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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元初元年终于过去了。(w-w-xs.c-o-m)宣帝沿习前世,将自己的新年号定为至德,只盼着改元以后命运重归正轨,彻底摆脱成帝的影响后妃什么的不说,别总想要男人他就谢天谢地了。

宣帝虔诚地在太庙中拜了几拜,回宫之后又召了入京觐见的宛陵王世子一家在宫中团聚。此时再看那位世子,已是丝毫不嫌他老相丑陋,反倒觉着此人谈吐性情都好,人也聪明,有父如此,他的皇孙将来必定也一样贤明。

当然,经过他数月言传身教,现在皇孙的见识气度就已远远超过世子的其他子女,越来越和他相似。可见父母生给孩子的天资虽然要紧,后天有贤者相伴,有他这样的明君亲自调丨教才更重要。宣帝看着小皇孙,就似看到了夏朝光明的未来。兴奋之下,他也体恤宛陵王世子的心情,放了皇孙平凉王和他们一家六口到庆寿殿单独相聚。

只是下午众臣朝拜已毕,皇孙这一走,宣帝又是孤单一人。

看着宫里宫外满是喜气的装饰,和太监宫人面上的欢悦之色,反而倍觉凄清难熬。怪道人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若是他还有亲人算了,那样的亲人不要也罢。倒是朱煊若能回来过年,此时他们俩正可以去御花园中饮酒赏雪,怎么也比他独自闷在宫里强多了。

宣帝想着想着,就想到那回在花园中光天白日之下行非礼之举的事,脸上微微一热,又恨朱煊做事轻狂,叫他想到现在起来都嫌丢人。想到朱煊自然又想到了叫朱煊生生赶出京去的谢仁若阿仁没离宫,眼下也正好在宫里陪他过节。

虽然谢仁变成男人这事给宣帝刺激不小,可就是男人也比没有强不是

在“男人也比没有强”这一正确观点的指引之下,宣帝终于想起了两个可以叫进宫来过年的人他的心腹爱臣淳于嘉和凤玄。这两人尚未成亲,拜年送礼之类的事都还能偷歇懒,抽些工夫进宫吃顿饭总是可以的。

宣帝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叫了几个太监去两家传旨,吩咐王义将酒宴摆在后苑一座水阁之中。

淳于嘉与凤玄到的时候,宣帝已坐在水阁中支着窗子赏雪,身上只穿着青色常服,脸色红润、神情闲适,怀中抱着小小的紫铜手炉。阁中架着火盆、香炉,熏得满室暖融馨香,外头寒气虽盛,却是一丝侵不到他身上,逍遥适意得简直如神仙一般。

两人进门时带着一阵寒风,却也快被室内温度暖了过来,各各解下大氅交与太监,行大礼向宣帝贺年。宣帝伸手摇摇一招,示意他们起身,姿态极为舒缓优雅,温和地笑道:“两位爱卿远来辛苦了,快请坐下,喝杯酒驱寒。”

淳于嘉与凤玄谢恩坐下,便有小太监过来替他们斟酒。二人先一同敬过宣帝,淳于嘉就取了酒来敬凤玄,亲切地叫着他的字:“子渊先有救驾之功,这几个月来又将御林军调停得井井有条,我一直不曾当面向你道过贺,今日正好借着圣上御酒恭喜你一回。”

凤玄这几日统调御林军,除了上朝和侍讲时入宫,倒是在御林军中的时候更长,前世坚毅的军人气势也历练出了一些,站起身来便觉渊渟岳峙,端严有度。他举起杯来,先向宣帝点了点头,才谦逊道:“多谢大人。不过凤玄有今日皆是托赖天恩,并非我自己的能为。”

淳于嘉笑吟吟地与他共饮一杯,又问宣帝:“陛下怎地今日召臣等进宫可是为了西征之事可惜大将军他们还未能擒住胡毋兴宗,叫他率残部逃往薛良格河了,不然今日必是我等一起为大将军庆功了。”

宣帝摇头笑道:“大局已定,剩下那几部老弱残兵倒不至令大将军费心。朕今日宣卿等入宫其实没什么正事,只是一个人过年寂寞,叫你们来陪陪。”

这话听着涵意就深远了。淳于嘉暗暗瞥了凤玄一眼,心中却已难以按耐地想起了晚上要如何帮宣帝排解寂寞。

他略一分神,就听见凤玄在旁说道:“多谢陛下惦念,臣独居京中,若非陛下宣召,这个年也是有些难过。”

宣帝讶然道:“朕记着当日赐你宅第时,是为叫你将父母接入京中的,难道他们是抛下你回乡过年了”

凤玄摇头苦笑,从桌上夹了一箸羊肉,起身布到宣帝碗中。淳于嘉从容地给宣帝盛了一碗汤,代凤玄答道:“子渊家中本就不愿让他做官,两位老人家为此不肯住在学士府中,当初入了京就暂住在凤御史家,没几天便又回乡了。”

宣帝看着凤玄嗟叹道:“朕本是好意,倒是误了你了。不过你堂兄在御史台多年,做事勤勉、大公无私,朕早前就想重用他,只是登基后事忙耽误了。今日既提起来,朕也就不再拖延,开了笔便点他为川省学政,历练几年才好重用。”

凤玄连忙起身代兄谢恩,宣帝只含笑点了点头,并不在意。这回把凤景派出去,纯是为了宣帝的私心,免得再有凤家人干碍他重用凤玄,一地学政的位子倒不算什么了。

这对君臣言笑晏晏地将国之公器用来谋私利时,一旁坐着的淳于嘉就有点看不过眼了。他自太监手中接过酒壶替宣帝满上,举杯劝道:“凤御史刚正不阿,才学亦是人所共知,陛下是为川中士子寻了一任好官啊。”

