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毕业答辩的那天。
大约是改论文的时候已经被虐得没脾气了，紧张什么的，不存在的。
司芸一早就换上了那天Yilia送的衣服，白色衬衣，黑色长裤，休闲风，看起来非常舒服且学生气满满。
忘记在哪里看过有人说，那些走上秀场的衣服美则美矣，而能把常服设计得赏心悦目的设计师才是真的厉害。
司芸不是很懂这些，甚至经常吐槽自己“只对构图有审美其他都一塌糊涂”，而眼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说不上到底哪里好看，但是就是有种“这件衣服果然就是为自己定制”的感觉……
“哇！老大你这身衣服太好看了！”
“就是，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没看你穿过呀。”
“不对不对，应该问老大你挑衣服的品位怎么突然变好了？”
只照了个镜子的工夫，舍友们就都围了上来，纷纷表示了一下赞叹。
司芸莫名地想起那天Yilia把衣服递给自己时的那一抹微笑，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笑了，“伊大美人送的啦。”
“诶诶诶？”果然下一秒就收获了更多的赞叹，“送的，是什么意思？”
“天呐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肯定是啦，别人的话还可能是买的，人家是做什么的？当然是自己设计的啦！”
“哇塞，老大，你是怎么让人家垂青的？”
“你们……”以一敌三的司芸很快败下阵来，“就是那次拍照的时候无意提到的，没想到她居然记得。”
“解释就是掩饰啊老大！”
“我说你们够了啊……”司芸扶额，“好了好了，快下楼，今天可不能迟到。”
正事重要，几个人也都有分寸，再次查看了自己需要带的东西，一起往教学楼走去。
由于论文选题方向不一，答辩的时候她们四个人只有宗颖和叶筱菡是分到了一组，司芸和楚欣奕则分别在另外两组。
司芸那一组被安排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她过去的时候，有不少同学都已经到了。
都是新闻班的，大家自然也都熟悉，进门的那一刻，司芸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难道她迟到了？
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比说好的时间还要早上近二十分钟啊。
所以……司芸茫然了一瞬间，忽然想到，又是因为这身衣服？
果然下一刻，有两个班里相熟的女生就放下了手里打印好的论文往她身边凑过来，“司芸你这身衣服哪里买的呀，太好看了！”
“就是的！而且特别配你，简直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哪家店呀？下次我也去逛逛！”
“啊……”司芸心想这你可说对了还真是“量身定做”，诶，不对，说起来伊大美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材吧，啊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好吗，“我也不知道，上次和叶子她们进城的时候随便逛的。”
司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大概……有些事，偷偷藏起来的话，有种隐秘的愉悦，“你们也知道我对这些不太敏感啦，回头我问问叶子她们啊。”
毕业答辩大约是大学期间最后一个带有评定性质的重要活动，虽然都会提前被说明“非常严格”，但一来准备充足，二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过程中不出太大问题，导师们还是乐意做个顺水人情的。
司芸在这一组里排号相对靠前，一个多小时之后已经站到教学楼外给另外几个室友发微信问她们什么时候结束了。
宗颖那边没有回复，大约正在答辩中，楚欣奕倒是很快回了“还在等”，司芸想了想，先回了寝室。
按照安排，她们下午还要再开最后一次班会，安排毕业相关的事宜。
然后，下周一的毕业典礼之后，就真的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司芸看着自己因为前阵子一门心思赶论文没顾得上收拾显得有点儿乱糟糟的桌子，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乱糟糟的，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有对校园生活或者说对很多人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她感慨了片刻，忽然听见被随手放到桌上的手机震动的声响。
是一个陌生号码。
该不会是面试通知吧？可是自己最近也没投什么简历啊……
司芸还是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头是个熟悉的，略显清冷的声音，“是我。”
……对哦自己是给过伊大美人手机号，而当时她只是加了微信并没有告诉自己她的号码。
“啊……Yilia？”司芸想着之前跟她说过自己的时间安排，估计还是上次说的拍摄的事，“我这边答辩刚结束。”
“嗯，怎么样，顺利吗？”
