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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阿欢。”

声音低低,不问,不猜。

顾欢站起身来,十分平静,她环视一圈,眼神从那些个男配的脸上掠过,他们已经了无生息,像个漂亮冰冷的标本,这是陆砚生惯用的手法,她问,“这是什么?”

左夤惯常热心,道,“这不是你的任务么,他都替你做掉了,你便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顾欢沉吟,想来也是,陆砚生那么聪明,应是早料到她的任务是什么了。

“是吗?”顾欢接着问道。

陆砚生不敢说话,唯能低低一沉吟,然后点头。

“那你知道不知道,若是这一切结束了,我就该走了?”

陆砚生迷惘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顾欢嘲他一声,道,“方才我在这里看了你的一生,说实话很多事情我不在意。陆砚生,你独自一人那样久,久到麻木,我也理解...既然你选择对我好,为什么不想想,什么叫对我好...陆砚生,你看倦的那些山河岁月,你的孩子也想见见呢。”

“可我只在乎你。”

见他如此执拗,顾欢已然想不到什么话来堵他。

“陆砚生,我们才认识不过数月,你对我不过是新鲜劲儿,你又何苦因为我,弃了你的骨肉。”

“新鲜劲儿...阿欢,你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数不清了,有几百年了吧,在明月宫这些时日。每日他离开她,都是进了数十年的轮回里,替她寻肉身长生之法。于她而言,那不过几个时辰,可对他而言,却是漫长的几十年。

她没看见的地方,其实他又爱了她许久。

“陆砚生,你留不住我的。可若你让我看一眼孩子,我兴许会心软。”顾欢放低语气,拉住他的手,甚至是低低哀求。

“可你总在骗我。”

顾欢叹了叹气,望了眼天花板。

哎,脑壳疼。

不过听这意思,孩子是平安的。她松了口气,恳切道,“当我求你。”

她的要求,他一向依言照办,这是他的承诺。陆砚生低头瞧她,她眼里带着执着,是他必须遵从的执着。原先那个孩子是他的念想,求她永生的念想。现在依然是他的念想,念她留下来。

“好。”他应声。

不过片刻,阿叶走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顾欢小心翼翼接过来,那是个男孩,婴儿面色红润,这些时日,应是被照料的极好。他小小一只,睡在顾欢怀里,顾欢不自觉地笑出来。

察觉自己笑的不是场合,她收敛微笑,正经起来,拉着陆砚生的手,对陆砚生说,“陆砚生,我们谈谈...”

可就是在刹那,她瞧见了唐笑年手持射箭,箭上涂着油火。他站在门前,估计埋伏许久,顾欢站的角度刚好,她清清楚楚地瞧见,那箭是冲着她射来的,顺带着的,是阴狠的杀意。

“唐笑年,你在干什么?”

话刚问出声,箭夺弦而出,只那一霎,陆砚生挡在她身前,油火箭射穿他的心脏,他在顾欢眼前,一点点倒下。

若顾欢还看不懂,那她便是傻子。那箭对的都不是她,而是陆砚生。

“阿欢,方才你也看见了,我不过一本文言里的人物,字而有灵,我有幸为人。我想告诉你,我爱你,可也只是爱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见阿欢眼里的火光,沾着泪水,一滴滴滑下来,他费力去擦掉她的泪水,“别哭啊,阿欢...你知道我喜欢牡丹,云顿千里牡丹乡,日后,你目之所见每一株牡丹,皆为我,那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左夤被困在墙角,动弹不得,只能怒吼,“蠢货!你们做了什么!”

他的话已说不连续了,大火几乎将他吞没。他费尽最后的力气,将顾欢推离。直到顾欢被晁胭儿和唐笑年护着出去,他才笑了声,任由大火将他湮灭,浓绿的汁液流淌出来,无数的牡丹花木疯了般涌出,将角落的左夤团团围住,不过片刻,角落传来一道惨叫声,接着便渐渐归于平静。

***

那日后,顾欢被接入了山主府,同顾雁一起住。陆砚生并未伤顾雁,只是将她囚禁起来而已,顾雁觉得莫名其妙,当她问起顾欢这件事时,顾欢只是淡淡摇摇头。

晁胭儿带着晁烈回了西域,而唐笑年暂时不管长安的事情,亦是客居在山主府,陪着顾欢。

很多次,顾雁都摸着胸口,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久久未散,她总是不敢相信,问唐笑年,“他真的死了嘛?”