宣帝对这安排也甚得意,饮罢一杯,又让太监替三人满上,对淳于嘉笑道:“幼道还要再敬朕一杯去年因军国事忙,不曾加开恩科,今年正好补上。朕打算任你为主考,可要好生替朕取士,若是埋没了人才,朕是不依的。”

做了主考,这一届进士便都是他的门生,将来入了朝,必也都能成为他的臂助。淳于嘉倒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好处等着他,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湿润,连忙跪下答道:“臣定不负圣上恩典,禀公持正,为我大夏朝选拔良才”

他激动归激动,心中却是更深切地认识道,凤玄在宣帝心中的地位怕是比他不低,否则宣帝说这些事不可能全不避讳。甚至宣帝今日特地召两人一同入宫,恐怕就是有意识要叫自己知道,凤玄简在帝心,不是他用些手段就能弄出京的人。

淳于嘉高兴之中渐渐就带了几分悲凉,喝下去的酒也似化作火团堵在胸间,却还要撑着笑容咏雪作诗,哄宣帝欢心。

岂止他难受,凤玄在席上坐得久了,心里也有些别扭。

他倒不是敏锐到连淳于嘉深深隐藏起来的那点醋意都看得出来,而是觉着淳于嘉举止有些过于随意,失了臣子的本份。宣帝对着淳于嘉时也似乎言行不拘,只他坐在这里缩手缩脚,就像多余的一般,好不尴尬。

三人当中唯一真心高兴的就是宣帝,他倚在窗口看着湖面上的冰雪,慨然叹道:“去年今日,朕尚在昏君手中挣扎求存,彼时日夜筹谋,所求不过是保全首领。谁料不过一年之间,天地翻覆,朕竟已登大位,天下归心”

想起成帝尸体烧得不辨面目的模样,他当时没来得及鞭尸的怨念又平复了些,举杯仰头吟道:“瑟彼玉瓚,黃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祿攸降。”又有些惘然地说道:“也不知该怎么拜祭那神仙还是叫崇明观住持把周天神仙都替朕拜一遍吧。”

正月里仍是昼短夜长,未至酉正,天色已几乎完全黑了。宣帝便吩咐人将宴席转到文德殿中,还未动身,王义忽然在外通传:“陛下,大将军遣人送了贺礼,可要宣使者进来”

宣帝喜上眉梢,连声叫道:“传他进来”

那使者抱着个大红包袱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抬起头来,竟是朱煊的长史徐文昭。宣帝见颇见过他几回,便要人赐座。徐文召谢坐之后便拆开包袱,露出了个木盒子,大小形状倒和宣帝送到西边的差不多。

宣帝看了一眼便笑道:“该不会是朕给他的盒子,他又送回来了吧大过年的送这种东西,他倒不怕朕生气。”

徐文昭笑道:“大将军说陛下看到这盒子里的东西必定高兴的。”便打开盒子,露出了里头面色青灰的人头正是前几日战报中还在草原上带着手下流亡的胡毋兴宗。

宣帝惊喜不已,丝毫不嫌那人头瘆人,吩咐人替他斟酒,将盒子接在手中细看了几回,惊喜地叹道:“果然是阿煊知朕怎么朕早上看的战报,还说并未与敌相接,才刚这个时辰,你就把人头送来了”

徐文昭放下酒杯,起身答道:“草原上路不好走,战报送得慢了些。大将军是二十六日围住西戎残部的,本想生擒胡毋兴宗回京,可惜他运气不好,死于流矢,大将军只好叫末将回京献上人头。末将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故而比旁人还快些。”

宣帝叹道:“文昭一路辛苦了,待会儿叫王义带你吃去些东西,就先歇在宫中吧。阿煊也真是有心思,只不知大军何时回来”

大军回程自是比个人慢些,何况朱煊还要再扫除些残敌,未必立刻就能启程。宣帝惋叹几句,便放了徐文昭去休息,自己又看了两眼那人头,也叫一个面无人色的小太监抱下去了。

人一下去,淳于嘉立刻站起来恭贺道:“恭喜陛下平定西戎,从此我大夏西北一线,再无烽火矣”

凤玄也随之道喜。宣帝心腹之患一日去,欣悦之情还有过于杀了藏云太子那天,连饮了几杯酒,才想起要换地方再吃。回前朝路上,他便叫两人与自己共辇,路上又说起以后的目标:“西戎既平,将来朕还要拿下吐蕃、百蛮”说着说着,又扯住淳于嘉不放:“这回阿煊回国该如何封赏,幼道还要帮朕参详。朕只怕封赏太少,不足酬壮士功绩”

上辈子朱煊就是因为助自己登基后,嫌封赏不足才反的,这辈子却绝不能出这样的岔子。说到底还是他父皇不好,没事生这么多儿子干什么都生成女儿,他不就可以嫁与这些重臣,将他们紧紧绑在皇家身上了吗

宣帝心中埋怨个不止,面色渐觉沉郁,嘴唇也紧抿了起来。淳于嘉便温言软语地哄着他,一只手叫他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却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他膝上,手指不时轻轻抚弄一下。

凤玄低眉敛目地坐在对面,看着那两人言行无忌的模样,心中总觉着有些发闷。

到了文德殿门外,凤玄率先下了车。落到地上时他回头看了看车内,而后就呆在了当场借着外头宫灯映照,他分明看到淳于嘉起身去扶宣帝时,弯下腰在宣帝额前落了一吻。

亲吻之时,淳于嘉的脸却似特地偏向他这边,那双平素总是深沉内敛的凤眼精光闪动,在他面上转了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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