“挺顺利的，”司芸想了想，“我下周一毕业典礼，之后就没事了，那个时候再开始来得及吗？”
她想着今天周四，距离下周一还有几天时间，没事的话可以先去看看房子之类的，虽然学校这边理论上可以住到六月底，但总归还是先有个着落的好。
“明天有空吗？”
“啊……明天……”司芸一时间有点儿为难，是明天就要开始拍摄了吗，这样的话时间确实有点紧了……
“怎么，有事？”Yilia的声音依旧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的清清冷冷，只是这微微上扬的尾音简直要听得人一阵心悸了。
司芸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想要解释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又听见电话那头Yilia说道，“哦，不是之前说的。我明天有个杂志的专访，那边摄影师发来的样片惨不忍睹，所以问你有没有时间来帮个忙。”
好像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司芸拿着手机不经意地回过头，从寝室墙上简易的穿衣镜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她的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Yilia做的那套衣服，“哦哦，明天一天的话可以的，反正还没和房东们约具体时间。”
“房东？”
“是呀，”司芸心道好吧，刚想夸你，这马上又恢复到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风格了，“上次说过了嘛，打算先租个房子来着。”
“嗯，”Yilia语意不明地应了一声，“明天上午十点。”
“哦哦，好的，地址给我一下？”
“不用，我接你。”
司芸刚想说真的不用太麻烦你了还是把地址告诉我咱们直接到那边碰面就好了……结果一个字还没说出来，Yilia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好的你美你说了算。
司芸想着既然人家都态度这么坚决，自己再坚持也显得矫情，索性作罢。
到了第二天，司芸反而是寝室里最晚起床的一个。
宗颖和叶筱菡工作的杂志社那边有个紧急会议要参加，楚欣奕也因为要接洽新工作入职的事也早早地离开了寝室，只留下司芸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声地叹息。
果然，毕业还真的是个让人感怀的字眼啊。
看了看时间，也不过刚刚八点多一点。
下楼到食堂吃了早点，又回来收拾好自己的相机，换衣服的时候，司芸难得地犹豫了一下，看着柜子里为数不多的几身衣服，最终还是换上了昨天穿的那一身。
半小时后，Yilia见到她，第一句话是，“不错”。
而那一刻，司芸确信自己看到了她唇边的一抹笑意，以及，眼中一闪而逝的，类似于温暖的情愫。
这次约定的地方距离学校倒是不远，最多有15分钟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
是在Z市小有名气的一家时尚杂志。
所以这样的杂志社，摄影师出的样片居然会“惨不忍睹”？
果然，在进门后，Yilia先被策划“请”到另一边的休息室沟通细节的时候，被留在访谈地点准备一会儿进行拍摄的司芸就听到了几个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
嗯，或许说“窃窃私语”并不确切，因为他们根本就是若无旁人，甚至，有几分说给自己听的意思在：
“这就是传说中的国际知名设计师，真是够大牌的。”
“呵，什么就国际知名了，也不过是拿了个所谓的世界级的奖项，这都拽上天了。”
“啧啧，不过说起来，那妞是够正点的啊。”
司芸有些厌恶地微蹙起眉，拿起相机打开闪光灯，把镜头转向那边，按下了快门。
房间里有些暗，那几个人正吐槽得兴起，被闪光灯间突然这么一闪，难免吓一跳。
司芸只看似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调一下光。”
那些人自然也不好发作，只是吐槽的对象慢慢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据说人家大设计师看不上咱们的摄影师呢，连着打回了三次样片。”
“可不么，最后林哥的样片都发了，还是说不行。”
“我去，林哥可是咱社的首席了……”
“这不人家不满意，自己带了摄影师嘛，我倒想看看能拍成什么样。”
“哈哈，就这小丫头片子？别开玩笑了！”
司芸只听不见似的继续调着自己的相机，那些人见状却是越说越过分，甚至有人走到了司芸旁边，伸手想去拿她的相机，“怎么样小丫头，你是真的会拍还是虚张声势啊？不如哥教你啊？来叫声哥听听！”
“滚。”说话的却不是司芸，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Yilia。
大约因为有些逆光的关系，司芸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然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却仿佛一时间让室内温度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