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的一声,苏双胖胖的身子,就在李轩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奇异的扭动了一下,也让他明白苏双为何诨号“一朵云”了。
这胖子简直就是棉花糖一样。
李轩明明看到丈八蛇矛的毛尖从苏双的粗脖划过,谁知下一刻身体看似臃肿的胖子,居然瞬时藏身左手盾中,飞燕一样的旋转起来,贴着长矛几个舞旋儿,就飘进了张飞近前,右手链锤“呜”的一声就到了张飞脑门。
张飞未后仰躲锤,单手提矛,链锤又是斜打,一个后仰马鞍桥,锤落下正巧打在矛上,看身轻如燕的胖子力大沉混的样子,弄不好就要丢矛。
张飞也是个狠人,锤至脑旁居然瞪眼嘿了一声,不退反进,一挺身揉身撞入苏双怀内的同时,自个把右手攥着的长矛丢了,一拳轰向苏双的前胸。
“嘭”的一声闷响,苏双提盾遮身,却没成想张飞神力如此,拳盾相击,耳中暴鸣声起时,半条胳膊就被震的全麻了,只觉一股浩然之力透盾汹涌而来,身子不受控制的离地而起,被一拳击飞了出去。
“嘶。”
李轩看的目瞪口呆,万没想到苏双一个照面就让张飞弃矛了,这是连关羽都做不到的事情,这身轻如燕的死胖子,实在邪性。
一晃神,怕被兵刃波及,赶紧朝外圈退,刚迈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阵爆响。
李轩脚步不停的同时朝后一望,逃跑之势略缓,变为了转身慢慢朝后退,一边退一边看张飞与苏双互捶。
他不怕被波及了,因为苏双的链锤不知什么时候,也丢地上了,正左手持盾,时遮时掩,右手捣蒜一样朝张飞招呼。
张飞似是打出了性子,嘿嘿哈哈乱叫,兴奋的双拳擂鼓一样,专找苏双的护身盾捶,捶的苏双龇牙咧嘴,哇哇大叫,被打的重了,更是野猪翻身一样,盾裹周身,在地上滚动着泄力。
“苏兄不是对手,三将军神力。”
张世平不知何时走到了李轩身旁,捏着小胡子轻笑一声,“三将军似是让他,不然苏兄撑不了十合。”
“那不是让,这是寂寞的小狗熊与欢乐的小白猪狭路相逢,小狗熊妒忌小白猪的快乐,非要把人家戏弄哭。”
李轩耳中听着拳盾相击的爆响与苏双呜哩哇啦的惨叫,心情同样很快乐。
一是弥勒佛一样始终笑眯眯的苏双,时下看来很痛苦。
看到开心的人倒霉,他就很容易快乐。
二是苏双的武勇远超他的预料之外,特别是临门第一锤之诡异,怕是除了张飞关羽这号的绝世猛将,一般武将蓦然遇上,没准一锤就挂了,还真不见得能撑到第二合。
实在是苏双这个身轻如燕的胖贼,身法太过诡谲,锤子太过飘逸,肥肉太过绵软,矛都能滑开,岂非能弹箭?
有如此肉盾一样的骑兵将领入伙,他又怎能不喜?
想到骑兵,李轩对沙包苏双失了兴趣,反对张世平来了兴趣:“张兄…”
“称我世平吧。”张世平轻言轻语。
李轩闻声动容,西汉初期,由于上接先秦,只有贵族有表字。连汉高祖刘邦,都是没有表字的,季是号,三的意思,刘三儿。陈平等名臣也没有,就是因为非诸夏贵族出身。
张良张子房那号的就是贵族出身,良为东方苍龙第五宿的“王良”星,子房就是苍龙之腹,布政之宫,天子颁布诏书之地。
闻歌知雅意,见字如见人,一个名字里,就有出身,平民早先是没有名字的。
到了王莽篡汉,王莽规定取名必为单字,单字为贵,一字王都是亲王,二字王基本就是郡王了。刘秀建元东汉后,延续了王莽当初规定的单字取名规矩。
于是,东汉的人名几乎全是单字,且到了东汉末的如今,没有表字的人,已经极少了。
即便不读书,没有师长于二十岁加冠之时取表字,父母也会取,父母不取,自己都会取。
因为自武帝采纳了董仲舒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之后,就制礼讲讳了,人与人彼此之间没有叫名字的,正如孩子不会喊父母的名字一样,既是礼又是讳,喊杀父仇人都是称字。
可是,张世平一个北地大豪,却来了句:“称我世平吧。”
名为双字,却无表字,家财巨万却不掩其出身,不改其名,不取表字。李轩一下就明白了简雍为何称苏张二人,为北地大豪了。
这不是面上的豪气,这是骨子里的大豪气。
“世平兄当世豪杰,能与兄相识,轩三生有幸。”
李轩拱手抱拳为礼,冲张世平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其实我表字也是我自己取着玩的,待我老了,就改成老仙儿。”
