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发完照片,目光很复杂的看着贺丞朝他走过去,唇角撇着一丝将笑不笑的尴尬笑意,走到贺丞面前,看着他的脸叹了一口气,说:“你可能要立大功了,这位热心的朝阳区群众。”
贺丞:“别冲我这么笑。”
这时候楚行云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乔师师在电话那头即慎重又按耐不住激动道:“没错,老大,就是三年前从锦州市流窜到银江的一个枪支贩卖团伙,里面的一男一女用的就是徐刚和石燕的化名,他们还有一个同伙,当初咱们的线人反水,线索就断到了北郊,谁知道他们上山了,就在绿源山庄眼皮子底下!”
楚行云道:“你现在联系绿源山庄的老板,无论他在哪儿度假都让他回国接受调查。”
贺丞忽然拿出手机翻了翻,说:“他今天下午四点的飞机回银江。”
楚行云看他一眼,对手机说:“听到了吗,带人到机场守着,等他露面就把他带回来。”
乔师师应了声是,又说:“程勋的案子也有进展了,髙远楠按照你划定的范围从丽欧酒店拿到王明远死亡前后三天内的本市单身入住酒店的女性名单,其中就有程勋初中的班主任刘佳敏。而且技术队在王明远跳楼当天在蜀宫北街路口排查出一个身形和刘佳敏极为相似的女人,王明远、薛旻豪,程勋和袁旭初中时同在一个班级,班主任就是刘佳敏”
“袁旭怎么样?”
“我们的人日夜都在暗中保护他,目前没发现异常。”
楚行云顿了片刻,然后摸出一根烟点着,说:“那还等什么,抓人。”
挂了电话,见贺丞抱着胳膊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自己,貌似是在等他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楚行云站在一地黄土上不言不语的抽了一根烟,然后把烟头扔到沙土里用脚踩灭。抬起头对他笑说:“我代表政府代表人民感谢你,贺先生,你不仅帮助警方突破案情瓶颈,还帮助警方找到一个三年前失踪的军火走私团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代表银江市警方给你一个来自党和人民亲切热情的拥抱。”
说完,他张开双臂上前一步:“来吧。”
贺丞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说:“干什么?”
。
楚行云忍不住牙疼了一下,很不爽的看着他露出这副防贼的样子,磨着牙根说:“别动”
贺丞连拳头都攥好了,准备好了要是楚行云跟他来硬的,他就……躲一躲,毕竟不是他的对手。
楚行云没想跟他动手,无论贺丞怎么混账蛮横不讲理,他都不会跟他动手,他很有当人家哥哥的自觉性。
贺丞也不是真防着他,个人自危意识过剩,下意识的自卫而已,才要继续往后退,就被楚行云忽然捞住肩膀拽到怀里。
楚行云抱着贺丞,像是抱着一个刺猬,他浑身长着倒刺,骨子里带着抗拒。
他和贺丞见面总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这是贺丞在他们之间建起的新的相处模式,他只能配合。此时抱着贺丞,忽然感觉到陌生和悠远,貌似上次这样抱着他,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好像被扎进一根刺,很细微的疼痛,却很悠长,他意识到,这个人,无论他怎么弥补,都是不够的。
“你很清楚,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重新信任我。”
他不确定自己附在贺丞耳边说的话,对方听到没有,因为他的声音很小,很模糊,或许他根本没说出口,只是脑海中的声音而已。
楚行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把他松开,说:“回去记得吃药,以后不要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老老实实坐你的办公室。”
他的动作太快,刚才那个拥抱又太短暂,等贺丞反应过来这个人干了什么,他已经走远了。
楚行云拉开车门,上车之前忽然回过头,唇角一扬,笑得很温暖:“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抱起来的感觉。”
破东风携风带土的走了,留下一道挥之不去的尾气。
贺丞双眼发直的站在原地,攥起来的拳头早就松开了,觉得胸口发闷,浑身发烫。楚行云在他身上留下的烟草味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全身筋骨酥了一半,惊喜之余除了发愣,什么都不会了……忽然他用手按着胸口慢慢的蹲了下去,耳根处很明显的飘着一层红。
肖树见他跟捧着心的西施一样蹲在地上,很贴心的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帮他挡一挡身后工人们投来的异样的目光,无语抬头望天,心想:也是没有多少出息,阅历那么丰富在楚行云面前也变成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傻小子,被人家抱了一下就风度尽失,方寸大乱,到底还是年轻啊。
