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安九进了徽音殿,雅棋舍内,空旷的内厅,没有一人,幽兰香气静静在空气中萦绕,那家丁将安九送到徽音殿外,就折返了回去。
世子有规矩,这徽音殿,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安九让红翎在外候着,独自在雅棋舍内,目光迅速的搜寻了一遍,却是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
安九挑眉,不是在雅棋舍么?这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大厅内,一股暖意弥漫,安九脱了披风,顺着那淡淡的幽兰香往前,进了内堂,内堂再往里走,又进了一个长廊,那长廊,从这一端看向那一头,竟是有些望不到边。
安九挑眉,她来了北王府好几次,却是没有发现,这雅棋舍之后,竟还有如此曲径通幽的好地方,这蔓延下去,不知去向哪里。
安九的心中,骤然生出一丝好奇,顺着那长廊走,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长廊的尽头,那是一扇门,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门,可看在安九的眼里,却又不普通。
安九下意识的上前,推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切,竟是睁大了眼。
翠竹葱郁,烟雾缭绕,这寒冬的季节,竟是有着如春日里的温暖。
呵,这北王府当真是大手笔,这户外也用了金碳么?
安九挑眉,自然知道,这并非是人工造成的温暖,不然,哪里会有这些花草飞蝶呢?
有趣,这北王府内,竟还有这样的一片土地!
和皇宫里的花神庙,倒有些相似。
不过,花神庙,却没有这缭绕的烟雾。
安九继续往前走,前方影影绰绰,似有布帘飘荡,竟是透了几分诡异,几分神秘。
越是走近,安九隐约听见细细的水声,上了台阶,安九撩开那布帘,看到眼前的一潭池水,眼睛倏然一亮,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温泉!
这温泉就在徽音殿内,呵,这北策,还真是会享受,这冬天,能在泉水中待一会儿,那人生,可就完满了。
安九环视一周,眼底竟是多了几分热切,若是没人,那么……刚想着要尝尝这温泉的滋味儿,下一瞬,那水中竟是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直直的冲向安九。
安九心中一怔,根本猝不及防,便被人扼住了下颚,那只大手,几乎是用了七成的力道,这力道,甚至将安九拉入了水中。
安九反应过来,立即抓着那人的手腕儿,看向袭击她的人,心中一颤,饶是她也难掩吃惊……
“北……北策……”安九看着眼前的人,这张脸,不是北策又是谁?
这是,这北策的眼与往日的平静不同,此刻那眼中,竟泛出一丝幽光,双目更是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好似失了意识一般。
他怎么了?
这是北策,却又不是她平日里所见的北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安九的心中瞬间冒出太多的疑问,甚至忘记了那只扼住自己脖子的大掌所带来的惊恐与疼痛,艰难的唤道,“北策,是我……我是安九……我是安九啊!”
那双眼看着安九,那深潭似要将她吸进去。
“北策……”安九紧盯着那双眼,越发觉得眼前的北策不寻常,好似失去了往日的意识……这个念头跳进安九的脑海,安九心中一怔,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的一挥手,那手掌,重重的打在北策的脸上。
似乎是这疼痛,让那汪深潭中的东西有了裂痕,目光闪了闪,北策似看清了眼前的人,眼底浮出一丝震惊,扼住安九脖子的手一松,咬牙道,“离开这里!”
话落,那光着的身躯,一头扎进了水中。
安九惊魂未定,看着被惊起的巨大水花,水面上已经没有了北策的身影,安九身子靠在温泉的池壁上,周围温热的水,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可是,她却依旧感受到了森森冷意。
方才是幻觉吗?
安九目光闪了闪,不,不是幻觉,方才的记忆那么清晰,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脖子,那里似依旧残留着那大掌留下的触感。
可若不是幻觉,那北策为什么……
那不是她认识的北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九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好奇,竟会有这样惊人的一个发现!
“离开这里!”布帘那边,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安九。
他让她离开这里?
他害怕他伤了自己?
安九蹙眉,心中并没有打算要离开,她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九顺着水往前,进了一片垂挂着的布帘之内,进了这布帘,安九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所见到的温泉池,不过是管中窥豹。
安九看着眼前一层又一层错落有致的布帘,从这里往外,足足蔓延了几十米,那布帘一层又一层的遮着,阻挡了她的视线,更是不确定,方才那声音的源头来自哪里。
“我让你离开,你没听见吗?”那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着一丝恼怒。
安九脑海中浮现出往日那优雅从容的白色身影,从认识之初,她似乎从未见到这个男人怒过,而今日……
越是这样,安九越是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九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这一层层的布帘,就想将她阻拦了么?
安九敛眉,眼底一抹坚定凝聚,安九憋着气,一头扎进水中,悄无声息……
一层布帘之内,男人只露出了一个头颅,脖子之下,全数淹没在水中,那紧皱着的眉峰,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似痛苦,又似在挣扎。
那该死的女人,她走了么?
想到方才,自己差点儿伤了她,心中的恼怒铺天盖地的袭来,多亏方才那一巴掌找回了他些许理智,要不然……若当真伤了她,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听着外面已经没了动静,一口气从他的唇中流泻而出,似叹息,又似松了一口气。
她定被自己吓到了!
