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里,御史府一改往日的沉寂,变得热闹起来。
家中一大家子人,衣食住行,人情往来,忙得吕氏脚不沾地,莫颜想和娘亲说一会儿话,吕氏才坐下了不到一刻钟,肯定有丫鬟婆子找上门。
吕氏陪嫁有庄子,铺面等等,每年到了年底都要盘点,结算盈余,往年还能有点闲暇时间,今年家里人都在,总要多置办一些衣裳鞋袜,棉衣等,还有过年的各种礼品,林林总总,琐事缠身。
莫颜也没闲着,这几天,她负责带着全家人到京都的街道上转悠。爷奶曾经来过京都,但是二老总以为自己是庄户人家的泥腿子,走到朱雀南街这种繁华地段,特别没底气,担心给莫中臣丢脸。
“爷爷,您的烟袋锅子都坏了,上面用碎布头包着,不如咱们换新的吧?”
朱雀大街繁华,众人的目标比较大,之前带着家里人看过一次,大伯娘,三婶还有她的大堂嫂朱氏,看到胭脂水粉一小盒竟然要几十两银子,连连摇头,吓得不再进去了。
莫家不是买不起,只是家人在村里,过着平头百姓的日子,习惯了,认为这些昂贵的胭脂华而不实。朱雀南街是大越京都的中心,周围环绕达官贵人,普通百姓是不会来这边转悠的。
见亲人们恹恹的没精神,莫颜反思,她没有考虑到家人的心情,好心办了坏事。为了弥补,她吩咐车夫带着众人一起去了西城。
西城是百姓们人家居住的地方,也有一些富贵人,这边的铺子要廉价得多,所售出的东西样式新颖,质量也很不错。爷莫守仁没有什么爱好,辛苦一辈子种地,就喜欢抽一口烟袋锅子,京都的烟叶子样式多,莫颜买了一些,让爷爷回去都尝试一下,若是有喜欢的,以后再多买就是。
“颜颜,这烟袋锅子跟了我二十年,就是舍不得丢。”
莫守仁低着头,一手抚摸着烟袋锅子,那是当年莫中臣中举之后,他到县里送儿子去京都赶考,县里一个员外送的。当时有很多东西,珠宝首饰,绸缎银票,莫守仁只拿了这个最普通的烟袋锅子。
“爷爷,您看着边上都坏了,不如换个新的,您再用个二十年。”
莫颜从心里往外,对家人感到亲切。她的外公是曾经的帝师,外婆也是高门嫡女,印象里,她陪着吕氏回娘家的次数很少。现在外公已经告老还乡,在汴州城附近居住。
“好,就像颜颜说的,爷爷还能活个二十年!”
莫守仁心里美滋滋的,他今年已经近五十岁,若是再活上二十年,人生七十古来稀,那就是长寿之人。以前来京都,孙女对他很冷淡,他还是有些伤心的,没想到莫颜能有如此变化。
对家人,莫颜一向大方。当时离开泸州匆忙,慕白的银子没赚上,她手头的银子不多,今日陪着家人买买买之后,明日就得约赵桂花,二人是“好姐妹”。马上过年了,按照以往惯例,对方怎么也要有些表示。家里人没有什么需求,也不好意思要东西。莫颜察言观色,见奶奶,大伯娘她们女子更喜欢首饰,便带着中人到银楼里,挑选了一些钗环,临出门,吕氏给了银票,足足够用。
染发坊在腊月初八这天开张,虽然预料到年前生意火爆,可火爆的程度,远远超出了预期。毕竟是自己的店铺,莫颜仍旧忍不住在一大早出门,她坐着马车在朱雀南街,顺便随大流,看看铺子的情况。
时间还早,门外排了一大溜儿的长队,墨冰下了马车一打听,几乎都是官宦人家府上的丫鬟婆子,询问才得知,替他们家的老爷夫人排队,等差不多时间,在派人回去送信,还有人想要提前预定。
一直到辰时正,铺子开业,掌柜赵伯在鞭炮声中揭下了牌匾上的红布,露出几个气派的烫金色大字。染发坊的开张仪式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这是莫颜自己的意思,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节约时间,之前用了月把日子造势,一传十,十传百,染发坊在京都的官家已经流传开来。
“小姐,奴婢下去和一个丫鬟聊了几句,她是户部侍郎季小姐的贴身丫鬟。”
季粉蝶为人低调,不是很爱交际,莫颜记得在西园诗会的时候看见她一次,季粉蝶就沉默坐在一旁,万年背景板,很不引人注目。
“哦,我想起来了,她头发有些黄。”
不知道是营养跟不上,还是天生如此,季粉蝶的头发是栗子色,对于以乌发为美的大越,是一个比较大的缺陷,所以季粉蝶一直很自卑,以前曾经喝过很多汤药,试图改变发色,都未见效,这次得知染发坊的神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而来。
