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一看,这位红唇皓齿,邪中带着倨傲,贵不可言的锦衣华服少年便不好惹,她身上隐隐透着一股不怒而威地霸悍气息,眉目清冽生凛,丰神俊伟。
游吟诗人一回头看到靳长恭,模样就像小孩子受到欺负乍然看见家长一样,那一刻秋瞳盈盈流露出不自觉的依赖,抿紧嘴唇。
靳长恭眼神一闪,拉着他的手,轻伐步履地进了客栈,而她身后的两名小二见他们踏进了客栈,这才回神,连忙追上。
“哎,哎,这位公子,您,您等一下啊……”
靳长恭充耳不闻,而游吟诗人不自在地扯了扯手臂,面虽露怯,但心底却因为靳长恭在而安心无虞。
而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掌柜一脸怒意地步出柜台,但一抬头却看到了那头披黑纱巾模样的异域人,掌柜的怒目渐浓时,却又看到他身边一道走来俊美贵气少年,心下一惊,忙收回脸上的不善之色。
“掌柜的,他……”
“好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们去打呼别的客人吧。”掌柜见机行事,赶紧出声打断两位店小二的声音,给他们一人使了一个眼睛。
店小二多看了几眼掌柜的,顿时明白过来,便点了点头退下去了。
掌柜的看来者不善,生怕因此惹了什么难以收拾祸事,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遍布皇亲贵胄,他热情上前作了一个揖道:“这位公子,不知道来小店是准备投宿还是用膳?”
靳长恭松开游吟诗人,薄唇勾起似笑非似,似在嘲弄掌柜的自作聪明,亦似藐视着他的劣拙表演。
“你可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掌柜在靳长恭的眼神下,站立不安只觉全身上下都被看个透彻,连脸上的笑都有些抽搐:“是,小的是。”
不自觉连称呼都改变了,在他心目已经将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定位为大人。
“那你可认得他?”靳长恭懒懒挑眉,指着游吟诗人出声问道。
掌柜的一愣,看着那一身有别于大陆的异域服饰的男子,他自然认得他是谁。
“小的的确认得,那位公子前些日子便是一直住在小的客栈内。”掌柜不敢隐瞒,出实道。
靳长恭闻言,睫毛微眯,自有一种压迫袭去:“那你可拿了他的东西?”
掌柜一惊,额汗直涔,他摆了摆手赶紧解释道:“这,这小的也是事出无奈啊,那位公子身上又没有银子,却白白在小店里吃住数日,这,这小的没有办法才拿了他东西来抵债。”
靳长恭蹙眉看向游吟诗人,他亦懵懂,若雨露微润地看着靳长恭,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靳长恭忍不住想叹息一声:“将他东西还给他,欠多少钱我来替他付。”
掌柜的一听,略一躇蹉,但在靳长恭的威逼下,他也不敢将事拖着,心底暗叹一声可惜,为那异域人的好运气,于自已的倒霉运而啧叹。
他立即小二去将东西拿出来,取来一个布包裹,一柄三弦琴,一大长型的匣子盒。
游吟诗人看到被拿出来的东西,眸光若阳光初绽,美眸夺目,他惊讶地看着靳长恭,虽然不知道她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真的帮他将东西要回来了。
靳长恭使眼神让他去查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
游吟诗人一一检查后,全部都在,他回头望着靳长恭,湿润的秋瞳,无限惹人怜爱地抿唇一笑。
“嗯。”
这个简单的单词他还是懂的。
“给你。”靳长恭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抛给掌柜的,便带着游吟诗人离开了。
而掌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神色从刚才的无奈卑微而恢复沉吟一片。
“掌柜此事需不需跟上面报告一声?”小二谨声地问道。
“你知道她是谁吗?”掌柜把玩着手上那颗玉润流盈的珍珠,眉眼沉沉地问道。
小二皱眉,想了想刚才那丰神俊美的少年,却没有印象,但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
“掌柜认识?”