北策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她以后怕会害怕他了吧!
她发现了,他分明就是一个怪物!
也许,她会立刻提出解除婚约,或者,二人以后,连朋友都不是了!
不知为何,想到此,北策的心中,好似无数把利刃在撕扯着一般,身体的疼痛,也是越发剧烈的袭来……
北策闭上眼,咬着牙,无声的忍着。
安九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的震撼,竟无法抑制,可是,她却是隐忍着,不让自己弄出丝毫的动静,以免惊扰到了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她这里,正好可以瞧见那男人水下的身体。
那是怎样的身体……那身上,似乎所有的血管都胀裂着,那鲜红的血液,似要冲破血管,冲出皮肤一般,犹如血红的树根,蔓延在那健壮的身躯之上,狰狞且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面上,寂静无波,可相去不远的二人,内心却各自汹涌澎湃,安九静静的看着那人,眸中闪过无数种神色,不知道过了多久,视线中的男人才缓缓的睁开眼。
那双眸,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澄澈与优雅,只是,在无意间对上安九那双眸子之时,那眼里才微微出现了些微波动,但仅仅是一刹,又瞬间消失不见。
安九细看,那水下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没了先前的狰狞,好似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安九心中的疑惑越发的浓烈,正要上前,那水里的男人却是赫然起身,手一扬,一袭白衣便包裹住了他的身子,若隐若现之间,安九似乎看见那背脊之上,一抹鲜红……
如凌霄花一般的形状,赫然醒目。
那是什么?
安九疑惑之间,那男人已经上了岸,安九微怔,立即游了出去,上岸之时,这温泉池旁,已经没了任何人的身影。
安九顾不得身上湿了的衣裳,沿着长廊,迅速的进了雅棋舍,和方才来时一样,雅棋舍空无一人。
北策呢?
安九出了雅棋舍的门,门口,红翎拿了一身衣裳,瞧见安九出来,立即迎上前去,“小姐,你身上……呀,奴婢就说,为什么世子不由分说的将这一身衣裳给奴婢……”
“世子他人呢?”安九蹙眉,沉声问道。
红翎一愣,察觉到小姐的神色有异,也是严肃了起来,“世子他吩咐了奴婢让小姐将衣服换上,然后……然后就走了。”
“走了?”安九的眉峰皱得更紧,继续追问,“往哪边去了?”
红翎眉心皱了皱,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世子走得太快,奴婢没看清楚……”
红翎还没说完,安九便大步朝着旁边的琉璃轩走去,再是悦琴阁,静书院,香墨居,最后,这徽音殿内,几乎都找了个遍,都没有瞧见北策的身影,安九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方才在温泉中所看到的,心中隐隐抽痛。
他是故意躲着她,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将他当怪物么?
可当看到他在水中那个模样之时,她心中所有的,除了疑惑,便是怜惜,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那样?
那样的痛苦,他一直承受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
安九心中许多疑问,她知道,找不到北策,这许多的秘密,就无法解开,而北策若是有意躲着她,她又如何找得到?
安九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在琉璃轩中待着,闻着空气中依旧残留的幽兰香气,脑海中,那水下的身影,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一日,北策没有回府,安九到了深夜,才回了国公府,几乎是第二日一早,安九就早早的来了北王府,北策依旧没在,如此过了好些天,北策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甚至他的贴身侍卫赤枫,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安九追问赤枫,赤枫只是目光微闪,仅仅是一刹,便恢复如常,一句话也不说。
安九心中气急,这北策,是打定主意要躲着她了!
可他是打算躲一辈子么?
安九敛眉,如此十多天之后,安九就没有再去北王府,那人躲着她么?
他倒是要看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而就在安九苦等北策之时,晋国公府内,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意赌坊,一个隐秘的密室之内,几个彪形大汉拖着一个男人进了密室,密室里,昏暗的灯光摇曳着,依稀可以看见那幕帘之后坐着一个人,可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甚至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幕帘之外,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看了一眼被拖进来的人,面具之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主子,又有好玩的了呢!”
那被拖进来的男人——叶清,心中一颤,不知为何,那面具男人说的话,竟是让他的心中生出一丝寒意,听说,这如意赌坊有一间刑室,专门对付那些无法还上赌债的人……
想到此,叶清心中一颤,立即跪在地上,“饶命,求你们饶了我一条命……”
“饶命?你还不上钱,还想活命,你这是在给跟我开玩笑么?”那面具男人轻哼一声,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目光扫过叶清,更是让叶清心中一颤。
“不,我还,我会还上的,只是我需要些时间,我……”叶清目光闪烁着,忙不迭的道。
“呵,你需要时间关我何事?反正我不在意,收的是钱,还是命了,况且,这刑室内,好久没闻到血腥味儿,爷的鼻子,可馋了呢!”那面具男人,语气越发的阴诡,好似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般。
“不……”叶清下意识的摇头,刚吐出一个字,只见那面具男人手中的长鞭一扬,下一瞬,带着倒刺的长鞭,便重重的打在叶清的身上,一声痛呼响彻整个密室。
“哈哈,爽快,来人,将他身上的衣裳给扒了!”面具男人朗声吩咐,似乎来了兴致,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的玩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