“咳。”张世平闻声没忍住,差点笑出来,古怪的看了李轩一眼,摇了摇头,心里却是不信。
他出身微末不假,可毕竟早成一方大豪,与简雍一样,眼力是不缺的,自然同样以为李轩是哪家门阀私跑出来的士族子弟,掩家声必有原因。
便如反秦义军领袖,“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栽鬼帛入鱼肠”的陈胜,那哪可能是平民能有的见识,当时平民莫说表字,便是字都不识。
只不过都造反了,为史者讳,究竟是哪家出来的造反元帅,与青牛角,张白骑等黄巾将领一样,春秋笔法一勾,全当不知道了。
士族门阀嘛,一向是多方投注的,任你几方打的天昏地暗,最后赢的一方,一定有我的子弟。
张世平了解这个,所以,要让他相信李轩出自平民,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个平民哪可能张嘴就是“只影凄飞,一别万里孤蓬”,一个平民哪来的“富贵荣华,譬如朝露,见之,恃之,去之,不过阳昇露逸,如烟云之过眼,百鸟之闻啼。云散啼匿,又复何惜?”
偏偏这位神奇的平民还不识字,这不扯么?更神奇的是,不识字偏偏借了简家藏书没几日,识字又飞快,突然又识字了!
这要让张世平相信里面没猫腻,那他脑袋就是被驴踢了。
若不是此子委实太过奇怪,简福的复述与简雍的介绍,引发了张世平与苏双的好奇,他俩也不会专程跑来看怪咖。
张世平与简雍的看法大同小异,皆以为李轩也是个看到乱世降临,耐不住寂寞的主,人家既不愿说,他就更不能主动问了。
李轩对张世平的心里不了解,也不在意,更对礼呀讳啊的不看重,也不敏感,随口一说就抛在了一边,转而说起了他关心的事:“世平兄方才言及己不知军,此言非谦,却是大谬,世平兄才是无日不在军中,无年不战。”
“喔,李君何出此言?”张世平略感奇怪。
“叫我小仙儿吧。”李轩也讲了下礼,却不在意,续问,“世平兄年年出塞贩马,那我问问你,可知草原诸胡与鲜卑诸部,之所以能千里飞骑,万里长趋之奥秘?”
“千里飞骑,万里长趋之奥秘?”张世平愣了愣。
“不错。”
李轩看着张世平,认真道,“骑兵千里奔袭,万里长趋,就不说别的,一路之上,水源怎么解决?高原,草原,戈壁,大漠之上,哪来的那么多河流湖泊?离河流远了怎么办?难道走一天打一口井么?”
“这…”张世平模模糊糊中似抓住了什么,语气略带犹疑,不太自信道,“该…该不会…不会是羊奶,马奶吧?”
“怎么不是,就是。”
李轩见张世平能如此快的反应过来,知其必是熟知游牧诸要之人,不由大喜,“世平兄,可为骑兵将领者,天下有的是。可堪为骑兵元帅者,必是能千里飞骑,万里长趋之人,世平兄与苏兄皆骑兵元帅之才,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呀。咱们团伙内的骑兵军建设,就全靠二位了。”
张世平闻声气结,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李轩,又好气又好笑,暗忖你大哥还是白身一个呢,你可好,一口先许了仨县,这就又封了俩骑兵元帅出来啦?
好气归好气,可一想到李轩话里的意思,张世平竟是越想心中越是火热,似乎真有条金光大道,隐隐浮现在了前方。
沙场征战,他尽管身手还行,特别是一把射雕弓三箭连珠,射艺不下鲜卑神射手,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这就是十人敌的武力,百人敌的前程到头了,资质放在这里,前途就局限住了,根本就看不到更广阔的空间。
一个百人将而已,与他横跨北方幽并凉翼四州,十余郡县的牛马市基业比,根本屁也不是。
故而,即便是乱世揭幕,张世平也从未起过举兵参一脚的念头。
他有权衡,还是那句话,资质放在这里,吃军粮的前程有多远,一望可知。即便硬撑着募多些兵,一仗碰上更狠的,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
他与苏双来见李轩等人,本是想看看是否能遇到豪杰,有则助饷,结个善缘。
他优势在熟悉草原各部,在长途贩运牛马,在经营牛马市,不在沙场争雄,对马上功名也不热衷。
只不过,时下似乎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