“她的丫鬟说季小姐就在胡同口的车马行,这边排队有了消息,她马上出现。听说,天不亮就过来了。”
大越女子以乌发浓密柔顺为傲,但是天生能有好发质的人不多见,头发长了,缺乏营养,经常会出现干枯,分叉等现象,染发坊未来会把头发护理作为一个主要的项目。
“嗯,我和她不熟悉,就不过去闲聊了,每年过年前后,集市上有人杀残牛,咱们过去看看吧。”
上次给暗三缝针之后,准备的羊肠线就所剩不多,莫颜第一次做羊肠线,浪费不少,这次她有了经验,一直想找合适的牛肠子。
“暗三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年后应该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墨冰点点头,当初她差点失去信心,暗三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而且中了毒。若不是及时用缝针的手法止血,相信他绝对挺不到莫颜到来。
“恩,伤口好之前,不能动武,不然伤口崩裂,还要费二遍事。”
莫颜嘱咐了几句,她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过暗卫和死士,等穿越之后,才得知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
临近年关,来赶集的百姓众多,众人结伴采买年货,花生,瓜子,糖果,干果蜜饯,过年象征喜悦和团圆,辞旧迎新,是大越传统民俗节日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平时的抠省百姓们,也变得大方起来,争相采买,把各个摊口围拢得水泄不通,吵闹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姑娘,这只老母鸡已经被预定了,那人说回去取铜板,让我在这等一会儿。”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一只老母鸡,坐在街口处。有一个小伙子说要买下老母鸡,二人以五十文成交,小伙子身上铜板不够,回家取,让老太太等一会。
虽然母鸡不愁卖,既然答应了那个小伙子,就要诚信,老太太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坚持不肯离开。
“大娘,那人说家就在附近,现在都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是不要了,你还不如卖给这位姑娘。”
旁边卖肉的屠户看不下去了。天气冷,手冻得红肿,看着天色阴暗,没准一会儿就要下起雪来,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寒,就一只老母鸡,早早地出手得了,何必苦苦等待。
“可是我答应了人家,咋好出尔反尔呢?”
老太太也挺着急,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坚定地道,“罢了。再等一个时辰吧。”
周围人摇摇头,又不好说什么,心里琢磨那个小伙子不地道,大过年的,让老太太等着,就算你不买了,好歹过来说一声。
京都的腊月,北风冷得刺骨,莫颜撩开纱帘看了一眼天色,对着墨冰道,“去,下车,告诉老太太,你是那小伙子的邻居,小伙子走不开身,所以让你帮着买老母鸡,就多给十五文,感谢老太太等着吧。”
莫颜不爱管闲事,但是还被老太太的精神感动,若是拿到现代,估计会认为老太太傻吧,这会儿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老母鸡卖谁不是卖,还要在这里挨饿受冻。
果然,墨冰的说辞,老太太虽然有些疑惑,仍旧很高兴,但她说五十文已经是高价了,等小伙子回来,是之前说好的,不能漫天要价,那十五文不能要。
“小姐,奴婢偷偷放在她的钱袋里。”
墨冰一手拎着老母鸡,面色窘迫。大越朝战神南平王身边第二暗卫,竟然沦落到集市买鸡,还要说一个善意的谎言欺骗老太太,这若是让暗一他们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嘲笑。
“那个,这位姑娘,母鸡能不能卖给我?”