贺丞捧着心蹲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往suv走了过去。
肖树见他直冲驾驶座,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说:“这儿。”
说出去都没人信,贺丞不会开车,他没开过车,也没考过驾照,他出行一向有司机,此人的兴趣爱好也异常的缺乏,对开车没兴趣,所以这二十四年来连方向盘都没摸过。
贺丞像是很不满他冒冒失失的样子,扶着驾驶座车门瞪着他一时没说话,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耳根红的更明显,呼通一声把车门甩上,坐进了后座。
第17章 少年之血【16】
侧写师的画像和楚行云拿回来的两张身份证复印件上的人像相似度达到百分十八十以上,没想到一桩三年前的旧案牵扯出一个枪支贩卖团伙。也是到了今天,楚行云才能理直气壮的硬着腰板向杨局提出加大警力的要求,毫不意外的,杨局答应了。
楚行云神清气爽的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乔师师风风火火的从楼下窜了上来,看到他就停住脚步冲他招手:“老大,快。”
楚行云跟着她下到一楼,只见一楼楼道里站着几个人,傅亦和杨开泰,还有一位穿着长裙和薄开衫,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卷发的女人。虽然她保养的很好,但还是让人一眼看出她并不算年轻的年纪。她手里提着一款爱马仕女式包,楚行云之所以认得这个包,是因为乔师师买过一个,价钱在同品牌中只算低端,但却挂着同等的名牌。当时乔师师买了以后挎着包天天在各个办公室里晃悠,所以他有些印象。
乔师师在他身边说:“她就是刘佳敏。”
楚行云一眼看出了这个女人非同凡响,她冷静,睿智,沉着,虽然身在警局,但是她怡然放松的状态就像在狂商场。不过她的放松和镇定并没有打消楚行云对她的怀疑,反而更加坚定的认为这个女人一定有嫌疑。因为她已经做好的充足的防御准备,才会在警局表现的这么从容淡定,说明她早就提前做了准备,并且预料到了自己终有一天会被警方传唤。
这一点,从和她一同前来的律师,就可以看到,看来这个女人已经穿好了盔甲,叫来了援军,做好了和他们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刘佳敏身材欣长袅娜,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裙,她静静的站在两个刑警之中,沉着冷静,姿态端方,很快察觉到自己被一道强而有力的目光注视着。
她微微侧过头,向楚行云抛去一个自信又傲慢的笑容。
傅亦也看向楚行云,和他交换一个眼色,然后把刘佳敏带到了审讯室。
刘佳敏的律师根据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找到了指挥全局的楚行云,走到他面前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说:“警察先生,我是刘佳敏女士的律师,从现在起二十四小时内,如果——”
楚行云冷不丁的转头看着他,目光笔直的落在他眼中,说:“警方侦查期间,辩护人员不得参与。”
说完走进审讯室隔壁的房间,里面完全封闭,和审讯室隔着一面镜子,可以清楚的看到镜面后坐在椅子上的刘佳敏,和她对面一张桌子后的傅亦和杨开泰的背影。
楚行云把扬声器打开,傅亦的声音率先响起。
“上次我们去找你,问你2015年11月20号,你在哪里,你的回答是那天正好是周末,而你周末时都会去上茶艺课,所以你在茶艺教室。”
傅亦在等着这个女人推翻自己的论调,楚行云看得出这个女人极度的自信又傲慢,引诱没有用,只有强攻,他当然也看得出,所以让她自己否认自己说出的话,才有漏洞可抓。
楚行云盯着这个漂亮风情的女人,以为她会爽快的承认自己的谎话,辩驳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却不料这个女人比他见到过的女性嫌疑人都要坚强。
刘佳敏以一种很优雅的姿态叠着腿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右边的扶手上,听了傅亦的话,没着急反驳,而是认真的沉默了片刻,貌似在回想,然后才说:“警官,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的原话是‘时间太久了,你们硬让我回想,我也回想不起来。哦,对了,20号是周末,那时我应该在茶艺教室上课吧,我一直在学习茶艺’,这是你们逼我回想,不是我的确切答案。”
在场做笔录的杨开泰停止在键盘上打字,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心理素质太强悍了,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察觉警方给她设下的语言陷阱,文字游戏段位着实高端,和她是语文老师有关吗?
