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霍老太君道:“这一品红从叶到根皆有毒,宫中宠物畜生不时有误食的,还有人用过来害人的,所以太医院的人便研制出了一种解毒的药丸。”
闻言王娥如遭焦雷,脱口而出,“春雨没死?”
顿时众人皆望向她,王娥惊觉失态露了破绽。
霍老太君冷哼了一声,还是没答王娥,只说:“太医说,毒发前春雨曾挖了喉咙呕吐过毒物出来。由此可知,毒发前春雨便知毒被下在了那里,又是谁给她下的毒。”末了,用力一拄龙头杖,令塌下的脚踏发出一声震响。
王姮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还要问,南阳伯夫人要拉她,她却道:“我没做过的事情,我怕什么。”转头向霍老太君,“那春雨到底死没?若是没死,既然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就让她出来指证。”
霍老太君却不看王姮,只看王娥,南阳伯夫人顿时明白七分了,但此时绝不能让霍老太君坐实了王娥的罪名,不然镇远府定会以伯府指使女儿谋害霍榷子嗣为由,一状告到御前。
南阳伯夫人道:“一个贱婢的话岂可信,谁说得清有没什么人暗中指使了她,含血喷人的。”
霍老太君似乎早便预料到他们南阳府会百般推脱辩解的,道:“既然夫人觉得你们府里出来的人都不可信了,那便让毒物自己来找出凶手吧。”
在场听到的都不解。
霍老太君又让人端出那盆她们母女三人进来时,都洗过手的水来。
“太医院不但制出了一品红的解药,也制出了能找出下毒人的药粉。”霍老太君指着那盆水,“这里头便加了那药粉,但凡沾过一品红毒汁的,洗过这水后两手定会变红,数日难退。”
王姮是最先伸出自己的手,来回翻转地看,“瞧清楚了,我手可是干干净净的。”
南阳伯夫人知道是躲不过了,她自己虽没伸手出来,但已经目含阴戾看着王娥了。
“看来夫人也知道是谁下的毒了。”霍老太君道。
王姮不解,但见自己母亲望着王娥,而王娥两手却深藏在广袖中,顿时也明白了,“是你?!你为何多此一举地下毒?让人无端端的就来疑我。”
“为何吗?”霍老太君又冷笑了,“因她要杀人灭口,不然她才是真正谋害你腹中孩子真凶的事,迟早会瞒不住。”
“什么?”此时不说王姮了,就是南阳伯夫人都一时惊愕得难以附加。
霍老太君回头对里屋道:“让春雨出来。”
就在碧纱橱里,春雨被两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王娥突然就冲过去,伸手就想掐死春雨,“我打死你个胆敢诬告我的。”
眼看王娥那双指腹和掌心皆赤红的手就要碰上春雨了,那扶着春雨的一个胖婆子挺身一挡,王娥反倒被弹开了老远,一只小玉葫芦从王娥手中飞出,摔在地上断成两截,一些不明汁液滴了出来。
不用多想也知道那葫芦里是什么,没想到,事到如今王娥还想着杀人灭口。
南阳伯夫人想去捡,但彩萍更快。
彩萍拾起葫芦后,给霍老太君看。
这样人证物证皆有了,霍老太君心中大喜,“好,正好也都在,让太医验验吧,免得进了宫,说是我们侯府掉过包的。”
南阳伯夫人如今能想的,就是如何让镇远府息事宁人,而王姮则想弄清楚,当日害她孩子的到底谁才是真凶。
就见王姮道:“春雨,你说,指使冬雪的人到底是谁?”