旁边等候买母鸡的大辫子姑娘转过头,莫颜一愣,这人她认识,不但认识,莫颜还救过此人。在去颍川的路上,路过鬼村之后,莫颜在茶楼里等待万俟玉翎洗漱,这个张大姑娘在楼下唱了小曲。
当时遇见县老爷小妾的亲戚,那个地头蛇逼迫张大姑娘,眼瞅着她要撞了柱子,还是莫颜求万俟玉翎出手。
“母鸡不卖,可以送给你。”
莫颜从车窗中探出头,对着张大姑娘招手,虽然她间接救人,但是后来因为赶路的原因,是万俟玉翎安排人善后,她并没和张大姑娘有直接的接触。
“这位小姐,无功不受禄。”
张大姑娘面色疑惑,她把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今日她上集采买,看到老太太的老母鸡不错,谁知道老太太就是不卖,等到她买的差不多了转回头,老太太还在那里坐着,张大姑娘心里明白,那小伙子是不会回来了。
“外面冷,你上马车来说话吧。”
莫颜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主意。张大姑娘的人品,莫颜信得过,对方有一个病痨鬼的未婚夫,张大姑娘为了赚银子给未婚夫治病,唱起了小曲,不离不弃,如此重情义的女子,肯定不会差。
虽然不明白莫颜到底什么意思,张大姑娘仍旧大方地上了马车。
马车上有一个红泥小火炉,又放置了炭盆。张大姑娘上了马车之后,用手搓了搓脸颊,笑问,“这位小姐,您让我上马车,恐是有什么事吧?”
“确有其事。”
莫颜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上次救人一事,一方面,此事对张大姑娘是一个阴影,提起来只能徒增伤悲,另一方面,救人的人是万俟玉翎,她不想挟恩图报。
“我曾经听过你唱的小曲,不知道你对唱戏有没有兴趣?”
目前,莫颜手头上的戏本子有两部,一部是《双凤奇案》,还有一部是根据杨小花的死改编而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和戏班子长期合作,不如组建自己的队伍,以后戏本子会逐渐增多,莫颜想通过这些戏,对百姓们宣传一些基本常识。可是她是大家闺秀,很少有机会接触三教九流的人,回京之后,拖了这些日子,她本想等着二哥回来商量,结果二哥莫轻雨迟迟未归。
“小姐,您是去过南边吧,我现在不唱小曲了。”
张大姑娘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当时遇见恶霸之后,她差点撞死,后来被人解救,有人给她银两,让她到京都去生活。张大姑娘不怕被人报复,但是她担心她的未婚夫,在家里没人照顾,万一有人寻上门……
来京都之后,这边的活计多,很多胭脂水粉铺子,绸缎铺子都招女伙计,她长相漂亮,嘴皮子利索,就在银楼找了一份活计,勉强够糊口。
“看你的衣着,怕是收入不高吧?”
莫颜不想强人所难,但是她真心希望张大姑娘能加入她队伍,这样以后挑选一些可靠的人,组建戏班子。简单彩排,等到过了年就可以开戏,从初一到十五,京都府上每天都热闹着。
“恩,不比唱小曲,但是拿着银子踏实。”
张大姑娘手头还有点积蓄,目前足够未婚夫喝药的,她在铺子里,供饭,不需要什么开销。唱小曲来银子快些,可时常能碰见不三不四的人,让她很烦恼。
“你先听我说,别着急拒绝,我不需要你唱小曲,而是唱戏。”
戏子的地位,比在茶楼唱小曲能高一些,当红名角,很受官家夫人追捧,每次去府上唱戏,都少不得打赏的银子。张大姑娘的小曲,莫颜听过,嗓音不错,还可以自动变换反串,简直就是她需要的人才。
“小姐,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一句话,说得张大姑娘更是糊涂了。她从前也在戏班子帮人代唱过,那是因为人家受了风寒,嗓子不好,张大姑娘顶替进去。一般的戏班子,班主就是师傅,和戏子们签订几年的工契,而且那些小角色们要听话吃苦,张大姑娘有个需要人伺候的未婚夫,腾不出工夫来。
“你会唱戏,那就更好了!”