“我查过典籍,也问过有资历的前辈,心脏是他的薄弱之处,他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唐笑年十分平静,言语掷地有声。

“前辈?”

“舒山主乃武林前辈,我曾去拜访,诚心求教。”

顾雁虽未见过舒山主,可听过舒山主的名声,此番唐笑年一解释,她心上石头终于落下来。只是...她望向顾欢的宅院,眉间微凝。

阿姐这几日怏怏的,不愿意搭理人,连小婴儿也不管,雇了几个善良贴心的婆婆看着,她自己便撒手不管了。顾雁推了一把唐笑年,催道,“你闲在这里作甚,去陪陪她,她受了打击正是脆弱时候。”

唐笑年闷声摇摇头。

“阿姐不想见你,她怨你杀了陆砚生?这不可能,阿姐一向明事理,她晓得你是在救她。”

“累了,睡觉。”唐笑年起身,摆了摆手往回走。

不是他不愿意回答顾雁的话,而是他心虚。

其实那日,他并无杀死陆砚生的把握。怕是箭才夺弦,陆砚生便会有所察觉,躲过箭,反过来给他致命一击。所以他留了心眼,箭指顾欢。

即使他嫉恨陆砚生横刀夺爱,怨恨顾欢喜新厌旧,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陆砚生的薄弱处是心脏,但他却从陆砚生的眼里找到了陆砚生真正的软肋——顾欢。

若论了解,世上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了解自己的情敌,这是嫉妒所赋予人的天赋。

兴许陆砚生能在箭射到顾欢之前,将顾欢拉开。但唐笑年知道,陆砚生不敢赌。陆砚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唐笑年知道,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嫉恨支配了的他,甚至敢箭指心爱之人。

哪怕他知道顾欢可能真的会受伤。

陆砚生做尽了坏事,忤逆本性,背叛人伦...可他所有的不敢,皆是顾欢。只要看准这一点,便可死死地拿捏住陆砚生。

方才顾雁让他去找顾欢,他何尝没有试过。顾欢并无他想象中的颓废,她如平常一般,会笑会闹,并无悲伤纠缠她。可他清清楚楚地,从顾欢的眼睛深处看见了对他的冷漠。他方明白,原来顾欢什么都懂,她只是不说。

那日过后,他怕是再无机会。

***

云顿山崖。

顾欢咽了咽口水,浑身神经崩得紧紧的,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声音都在颤抖,“从这里跳下去,不会碎成渣吧。”

【系统:系统会在身体死亡瞬间抽离宿主灵魂,最大限度降低痛感。】

“你就不能在我跳下去还没落地的时候操作?”

【系统:不合规矩,宿主。】

“现在我是你的宿主,我就是你的规矩!”

【系统:......】

嗯...陆砚生不是已将所有的男配都做掉了吗,但是系统说还差一个,不过须得快进时间线至四年后。那也好,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只是须得她亲自去死一死...她非常不愿意,可离原主大限只剩下三天,她若不自己有计划的死一死,届时系统强制操作,那死法就不是她能选的了。

于是顾欢吸了口气,壮士断腕般一跃而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衣袖簌簌作响,可是想象中的坠落痛感并未袭来,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轻轻卷住,温柔托起她。

睁眼一看,是这漫山的花木将她卷起...熟悉的清香裹挟在侧,牡丹花瓣轻扫她的掌心...长风连着娟,将她托至山主府门前,顾欢回望,满山花木粉白如云霞,她看着这些景,景亦看着她。

总有种错觉。

那是他在凝睇她。

没由来,心如被烙了一下,顾欢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一切给抖出去,她赶紧往回走。

“罢罢罢,明日再死。”她木然地嘟囔着,“墙不动我动,路不走我走...”

