意识的画着,李元昊见状便好奇的问道:“在想什么呢?”
安馨还在地上乱画的小手终于停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我老是帮小宇把一切麻烦都挡在外面,是不是做错了?”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李元昊有些不解的问道。
安馨蹙着眉说道:“在我们家,因为成员比较简单,没有大宅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妈妈又是一味的溺爱宽容,原来我还想着,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就帮他挡着所有的麻烦,所以导致小宇比他的同龄人要幼稚许多,热情又容易相信别人。”
“如果我有弟弟妹妹,估计也会和你一样,会成为一个非常鸡婆的哥哥。”李元昊轻笑着说道。
“去你的,是你鸡婆,可不是我。”原本有些忧虑的安馨有一瞬被李元昊给逗乐了,她轻啐了他一口,继续说道:“可是我现在觉得,我这么做好像错了,我在无意中,剥夺了他成长的机会。”
“我倒是不这样认为,一个人的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了,为什么一定要学会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能够一辈子善良热情,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而且,我觉得小宇现在的样子就很好,有上进心,对家人也有足够的爱心,同时也有一定的警惕性。放心吧,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李元昊信心满满的说道。
“真的吗?”安馨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怀疑。
“其实,我还挺羡慕小宇的,有个像你这样处处为他着想的姐姐。”李元昊颇有感触的说道:“我的父母去世以后,唯一的爷爷就忙于工作,没空理我。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心里都怀有深深地怨恨。可是我在西伯利亚集训的时候,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着,那时只有一片寒冷和寂寥,我突然间明白了他的苦心。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知道我以后只有孤身一人,所以要尽快的成长,所以他才会采取这样放任不管的极端手段,他的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可是尽管我明白了他的苦心,我和他之间的隔阂已经形成,而且根深蒂固,到现在也无法改变。”
“那你的爷爷岂不是很伤心?”安馨好奇的询问。
“也不会,他一辈子强势惯了,而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孙子,他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去伤心。”李元昊无所谓的耸耸肩,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