傅亦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脸上自始至终带着一点笑,似乎他面对的不是杀害三位少年的嫌疑人,而是他的一位学生。
“我来帮你确认答案,当时你在丽欧酒店,我们查到你在17号晚上入住丽欧,20号晚上离开,你就住在京师附中的教师职工房,为什么——”
“我想起来了”
刘佳敏竟然截断了他的话,淡淡笑道:“17号,对了,是17号,那天我家漏水,地板全都泡发了。所以我叫朋友帮我换了一套新的水管,20号才弄好,那几天我就住在丽欧,如果您需要人证的话,可以问吴律师,他就在外面。”
她竟然连人证都找好了,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
监听室内的楚行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门恰好开了,乔师师抱着一台笔记本走进来,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头儿,我找到一些线索,但是这些线索指向另一桩案子。”
傅亦没料到她承认的如此坦然,并且还抛出了证人,如此一来他们找到的任何能称之为证据的线索全部打了水漂。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我们来聊聊另一个人,程勋,他曾经是你的学生,我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
刘佳敏自然的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一双秀丽的黑眉先是皱了一下,然后又挑开,笑道:“不清楚,程勋平时很内向,我和他的交流并不多。”
傅亦:“但是你没收过他的手机。”
刘佳敏还是笑:“我没收过很多学生的手机,这是我的工作。”
“你看过他的手机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看?”
“他找你要过吗?”
“要过,要过很多次,我也答应他,初中毕业了就还给他。”
傅亦盯着他:“但是你后来并没有还给他,反而在两年后忽然把手机里的内容曝光给他父亲,你为什么这么做?”
刘佳敏先是静静看他片刻,然后稍稍低下头理了理头发,慢慢的笑了:“警察先生,如果我想把他手机里的内容曝光,为什么要等到两年后?”
“因为你在折磨他!”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楚行云端着一杯水出现在门口,看着刘佳敏蓦然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了进来,把一次性纸杯递给她:“喝水。”
刘佳敏的脸色在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时,终于出现了波动,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上出现一道裂痕,道了声谢谢,握着那杯水,没有喝。
楚行云走到她对面,斜着签倚坐在审讯桌上,桌上的台灯所发散出的灯光恰好打在他的脖子上,使他人暴露在灯光中,但他的脸却隐藏在黑夜里。
审讯室内又陷入了沉默,楚行云像个旁观客一样一言不发,傅亦作为他的老搭档,当然知道他用的什么招数,配合他,也不说话,场面一时静谧的诡异,让人心里发慌。
刘佳敏已经开始慌了,楚行云隐在黑暗中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手里那杯水,现在,她用双手握着那杯水,水面波纹微微晃荡。
“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你在折磨程勋吗?刘老师。”
刘佳敏抬起头,面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微微笑道:“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楚行云的目光扫过她的双手,然后回到她的脸上,像是在和她唠家常般笑说:“我们来打个比方,假如你看过程勋的手机,就会知道他是一名恋童癖。一个性格内向文静的男孩儿是一名恋童癖,这算是丑事吗?我想应该是的,至少在程勋的家庭教育中这样的性癖绝对是丑事。但是有一天他的秘密被发现了,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班主任。他无比的害怕班主任把他的丑事告知天下,却不敢和班主任把话说开,每天来到学校看到班主任,看到她看待自己变得异样的眼神,他就有被全世界看穿的感觉。于是他变的小心翼翼草木皆兵,变的更敏感,更内向,更自卑。少年纤细的神经变得脆弱。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的精神出现问题。而你折磨了他两年后才把那些东西发给他的爸爸,导致他的精神完全崩溃,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加残忍。”
楚行云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她手中的杯子,见杯中水纹波动幅度虽然一直在持续,但却在他说话的同时,在渐渐的平息。
刘佳敏目光一直看着面前虚无的一处,等他说完,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浮现出楚行云适才见到过的自信和傲慢。
“我真不明白你做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楚行云的眼神霎时变的幽深,暗沉,这个女人在数时间,她在等待二十四小时后的无罪释放。
楚行云看着她悠悠道:“做个假设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刘老师,你好像丝毫不好奇我们为什么请你来。”
说着转头问傅亦:“你说了吗?”
傅亦配合他打哑谜,道:“还没有。”
刘佳敏终于露出了一个被审讯的嫌疑人所露出的疑惑和戒备:“不是因为程勋的案子吗?”
楚行云一脸疑惑的又问傅亦:“你是这么告诉她的?”
傅亦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刘佳敏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慌乱,双手紧紧握着纸杯。
楚行云看她一眼,笑:“怎么了,事情进展和你事先预料的不太一样是吗?别着急,现在才刚开始。”
这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敲了两声,随后身着警服的高远楠走进来:“楚队,您要的资料。”
楚行云接过文件,状似无意的问:“乔师师出发了没有。”
高远楠对外勤组的行动一概不知,一时被楚行云问懵了,刚想说不知道,被他抬起眸子轻轻一瞟,出口的话来了个急拐弯:“嗯,小乔已经行动了。”
楚行云挥挥手示意她出去,无视刘佳敏越来越惶急不安的脸色,展开手中的资料看了一遍,然后把资料扔到桌子上,看着她问:“你丈夫为什么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