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升说:“尽人事听天命。”
白婉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是……”白婉没再说下去,他们都知道,洛雅晴的“死”该怪在谁头上。
“你真的长成了我从未想过的样子,”白婉为洛雅晴而来,却再未提及洛雅晴,只对洛云升道:“靖安王……你们过得还好吗?”
洛云升点点头:“还好,各取所需。”
白婉没问他所需为何,他们都在相似的环境中长大,洛云升的处境比她当年更糟糕些,唯一好的只有他身为男子或许还有转机。
只是也渺茫。
礼佛十数年,白婉已经习惯了不问人难处,洛云升不与她说,自然有他的缘由,她也不会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但只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她能为洛云升做的其实很少。
白婉摸了摸袖子,拿出厚厚一沓契书和银票全数递给洛云升。
洛云升接过起初不知这是什么,等看清楚数额才为这足足一万两的银票和不知价值几何的铺子感到震惊、
一个早早离开夫家的女人能保留如此多的财产在手中,白婉其实是很有手段的,至少和他想象中那个为爱不得只能遁入空门逃避的形象相去甚远。
将洛云升的惊讶看在眼里,白婉终于笑了笑,问洛云升:“你知道洛家欠了皇家和朝廷多少债吗?”
洛云升点头,又想到容渊说至少十万两往上,只是不知道具体多少,便又摇摇头:“具体多少无从知晓。”
白婉面色波澜不惊,像是早猜到这个结果,顿了顿,“十多年前我离开洛家的时候是十七万两,如今……”
“只多不少。”
洛云升倒抽一口凉气,为洛家欠款数额之大感到震惊。
当年洛家被皇帝设计的五万两便罢了,后来这几十年翻了快四倍——洛家怎么还没亡?!国库不考虑收债吗?
因着洛云升没有着意收敛表情,白婉摸摸他的头,终于有些像是疼爱孩子的母亲,向这个多年不见的孩子说了当年的一些事:
“二十多年前我母家是北边有名的商贾,家中财富之多,以致我十四岁才知原来屋子里的黄金珠宝不是可以随意扔着玩儿的装饰品,而是人人求而不得的财富。”
“只是商人到底低人一等,朝中无人,赚来的钱也不一定留得住,父母便予了我十万两嫁妆,要将我嫁进洛家。”
“洛家缺钱,白氏缺朝中庇护,如此本是一拍即合。”
洛云升听得出神,不由问:“这么听起来,这桩婚姻并不令人满意。”
“您最开始就不满意。”
“嗯,”白婉轻一点头,目光落到洛云升手中的契书银票,“我父母能守住如此家业自然不是愚笨之人,他们知道洛家有外债,才能借着填补外债的亏空将我一个商贾之女嫁入这世代传承的贵胄之家。”
“可惜,他们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外债竟有十几万两之巨。”
“但出于商人的谨慎,他们留了一手。”
“将这些田产、铺子和银票七成存在了汇丰钱庄,嫁妆单子上总计也只有十万两。”
“而当时,我实际带入洛家的银钱,加上体己的金银首饰总共五万两银子。”
“为了拿到这些钱,洛华昌日日留宿我屋中,不过三月便有了你。”
“起初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结果却是婆母在我生产之时以我性命做威胁,要我尽数交出嫁妆。”
“我没有办法,妇人生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我那时才十六岁,怕你死,也怕自己死,不得已将那十万两给了出去。”
“也算是老天眷顾,你平安出生,我也勉强活了下来。”
“但洛华昌已经达到目的,他不必再在我面前装样子,又回了那些姨娘的温柔乡。”
“我那时候年纪小,除了从家中带来的婆子也没什么人能帮衬,你又是个男孩儿,很是好动,带你带得很困难,我……吃不下这个苦。”
洛云升觉得奇怪,按照这个逻辑,白婉应该常年处于抑郁状态,怎么会想再要一个孩子?
再多几个孩子也无法帮她脱困才对。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再生一个‘弟弟’?明明再生一个孩子只会更忙乱。”
“是啊,”这次,白婉笑得有些尴尬又像是嘲弄:“我尚未知道自己有孕前的三个月日日顶着太阳站规矩,没过几天好日子,后来有了你才有了十个月的舒坦日子。”
“生你的时候婆母说盛京城药价贵,想救你我的命要十万两才堪够,因而最初我也不知道产房里字字句句都是欺骗。”
“再加上那时我也没读过什么书,要是像你一样读书,想来也不会生出‘再怀一次孕就能重新过上好日子’的蠢念头。”
“至于想再要一个儿子……”
白婉面上近乎全是讽刺:“对于洛家来说,我不过是十万两嫁妆附带的物件,商贾之女做正妻对洛氏这样世代为官的世家大族来说甚至还是种难言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