莫颜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四周,前面有一家茶铺子,她让车夫靠过去,请张大姑娘吃茶。
“对不起,小姐,家里没人,我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担心我的未婚夫,您若是不嫌弃,到我家做客吧。”
张大姑娘为人十分坦诚,她不知道莫颜的身份,以为就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表现得不卑不亢。
“那正好,老母鸡就当初次登门的礼物。”
莫颜眨眨眼,俏皮地说了一句笑话。
京都的屋子不便宜,张大姑娘的银子不够,只买了一个小院子。其实是一户人家,屋主觉得自家人用不得那么多的屋子,隔出来两间,中间砌上高高的围墙,用便宜的价钱,卖了出去。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在侧面搭建了一个茅草顶的灶间,还有一个装柴火的杂货房。
京都冬日多雨,因为天不是北地那种严寒,雪花落在地上,很快融化,怕湿了柴火,院子里没有多余之物。
莫颜下了马车,墨冰赶紧拿出一件白色的狐狸毛披风,这是雪狐的的皮毛制成,在京都算是很罕见的。前几天,有个婆子到御史府上送东西,说是自家主子送的,让吕氏安心手下,却绝口不提主子是谁,莫颜得到披风之时,心中有数,这应该是那人救了暗三的感谢礼物。
“我平日要出门,来不及整理,所以没有养鸡鸭,再说也怕他受不得那味道。”
莫颜被领着进入到另一间房,应该是张大姑娘居住之所,屋子里只有一个掉了漆的柜子,有些简陋,泥屋的墙皮开裂了好大一块的口子,从里面冒着冷风。
“不用客气,茶水让我的丫鬟带上来了。”
莫颜没有客气,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若是可以,她想把这件事早日定下来。想法越多,越觉得银子不够用。
在泸州之时,墨冰杀了那些玩弄女童的老畜生们,顺来一万多两银票。这对很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可在京都,根本不够看,莫颜买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在商户们居住的西城,就用了两千多两银子,剩下的买了一个带二百亩肥田的庄子。
“你想不想换个环境?脱离这里?”
张大姑娘的未婚夫病重,一直没银子买好药材,拖拖拉拉的,冬日严寒,几乎在床上躺着不下来,刚才莫颜刚进门,就听到对面屋子里微弱的咳嗽声。看来那人正在极力压制。
“你放心,不是让你做不法的勾当。”
莫颜直截了当,说明自己的想法,她想用自己的戏班子,将来的戏路,由她决定,主要走悬疑路线,赚银子,激发京都百姓们的热情,这是其一,其二若是以后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可以通过戏班子,让舆论站到她这边来。
“小姐,您给出的条件这么诱人,相信很多人愿意。”
张大姑娘很是心动,可她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她始终不相信天上有掉下馅饼的好事,怕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明日起身,发现都是一场空。
“实不相瞒,我有自己的想法。”
屋内点燃了炭盆,炭火是杂货铺子的最低等,两文钱一斤,燃上之后冒着黑烟,味道呛人,莫颜是个对味觉相当的敏感的人,她揉揉额角,顿时觉得头晕脑胀。
“你来我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戏子,还是班主,未来还要管理戏班子的收支。”
莫颜了解了张大姑娘的情况,对她更是信任。张大姑娘家里在镇上,条件还可以,家中有几个兄弟,都是手艺人。早年,爹娘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另一条街上的殷实人家,家中独子,是个读书人。
后来,那户殷实人家的铺子,一夜之间着了大火,库房所有的货品被燃得一干二净,有些是才进的货物,还没结款,于是,家中两位老人受不得打击,先后去了,书生也染上了重病,恶疾在身。
张大姑娘的家人非要上门解除婚约,雪上加霜,她和那书生只见过一次,并未有私情,但是这种时候,怎么能看人家家道中落就背信弃义?
