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和只瞟了一眼就拎着东西转过了身, 曾寒山却在一瞬间红了眼,颤着声音喊:“姐,这是何苦呢?”
曾雪仪嘴唇一翁一合,“我没事。”
“你……”曾寒山坐在她病床前,“我该说你什么好?”
曾雪仪沉默。
她的目光盯着沈岁和的背影。
他就算是放下了东西,也没有转过身来,仍旧那样站着。
身形颀长,初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背上,看上去异常清冷。
曾寒山见状,拉着曾嘉煦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人,熟悉的沉默再次席卷而来。
良久之后,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坐到她床边。
曾雪仪的目光仍旧盯着他,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看。
他的左脸昨天被她打得青紫痕迹还未消散,他低敛着眉眼,沉默不言。
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清楚。
病房内的表秒针声音很大,每过一秒都听得真切。
过了很久,曾雪仪的手微微颤抖,尝试着抚向沈岁和的脸,却被沈岁和避开。
他看向曾雪仪,一夜未眠的眼睛又干又涩,眼尾还泛着红。
“疼么?” 曾雪仪温声问。
沈岁和抿了抿唇,没说话。
曾雪仪轻吐了口气,“昨晚吓到你了吧。”
“还好。”沈岁和平静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
但这是她带着沈岁和搬离那个地方后的第一次。
还是因为要让他离婚。
他不知道曾雪仪是怎么想的。
她的世界好像跟所有人都有壁垒,她永远站在悬崖边上,她的世界永远非黑及白,非对即错。
而她永远是对的。
曾雪仪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我命还真大。”
“是挺大。”沈岁和低头削苹果,“一次又一次,次次死不了。”
“所以呢?”曾雪仪笑:“你还是不离婚么?”
沈岁和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苹果皮断开掉在地上,他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就是为了逼我离婚么?”
“不是。”曾雪仪笑着,但那笑有些瘆人,“就是不想看到你过这样的生活。”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沈岁和一时无言。
因为他的不顺从让曾雪仪感到了痛苦,所以她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痛苦。
从来不去考虑活着的人是何感受。
曾雪仪处理事情的方式永远这么极端。
沈岁和将苹果削完放在桌上,水果刀在他手里漂亮地打了个转,刀把对准了曾雪仪,刀剑正对着他。
“什么意思?”曾雪仪说。
沈岁和抿了下唇,声线一如既往清冷,“杀了你,要么杀了我。”
曾雪仪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这不就是你的意思么?”沈岁和说:“痛苦了就去死,那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这把决定生死的刀交给她,她想如何便如何。
曾雪仪却错愕了许久,她皱着眉笑,笑得瘆人,“那个跛子就这么重要么?”
“为了她,你不惜让我去死?!”
“不是她。”沈岁和猛地站起来,椅子跟地面摩擦发出刺啦的响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曾雪仪,“以前你用自残逼着我结婚,现在用自杀逼着我离婚。”
“结婚是你,离婚是你。我要永远这样过下去么?”
“我是你手中的傀儡还是木偶?只要我不顺你的意,你就用这样的方式逼着我妥协,一次又一次,这个世界上是只有你痛苦吗?!”
沈岁和面无表情,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悲伤或是绝望。
他只是很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让他难过,更让他无力。
“你难道觉得我过得很幸福快乐吗?”沈岁和说:“我到底是为了谁在活?”
“你如果用这样的方式逼我,不如我们死一个好了。”他说得很平静,语调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目光也望向远方,虽然说得是生死大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说晚上吃什么一样。
他不怕死。
甚至,他也想过用各种各样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从未实践过。
他跟曾雪仪,互相折磨。
他便一次次妥协,起码也能好一个。
可没想到一次次妥协,换来的是一次次得寸进尺。
那就这样吧。
用她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沈岁和在曾雪仪面前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
上一次他这么多话还是在结婚以前,婚后他很少跟曾雪仪见面。
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沈岁尽量能忍便忍,不想跟她发生正面冲突。
他这一次是真的气极。
曾雪仪的行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从未见过有谁的母亲用自杀来逼儿子离婚的。
她的掌控欲已经强到令人发指。
沈岁和也不能被动地接受。
病房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岁和深呼吸了一口气,“今天刀递在你手里,想怎么做都随你。”
“出了这道门,你再用自杀的方式来威胁我,我不会理的。”沈岁和说到自己哽咽,“真的……不会理。”
“等你死后,我把你跟爸葬在一起,给你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曾雪仪盯着沈岁和,良久之后吐出两个字,“混账。”
“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沈岁和平静地说:“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曾雪仪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沈岁和往病房外走。
-
江攸宁醒来的时候,沈岁和已经不在家。
她发微信问沈岁和去了哪里,他只是说在忙。
没说忙什么,也没回答去了哪里。
江攸宁起床做饭吃饭,一切都按平常的步调走。
只是心底隐隐有几分不安。
她吃过饭后看了会电视,节目也没什么新意。
干脆关掉去了书房。
她看了一整天书,沈岁和也没回来。
她给沈岁和发微信:晚上回来么?
那边很迟才回:我妈住院,今晚不回了。
江攸宁想了很久,就回了个哦。
然后关掉了手机。
她懒得关心曾雪仪,连表面敷衍都懒得做。
曾雪仪并不会因为她的关心就好起来,她也不想问曾雪仪为什么进医院,答案一定不会是让她愉快的。
所以何必去自寻烦恼。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这座城市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热闹。
过年的时候,北城温度一向很好。
就连晚上的风都比平常温柔。
江攸宁窝在椅子里看夜景,隔了会儿,手机响起。
是沈岁和发来的消息。
【明天我把妈接回咱们家。】
江攸宁皱眉:哦。
——她病得很严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