“本来还不确定,但是这颗珠子……南海珍珠,若我没有猜测,她就是永乐帝!”掌柜眸露一丝隐惧。
小二瞠大眼睛:“永,永乐帝?!”
“将此事尽快禀告上头,游吟诗人的东西已被永乐帝取走,此事最后到此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掌柜深沉的眼睛斜向小二,慎重地交待道。
“是的,掌柜。”
而游吟诗人将长匣子背于身后,左手抱着三弦琴,肩上挂着包袱,他看着靳长恭眼神充满了感激。
刚才他看到靳长恭是给那个掌柜一颗昂贵的珍珠才换回他的东西,他总觉自已好像欠了她些什么,可是他出来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不知道该怎么还她这一份人情。
从客栈步出来,月色朦胧,游吟诗人抱着若有似无地拨着琴弦轻弹几声,面露浅浅满足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靳长恭蓦地转身,视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三弦琴。
乍看一眼很普通的琴,但她刚才没有错过掌柜在拿出这些东西时候,眼底划过的不舍与遗憾,即使她送了他一颗远超这些东西价值的珍珠,依旧没有表现得很惊喜。
男子眨了眨翩鸿似羽的睫毛,显然没有听懂。
靳长恭此刻方深深体会言语不通的苦逼之处,她耐着性子指着自己,张唇一字一字缓慢道:“靳、长、恭。”
“精,涨,恭?”他愣了一下,清透空灵而干净的声音听着念。
“靳长恭!”
靳长恭板着脸,什么乱七八糟的!
游吟诗人感受到她的不愉,更加咬字清晰,道:“精,匝,恭?”
“——恭!”听来听去,也就最后一个“恭”字算他说得准确,靳长恭翻了一个白眼。
“你呢?”现在轮到指着他,靳长恭出声问道。
男子指着自己,很快明白了:“玥,玠!”
这两个字倒是与大陆发音接近,她重复道:“玥玠?”
听到她叫他的名字,展颜一笑,刹那绽放芳华,对她点点头,说:“嗯,玥玠。”
靳长恭不由得被他那过度灿烂的笑容晃了一眼睛,不明白他在高兴些什么。不过这个名字——没听过。
靳长恭瞧出来些时辰,便准备启程回宫,基于人道主义与外交方面的考虑,靳长恭送给游吟诗人一锭金子,她道:“你拿着这个……”然后,她又指了指另一间客栈:“去住着。”
游吟诗人拿着金子,表怔有些怔愣。
她既不想带他回宫,也不想陪他站在这冷风中过夜,自然是给了钱便任他自已处理了。
他的物品她刚才随着他的检查看了一遍,并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之处,除了那个像武器亦或是琴匣子的盒子没有打开过,但看他一副不谙世事,像偏远地区刚出世的山顶洞人模样,也不似别国派人的可疑分子,她于是也懒得再管他了。
靳长恭启程回宫,但她身后却一直跟着一道身影,紧紧相随,靳长恭望着青石地面,月光映照下,一道拖得长长的影子伴在她的脚下。
一直跟到宫门前,那塔塔的脚步声依旧没有停歇,她一顿,拂袍一回头,便没有意外地看着游吟诗人抱着琴弦,提拉着报复,脚亦一顿,表情有些茫然微显无措。
“你跟着我干嘛?”靳长恭与他隔着仿佛有街头与街尾的距离,通信基本靠吼。
男子琉璃眸圆怔,抿了抿唇便抱琴跑上前来,那张艳冠桃李清透莹润的脸,姿态仿高山巅最纯净的雪水,无暇干净地笑了笑。
“谢、谢。”吐字很艰难,但他还是别扭地正确地说出。
仅两个字,却令靳长恭表情一怔。
“哦,嗯。你走吧。”
她扯了扯嘴角,刚才冷冷的神情像是被一双温柔稚童般干净的眼睛抹拭,她尽量温和道。
游吟诗人眼波一闪,继续道:“谢谢。”
靳长恭头痛地抚额,他该不会是想赖上她吧。
“谢谢。”
谢个屁啊!靳长恭转身欲走,却刚巧撞遇到了宫门前的一对——公冶与——单凌芸?