所以,张大姑娘鼓足勇气找了书生,二人私奔,她一直都在照顾这人,不过这书生只要身子好些,就去街边给人摆摊写书信,看不得她受苦。
“小姐,您给的银子太多,我怕自己不能胜任。”
若是别人,肯定满口答应了,一向坦荡的张大姑娘,红了面颊,得知未来,京都要刮上一股悬疑风,而引领的人,就是她未来的戏班子,眼神里满是憧憬,不仅仅是为了银子,也为了梦想。
“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找到我的丫鬟,你考虑一下,等明日,我让丫鬟上门联系你。”
时间不早,莫颜约了赵桂花在望仙居见面,此刻也不好耽搁,她把老母鸡给张大姑娘留下,又从马车里拿了一包茶叶并两封点心,在张大姑娘的推拒之中离开。
有了张大姑娘作为领头羊,未来就好办多了。莫颜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马车一路疾驰,向着朱雀南街望仙居行进。
中途,路过自家的染发坊,还有很多丫鬟婆子下人在排队,有些人自己备着小墩子,前前后后说着闲话打发时间,而从正门出来的顾客,全部露出满意的微笑来。
生意不错,马上就要财源滚滚来,莫颜笑眯了眼睛,甚至见到赵桂花浓妆艳抹的模样,都觉得她可爱了一些。
“颜颜,天啊,你的披风的雪狐的皮毛呢!”
莫颜手里捧着手炉,刚进了雅间,传来赵桂花的惊呼声,她表情夸张的站起身,围着莫颜转了一圈,赞叹道,“颜颜,许久不见,你又美了些。”
“桂花姐,你也是,好久不见。”
望仙居里非常暖和,雅间有淡淡的草木香气,冬日里,也有开得正艳的鲜花,桌上摆放着插屏,是京都首屈一指的雅致茶楼,平日里,官家小姐们都习惯到此处品茶闲聊。
赵桂花有银子,叫了一壶大红袍,冬日里喝一杯红茶,暖胃。小半年不见,她有了不少变化,眉眼中的猖狂已经不见,虽然还是浓妆,看着倒是内敛很多。
赵桂花因为林苗月之死找李月娥摊牌,李月娥矢口否认,二人起了龌龊,几乎算是断绝了来往。前段,京都恢复了饮宴,很多小姐办了茶会,诗会等,赵桂花前去,被众人狠狠地挤兑一番。
“桂花姐,我在颍川收到了你的来信,此事非同小可,你是认真的吗?”
莫颜的眼中涌现出怒火来,表现得很是失望伤心,她哽咽地道,“我一直当她是好姐妹的。”
“你当人家是好姐妹,人家可不那么想。”
因为心里有怨恨,赵桂花眼中闪过一抹愤恨,语气尖酸刻薄,“她李月娥是个有心眼的,把咱们当傻子耍。”
以前赵桂花和李月娥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二人一丘之貉,经常一起欺负京都小官人家的小姐,现在二人断交,见面也不说话,赵桂花没有李月娥保驾护航,她的出身不高,自然迎来更猛烈的回击,那些人对李月娥的怨怼,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赵桂花白白背黑锅,很是不爽。
“她真的和袁小将军……”
莫颜有些纠结,她应该拍桌子大骂,还是应该委屈地低声哭泣?前身的性格霸道,却是脆弱的小姑娘,眼瞅着被“好姐妹”背叛,到底应该怎么表现合适?
演戏是一门技术活,还要研究透彻心理学,看来,想装草包,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想要惟妙惟肖,必须揣摩透彻草包的想法。
“颜颜,我不会骗你,我亲眼所见,而且最近让我们家的下人跟着,李月娥经常出门上香,她不信佛,你知道的,还不是借此机会去幽会!”
赵桂花越说越生气,感到很是委屈,此事被耍的人不单单是莫颜,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谁知道,李月娥有手段,踩着别人往上爬,得到了袁小将军之后,立刻踢开她。
“上香?”
莫颜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赵桂花的意思。护国将军府夫人李氏非常喜欢拜佛,每逢初一十五必须去,平时抽时间也会去寺庙里,李月娥应该是跟着去讨好了。
“还不是护国将军府的儿媳呢,就眼巴巴地凑上去,真是不要脸面,不愧是小妾的女儿!”