艹特么的怎么回事,心脏都要疼死了。

山主府门前络绎不绝,许多人抱着蔬果篮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似乎是在感谢什么人,顾欢眯眼一看,山主府门前有个气派的人,身着一身黑色斗篷,兜帽太大,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声音辨别,大概是个英年才俊。

“谢谢山主,多谢您保我们一方平安...”

“没关系的,阿婆,这是我们该做的。”

......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山主啊。听闻山主是苗地的底牌,一直护着此地,旁人不敢动,怨不得这样多的人感谢他。在他府上借助有好几日了,从未见过他,这般见着面,问候一声较好。

顾欢等着他送完人时,已是傍晚,她上前问候一声。那山主愣了片刻,似是在想她是谁。片刻他笑了一声,“顾姑娘。”

“你不累啊?”顾欢朝山下点头。舒云枝立刻便知她说的是那些道谢之人,温和说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是日日出来,只是赶巧会来瞧瞧他们。”

顾欢哦了一声,与他并排走着。他身材修长,又着黑色斗篷,完完全全遮住了夕阳的光。这般走着,有些尴尬,她想起关于他的传闻,装作打趣般问着,“听人说,山主喜食人心脏?我看着不像。”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是假。我确实爱挖人心...尤其貌美女子。”

这山主人很温柔,说气话来浓浓的小孩子气。顾欢笑笑不说话。

“不过这些传闻,是谁告诉你的?怎的我没听说过?”

适时,两人踱步至顾欢的庭院,顾欢不答话,礼貌地告别。临走前,舒云枝叫住了顾欢,顾欢回头,“有事?”

舒云枝没有说话,抬起指尖,作势抚上顾欢的眼睛,顾欢后退几步,疑惑地望着他。舒云枝撩开兜帽,鸦青色发丝如缎般倾泻,只是他着面具,单从那双眼睛,她也看不出来他的意图。

顾欢那一躲,他知了分寸,自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绢递过去,“见你眼圈通红,方才应是哭过,在我的山主府内,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说,我别处不好,见不得客人受委屈。”

顾欢婉拒了他的好意,微微颔首,进了宅院。

翌日。

新的一天开始了,顾欢又开始了新的作死之路。听闻今日山主府进的有蛇,且是那种剧毒的毒蛇,顾欢死皮赖脸求了好半天,人家那大哥硬是不给,反倒用看智障的眼光关爱她。明着不行,她便偷偷抱了一桶蛇到院内莲池边。

她连根摘了朵莲花,将根放入蛇桶里,肉眼可见莲花灰败腐烂。

顾欢看着这桶蛇,沉默了片刻。

撩开衣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艹特么地在心里骂了无数次系统,小说她看得多了,最鸡肋的还是她绑的这个,干啥啥不行,坑宿主第一名。

她咬着牙,将藕白色的手腕伸进去。可片刻间,蛇桶就倒了,一条彩冠小蛇摸索着探出头来。顾欢脸刷的白了,伸着胳膊一动不动,与那条蛇大眼瞪小眼。

她颤颤巍巍将胳膊送过去,“咬不咬?我每天都洗澡,十分鲜香滑嫩,你尝、尝...”

眼看那条蛇就要咬上来,一个猛劲儿,顾欢被人拽起来。拽她的人是舒云枝,顾欢立时有些心虚,她偷了人家炼毒的蛇,还折了人家的莲花,这委实不像一个客人该做的事情。

“对不起。”她站得笔直,老老实实道歉。

“山主府内见不得血腥,你要死,尽量也去别处。”

顾欢头更低了。

片刻无语后,面前人依然一动不动,顾欢抬头,发现他唇色惨白,拳也握的十分紧,于是她下意识地望向那条蛇,那条蛇还在原地,瞪着两眼。

舒山主...莫不是怕蛇?

她方才偷蛇时,还顺了一包雄黄。她绕着那蛇,撒了一圈雄黄粉,将蛇禁在一个圈内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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