她眯了眯睫,看清楚的确是那两人,她瞬间便拉着游吟诗人一道闪至角落旁,他们距离宫门前仍然有一段距离,是以公冶他们并没有看见靳长恭他们。
靳长恭看公冶身旁并无青斛,而单凌芸亦是独身一个,如今宫门前除了像雕塑般静立站岗的守卫,便是一对孤男寡女私下会面!
她转身抚住游吟诗人柔嫩的唇畔,对他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没有理会他疑惑的眼睛,便转过头探听着前方他们于夜风飘拂过来的对话。
“单姑娘,夜已深了,你回去歇息吧。”
公冶清润醇厚的嗓音,别有一番青石玉秀之质。
“少主,今日若非凌芸擅作主张,让青斛声称主母吩咐凌芸有重要事情传达于你,你是否仍旧不会出宫来见我一面?”单凌芸此刻没有遮颜,一张天生丽质的脸于月光下,更莹色如玉,她望着公冶,盈眸盛泪,却倔强地抿紧嘴唇,不肯让自已展露柔弱的一面。
公冶长眉若柳,长身玉树,淡佛拂面,不温不冷道:“靳国正是多事之秋,单家乃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你不必一直逗留在靳国内。”
他对她的问题,直接视若无闻。
我——那你什么时候能够与我一起回八坡坞呢?“单凌芸心底微寒,却仍旧打起精神,问道。
公冶道:”我的事情,我会自有安排,你且先回去吧。“
单凌芸表情很受伤,今天他们的会面他说的最多的便是劝她离开,难道他真的就这么不待见她,这么想赶她走吗?
”少主,我知道你或许不喜欢我,可是,既然你同意了我们的婚约,那我便是你的责任,你末来的妻子,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她紧紧地盯着他,鼻头一酸,但仍旧不肯落泪,苦苦地撑着最后一丝尊严。
公冶一双清澈的眼睛,无波无澜地落于她身上:”我如何待你了?“
单凌芸一窒,说他对她冷漠吗?说他对她不依别的末婚夫那般温柔体贴,说他对她不关心,说他对她不好?
她说不出来,他对她从来便是客气有礼的,相敬如宾,单家的事情,亦是他暗中帮衬她少了很多麻烦,才能顺水顺舟地恢复,她出了事,他亦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去救她,他不像别的男子那般左拥右抱,花街柳巷,他……从他的言行举止,她寻不到一点错处。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单凌芸凄凄心碎地苦笑一声,不喜欢而已……就算他为她做得再多,仅是一句不喜欢已能够让她堕入地狱,遍体寒冰了。
看她身上流露出一种伤心悲哀的浓重气息,公冶微愣,暗暗蹙眉。
”少主,可是您让青斛传话,让我亲自去八歧坞与主母认错,我能请求你,不要将我与阳家合作的这件事情告诉主母好不好?“
单凌芸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疲惫与恳求道。
”即使你不说,难道母亲就会不知道了吗?“公冶地看着她,眉朗眉眼,淡淡微笑,带着一种诡丽的莫辨神色。
单凌芸咬紧下唇,脸色煞白一片,她不想让主母知道这一件事情,她不想让那位老夫人对她的印象变差。
她知道凭她的能力自然阻止不了这件事情的暴光,可是少主有啊,只要他肯帮她,这世上便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她的。
单凌芸眸中注入一抹神彩,她蓦地不顾女子的矜持伸臂抱住了公冶少主,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面露羞怯与深刻的坚定。
靳长恭于阴暗角落看见此一幕,眸光一暗,抿唇成一条直线,游吟诗人看到她神色不佳,便顺势看向前方那一双男女身上,但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就算听到了,也听不懂。
少年,认识那对男女?游吟诗人眸光若有所思。
”夙,我是你的末婚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