赵桂花声音变高,说话更加尖锐,莫颜怕被人听到,给墨冰使颜色。李月娥总是装作柔弱,若说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也就是身世上能让人做文章。
莫颜给自己添了茶水,她低垂着头,把脸接近茶水漂浮的热气,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颜颜,我们不能善罢甘休,这次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赵桂花见莫颜沉默,心中一喜,只要莫颜和李月娥对上,把李月娥这些丑事公布于众,那么才是一出好戏,这两个人狗咬狗,以后在京都都留不下什么好名声。
“桂花姐,我不是不想报复,可是你知道我没证据。”
莫颜故作忧伤地叹口气,赵桂花一看有门,马上上道,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就算这辈子和袁小将军无缘,她也认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发誓一定给李月娥好看。
“颜颜,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姐姐能做到,尽管提。”
赵桂花穿着华丽的紫色衣裙,用的是京都彩霞坊的昂贵香粉,身上的珠宝首饰,件件价值不菲,可是穿戴到她的身上,喧宾夺主,生生地多了一种暴发户的艳俗之感。
“快过年了,这匣子首饰是姐姐为你准备的。”
赵桂花对着贴身丫鬟点头,对方点头,下楼在马车里取来一个匣子,莫颜打开一看,珠光宝气,硕大的红宝石,分外耀眼,虽然华丽,却有些厚重。
“这……太贵重了。”
莫颜咬着嘴唇,面上带着一抹挣扎。赵桂花心中冷笑,以前莫颜总是自诩清高,不收她的东西,现在不也是被金银折服吗?光有美貌,不用心装扮,在京都的小姐里也不会多出彩的,想来莫颜过了年十三岁,到了爱美的年纪。
“收下,若是还当我是姐妹。”
赵桂花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她根本不在乎那点银子,以前送了李月娥不知道多少,现在看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她还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
这段时间,京都经常有聚会,众位小姐的话题,都在林苗月的死因上,官府一直给不出消息,林苗月的丫鬟绣儿逃离,眼下各个要塞的城池通缉。
“妹妹,还有些人,私下里猜测是你干的。”
赵桂花转了转眼睛,挑拨离间的本事炉火纯青,“我猜是李月娥放出的消息,毕竟那些小姐都知道你爱慕袁小将军,若是林苗月死了,你和袁小将军……”
“姐姐,隔墙有耳,话可不能乱说。”
莫颜一脸正色,她可以背负草包的名声,但是绝对不能背黑锅,林苗月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谁敢在她身上泼污水,那么就要承受那严重的后果。
回来几天,京都确实有风言风语,众人也曾经猜测过凶手是莫颜,但不过是私下里的怀疑,她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草包,陷害别人肯定会露馅那种,不可能制定周密计划。
还有一点,莫颜没有银子,一穷二白,众位小姐们也不傻,没钱还想收买丫鬟,你当别人都是脑子进水的?
“是我失言,以茶代酒,给妹妹赔罪。”
赵桂花发现自己心急了一些,怕起反作用,她讪讪一笑,仰头,喝下整整一杯的大红袍,那姿势豪迈,很像是举杯对饮。
从窗口处,钻进来一股冷风,紧接着,雨点霹雳啪地地从天空中落下来,在正午时分,又下了一场雨。
雅间的门口响起叩门的声音,片刻之后,夏若雪穿着一身獭兔毛的披风进门,她的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赵小姐,颜颜,听说你们在望仙居,我就过来蹭一杯茶喝。”
夏若雪出门采买,打听了一番消息,得知李月娥已经和护国将军府走得很近,虽然没有马上定亲,但是彼此已经心照不宣。听说护国将军夫人李氏,私下里送了李月娥象征儿媳的镯子。
京都的小道消息而已,未必属实,夏若雪很是讽刺,李月娥自以为是,把别人当傻子,那也好办,她暂时不拆穿,就让李月娥如一个跳梁小丑先蹦跶着。
京都依然没有南平王的消息,夏若雪相信他一定没事,可爹娘已经慌了,若是心上人再不出现,夏家改变了计划,那时候,她的亲事再次要提上日程。