春雨慢慢跪下,道:“回二奶奶,当日五姑娘来庄上,桂嬷嬷打发奴婢支开五姑娘,奴婢便带五姑娘去外头的厢房,焚香时奴婢吐个不止,五姑娘就说奴婢有了身孕。”春雨这话不细听,听不出其中的妙处,她故意将发现有身孕的事含糊给了王娥,误导人以为之前她是不知自己有了身子的。
“五姑娘对奴婢说,奴婢瞒着二奶奶有了身子,二奶奶绝饶不了奴婢,想要留下孩子,除非二奶奶的身子没坐住,老太太和太太为了二爷的子嗣才会保奴婢。奴婢听了很害怕,不敢应。后来奴婢见五姑娘又去找了冬雪说了话。当晚冬雪就下手了,奴婢险些也糟了毒手,这才知道,原来五姑娘也威胁利诱了冬雪。”春雨说完这么一大段话,更显虚弱了。
“那你当日里为何不站出来说?”王姮要冲过去揪起春雨,被南阳伯夫人拉住了。
春雨不住摇头道:“奴婢无凭无据,实在不敢乱说,就怕五姑娘又回头对付奴婢了。”
“王娥,我要杀了你。”王姮咆哮着挣脱了南阳伯夫人,改向王娥冲去了。
王娥急忙从地上爬起,躲到花几后,大笑道:“哈哈,你该庆幸,要不是你让我知道了二公子娶的那娼妇有了身孕,那今日春雨就会当场死在你脚下,那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春雨,你背定残害二公子的子嗣的罪名。”
“为什么要这么一而再地陷害我?”王姮想不明白,自认从小是待王娥是不同的,就以为王娥也是个好的,没想原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为什么?”王娥又笑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进侯府,才能和二公子双宿双栖。说来你也是打心底不愿做二公子的人,帮我一回又能怎样,反正我要毒死的人又不是你,你不过是担个毒妇恶妇的名声而已。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你娘是伯爵夫人,是郡主,有的是法子收拾妥当,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南阳伯夫人和王姮此时恨不得将王娥千刀万剐了。
忽然从外头传来霍榷的声音,“谢谢王姑娘的垂爱了,不过我可不敢与蛇蝎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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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霍榷也是一身入朝陛见的朝服,面容虽不似当年王娥见着的那般少年得志英姿勃发,可年岁却给了他别一样的温文尔雅,令王娥愈发倾倒了。
只一心痴痴地望着,可王娥始终没等来霍榷的正眼,哪怕只是余光一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榷从她跟前走过。
霍榷上前见礼,对南阳伯夫人道:“岳母,请吧。”
“去哪?”南阳伯夫人警觉道。
霍榷向天拱手,“南阳伯纵女行凶,皇上特旨,令南阳伯即刻进宫自辩。此时,旨意也快南阳府了,岳母不回去解释一二,放心岳父就这般进宫去了?”
南阳伯夫人瞪霍榷一样,再看王娥仿若失了魂魄般地痴望霍榷,登时起了杀心,本要让人把王娥捆了押回伯府去,可一想到今日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尽数皆在侯府,便话音一转,“来人看好五姑娘,即刻回府。”
事到如今王娥那里还会听话的,自然是会反抗挣扎的,但南阳伯夫人身边也是有人的,就见一个婆子拿了个鼻烟壶往捂住王娥口鼻下一晃,没一会子王娥就没了气力任由着两个婆子夹着往外头去了。
“娘,我也跟你回……”王姮本想说跟南阳伯夫人一道回南阳府,却被南阳伯夫人抬手给盖住了。
南阳伯夫人把王姮领到一边小声道:“此事可大可小,所幸你已嫁入镇远府,就是南阳府有何不测也殃及不到你。”罢了,尽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之态。
王姮见南阳伯夫人这般神色,似交待遗嘱般,让王姮愈发不安了,“不,娘,如今家中大难临头,让我怎么做得到在旁苟且偷安。”
南阳伯夫人最知王姮,就怕她为了南阳府真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来,便道:“娘不过是做最坏的计算,太后还在,还不至于到那地步去了,你只要安安生生在镇远府里,便是帮了家里了。”
王姮一想觉得南阳伯夫人说得在理,宫里还有太后和皇后,她们是绝不可能任人摆布了南阳府去了,但一想到王娥,王姮又发狠了,“王娥可留不得了,娘可要处置清楚了。”
南阳伯夫人自然知道的,点头道:“不管是王娥还是宫里头,家里都会悄悄地办了的,不能让你的名声受到牵连。”
可这回南阳伯夫人怕是再大的能耐也不能够了。
就在南阳伯夫人母女说话时,寿春堂后房门处,走出一人来。