“夏小姐,看您说的,您想喝茶,多少都有。”
夏若雪能来,赵桂花很是高兴,平时,永平侯的千金有自己的小圈子,她想巴结没机会,还是求莫颜,才见了夏若雪几次而已。
“那就却之不恭了。”
夏若雪点点头,她身边的丫鬟,换成了秋意。从前的秋意已经被打死了,现在这个面生,好像是从别的地方要过来的丫鬟。
“从南边回来,突然不适应京都的气候了。”
夏若雪轻笑两声,嗔道,“到是表妹能吃苦,住在乡下,什么苍蝇蚊子都不怕。”
三人说说笑笑,莫颜有些腻味,以前见夏若雪还是挺有心计的一个人,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因为破了身子,有心魔,说话做事变得尖刻,很容易让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嘲笑莫颜的出身,她爷奶祖上寒门,没有什么读书人,家中亲戚在乡下。这些话对于莫颜不痛不痒,夏若雪觉得丢人的穷亲戚,给了莫颜不少温暖,她很爱自己的家人。
外面的雨势渐大,马车在雨中行进困难,三人决定在望仙居避雨闲聊,说着说着,就说道宫宴的事情。
每年的宫宴,都是京都官家夫人小姐们期待的日子,当天太后娘娘按惯例接待五品以上大员的家眷,要是谁家女儿在太后面前露脸,将来亲事上肯定不愁。
莫颜得到消息,正想躲着太后,她琢磨有什么借口可以不去皇宫,若是装病,在大年里,很是晦气,对爹娘不好。
昨天晚上,莫颜到正院给吕氏送治疗风寒的药丸,听见爹娘小声说话,娘亲竟然看中了万俟玉翎,问爹爹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和南平王定亲,这种好事,自家要抢先。
天啊,她过了年才十三岁,用得着这么早就定下亲事?莫颜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见墨梨从房内出门,她把药丸留下,转头就跑。
“每年的宫宴,都要展示才艺,颜颜,不如你练习一个?”
夏若雪很是关心莫颜的亲事,她得知袁焕之的为人后,非常期望莫颜和他定亲,到时候提前被破了身子,看莫颜还有什么脸面。
宫宴也是众位小姐斗才艺的地方,因为一年中只有那天,青年才俊们会悉数到场,而且就在看台之下,当然也有男子那边的表演,彼此都牟足劲好好表现,希望能给意中人一个好印象。
每年这个时候,莫颜注定是透明人,她琴棋书画马马虎虎,会一些,但是都不精通,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艺,夏若雪心里清楚,还鼓动于她,真真不安好心。
“是啊,颜颜,袁小将军……”
赵桂花跟着附和,略提了一句,她皱眉思索,无论是歌舞,作诗等都不是莫颜的强项,她能有什么才艺?
“颜颜,不如你舞剑如何?听说国公府的陈英小姐精通此道,你和她关系不错,她总不会藏着掖着吧?”
夏若雪眼睛一转,马上出了一个馊主意。袁小将军是武将,定会喜欢看这样的才艺展示。而且舞剑辛苦,她就是看不得莫颜过的好,想要让莫颜吃点苦头,另外,如果陈英不想教,正好可以挑拨一下二人的关系。
“表姐,你真的我的福星呢,好办法!”
莫颜眼睛亮晶晶的,真心诚意地感谢夏若雪,实则她暗笑不已,她是答应下来了,但是一定要这么做?夏若雪想看她笑话,她便让对方空欢喜一场。
过了午时之后,雨才有渐小的趋势,莫颜告别二人,回到御史府。今日收获很大,联系上了李大姑娘,收到赵桂花的厚礼,至于被夏若雪和赵桂花恶心一下,那都不算事,银子足可以弥补。
若是成立戏班子,需要一批人,必须要身家清白,莫颜不想里面混入别人的钉子,她准备设置一个明确的分工,有服装,道具,还有敲锣打鼓,负责配乐的,男女老少,能适应不同角色的人。《双凤奇案》涉及案情的人较多,需要同时出场,目测至少要五十人左右。
“小姐,五十人差不多就是大戏班子了。”
墨冰盘算一下这是以连续的形式唱戏,以后会分别标记上序号,第几话等等,将来火了以后,一个戏班子根本不够用,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周边的城池开嗓。
这时候娱乐活动匮乏,所以衙门审理案件,总是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就是看个热闹,莫颜可以肯定,只要新戏一上,必然会在京都引发一场轰动,街头巷尾,百姓们口中都在说戏,她要是就是这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