这人行色匆匆,可不难见她脸上万分的欣喜。
后院的婆子见那人过来,都紧忙福身避让,“二姑娘。”
话说霍韵在正院后楼上房里找不着王娥,让人去净房也不见,霍韵不死心,就散了人去找,非要找出来让王娥当众出丑一回才甘心。
最后终于让霍韵知道王娥被人带寿春堂去了,霍韵便寻了个借口出来,挑了近道进了寿春堂上房,不想听到了意外的惊喜。
完了,霍韵行迹匆匆地回正院去了,不多时就在各家姑娘间流出闲话来了,虽都矜持着没指名道姓地说,可都明白到底是谁。
等到南阳伯王諲从宫里出来时,已灯火万家,南阳府想欲盖弥彰已措手不及了,事儿早传遍了京城。
只是那日南阳府就闭门谢客,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
而一封加急的书信,那日夜里便从镇远府发往千里之外的南方周家去。
在周家收到那信后不久,朝廷的邸报也跟着到了,曰:南阳伯王諲纵女行恶,有伤四善,免除兵部一职,即日闭门思过。
周广博和周冯氏拿着邸报和信笺,两相比照后,打发人带了王娥的庚帖北上了。
然没等周家的人到京城,王娥便暴病于南阳府家庙慈安堂里了。
这些自然是后话,就还说回围炉会当日。
有霍老太君的话,春雨在寿春堂住下了,虽说这次中毒,春雨险象环生,可到底没波及到腹中的孩子,霍老太君总算是放心了,且越看春雨那肚子她越欢喜得很。
府里的人都说,只要春雨生下儿子,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也不怪他们胡说,就说每日里霍老太君流水一样地给春雨送去的人参燕窝鹿茸一类的滋补品,就知道如今春雨有多得霍老太君的喜欢了。
官陶阳都忍不住在霍老太君面前凑趣两句抱怨的。
霍老太君却神神秘秘地拉过官陶阳,小声道:“你们太太本打算让春雨生下一儿半女后抱给老二家的养,可如今出了这事儿,想来王姮也不待见了。榷哥儿更不用说,一心只在袁氏肚子里头的那个了,所以春雨就是生下了儿子,怕也是个多余的。”
官陶阳心想霍老太君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愣了片刻后问道:“那按老祖宗的意思?”
霍老太君一时欢喜道:“既然西院的不待见这孩子,我便想着不如过继给了老大。你们这房先有个好的孩子才是紧要的。”
官陶阳嘴边的笑顿时有些勉强了,可嘴上却说:“这法子好,我瞧着也是好的,只是不知大奶奶意思。”
霍老太君胸有成竹道:“她早便想再要个孩子了,我说了她绝对是愿意的,到底也不妨她以后在有子嗣的。”
罢了,官陶阳就不再往这处多说了。
傍晚,宋凤兰从元国公府回来,立时就被霍老太君风风火火地传了去。
霍老太君问了两句元国公府里的事儿,便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
见霍老太君说得欢喜,宋凤兰到底不能驳了霍老太君的,便同意的,只是那里头到底有几分勉强都是看得出来的。
就在霍老太君打着如意算盘,满心欢喜地坐等春雨瓜熟蒂落时,当晚又出事儿了。
半夜里,寿春堂闹得灯火通红,太医被镇远府的人从家里拖了来。
全府上下都给惊动了。
等霍榷带着王姮和袁瑶来到时,霍荣和霍夫人已到了。
霍夫人正吩咐包民家的去告二姑娘霍韵和三爷霍榛,让他们不用赶过来了,这事儿不是他们该来的。
霍老太君则披着件鹤氅盖着锦衾,垂头丧气地坐在暖阁里。
霍榷和袁瑶还有王姮都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上前告罪说迟了,又忙问霍老太君那里不适。
只是霍老太君一味不答。
然,霍榷和袁瑶到底还不是最迟的,霍杙和宋凤兰他们才是。
就见霍杙走在前头,宋凤兰和官陶阳随后,身后还跟着一串大小侍妾通房,那排场着实壮观。
霍杙那些侍妾果然是燕瘦环肥,各不相同,只其中一个让人最觉不可思议。
就见那人身高约莫六尺,可那腰围少说也是有六尺的,从前看基本上下巴是连着胸脯肉的,从后看完全看不到脖子这节,就从头过度到肩了。
就算崇尚环肥之美,如此也过了,霍杙怎么就把这样的人都往房间里收了?
不说王姮,就是霍榷都有些微妙地看着霍杙。
只袁瑶,不知为何,看那肥婆看得移不开眼了。
见二房一直往他侍妾堆里看,霍杙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压低声对宋凤兰道:“怎么让乔氏也跟来了?”
此时堂里的人都敛声屏气着,霍杙这话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隐约还是听到了关键处。
霍榷不觉露出了些许诧异,袁瑶喃喃了两字,“果然是她。”
这肥婆正是乔明艳?!
按理说,宋凤兰把人给发卖了,不可能让人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就给找得回来的。
那到底是谁找的乔明艳回来?她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