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激动得差点摔了,抖抖索索地朝祭师殿跑去。
余下的四位长老也火急火燎地追了过去。
很快,那些围在圣女殿弟子身边的灾民也满脸惊讶地追上了几位长老的脚步。
女弟子与圣姑们的身边唰的一下空了!
大圣姑难以置信地望着破土而出的石楼:“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摘星楼只是个传闻罢了,没人知道它究竟在哪儿,这些年她们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它的踪迹,毫不夸张地说,整座无名岛,每一条地缝都被她们找遍了。
没有摘星楼,传闻是假的!
至于说那颗皎月珠,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明白吗?不过是贺兰家的传家宝罢了!根本是和卓放进百鬼深渊的!
所以,就算是真的找到了皎月珠,也与祭师殿没有丝毫关系!
祭师殿是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一旁的风四娘怔怔地望着祭师殿的方向,右手贴上了左肩。
乔薇再看四周的灾民,能跑的全都跑过去了,不能跑的坐在地上,与风四娘一样,右手五指并拢,贴上了左肩。
乔薇来了塔纳族这么久,当然认得出这是塔纳族人表达敬意的方式,但……对着一座石楼?
乔薇又看向了圣女殿的人,这回的表情就相当的精彩了,乔薇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站在大圣姑的身旁,大圣姑一瞬不瞬地望着石楼的方向,居然没注意到身边站了个人。
这得多心慌意乱呐!
乔薇双手负在身后,砸了咂嘴,道:“大圣姑,我初来乍到,孤陋寡闻,不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啊?大圣姑可否为我答疑解惑?”
大圣姑冷冷地看了乔薇一眼:“你别得意。”
乔薇抱怀,眉梢一挑:“我偏要得意。你们圣女殿不是说我冲撞了神明,所以才导致了这一场地震吗?那现在震出了一座摘星楼,你们圣女殿又有何话可说?”
大圣姑的眼刀子嗖嗖的!
乔薇莞尔一笑:“走咯!看热闹去咯!”
大圣姑的手指捏紧了袖口,力道之大,几乎将布片戳出几个窟窿来。
六圣姑道:“大圣姑,我们也去看看吧,许是大长老认错了,那只是一座普通的石楼,我们可不能让他们随便找一处石楼便说是摘星楼。”
大圣姑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我们走。”
一行人绕过废墟,进入了石楼。
五位长老是第一波抵达石楼的,大长老冲在最前面,他几乎拿出了当初逃婚的力气,一鼓作气地奔进了殿堂,一股幽冷的气息扑鼻而来,混合着淡淡的泥土香气,让整个空旷的大殿,于气势磅礴中油然多出了几分寂冷。
大殿两侧的盘龙石柱上镶嵌着无数的皎月珠,却都被蒙上了尘布。
殿外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将大长老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冷硬的汉白玉地板上。
影子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石青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如竹,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照出一圈浅浅的光晕,他如同生在了光里。
大长老步子就是一顿:“谁?”
那人转过了身来,微微一笑,一瞬间,整个殿堂仿佛活了过来。
他低润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殿堂内徐徐响起:“大长老。”
大长老惊讶极了:“怎么……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埋在藏书阁的废墟下了吗?”
姬冥修轻轻地呢喃道:“藏书阁果然是毁了。”
“果然?”大长老纳闷极了,当听说藏书阁塌掉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小卓玛的侍卫还在里头,他心中无比地愧疚,眼下看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是……那句果然又是什么意思?仿佛……他并不知道藏书阁已经塌掉了,却又好像预感它会塌掉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当时他一直在藏书阁呀!“冥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日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那么说?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摘星楼?”
姬冥修望了望大气恢宏的屋顶,殿堂高二丈有余,人在殿堂,如粟米一般渺小,他收回了视线,望向大长老道:“藏书阁有一本祭师留下的手札,其中就记载了藏书阁的建筑原理,以及藏书阁的秘密。”
“藏书阁的的秘密?”大长老不解。
姬冥修点点头:“没错,藏书阁下有一条密道,能通往南岛的摘星楼,这条密道设计的初衷是逃命用的,所以进入密道之后,藏书阁会自动坍塌,密道也会一段一段地坍塌。”
大长老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藏书阁坍塌……竟然是你……进入了密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藏书阁里的东西对整个塔纳族有多么重要吗?”
说着,大长老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眼下是在摘星楼,如果不是进入密道,不是毁了藏书阁,大概……也找不出这座最后的祭师殿吧?
如此看来,藏书阁毁得不冤枉了。
只是,终究会有点肉痛啊,毕竟里头有祭师的亲笔手记。
姬冥修说道:“大长老不必忧心,重要的册子已经被我转移了,没转移的我也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大长老哑然,半晌后,忽然后退一步,右手贴上左肩,深深地行了一礼。
姬冥修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走向东面的一条走廊,问道:“我妻子可还安好?”
“妻子?”大长老一愣,他根本不认识他妻子啊!
姬冥修道:“小卓玛。”
大长老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你是……”
姬冥修云淡风轻地一笑,道:“大长老要四处看看吗?”
大长老还没从他那句“妻子”中缓过劲来,怔怔地说道:“……好。”
姬冥修迈步进了走廊。
大长老呆呆地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压下了心头的震惊,他早该知道此人的身份不简单,只是万万没料到他是小卓玛的丈夫。不过仔细一想,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小卓玛的丈夫,倒还有些说不过去了。
好歹是找到了摘星楼的人,是令祭师传承重现光明的人,也算是塔纳族的恩人了,有了这重身份,想来那些唾骂小卓玛嫁了个中原人的岛民,会稍稍地收敛一些吧。
心思转过,大长老清了清嗓子道:“祭祀台坍塌一事,在族内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响,此次地震,不由地让人怪罪到了小卓玛的头上。”
姬冥修的气场冷了冷。
大长老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威压,心口一震,定了定神,说道:“不过,能震出一座摘星楼来,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姬冥修推开了房门,这时,余下的四位长老与八大领主也追上来了,不少岛民也追到了殿中,奈何被领主的侍卫们拦住,不得再上前一步。
除塞纳家主外,其余几位领主与长老们全对在此见到姬冥修感到十分惊讶,这不是那日陪小卓玛去了角斗场的侍卫吗?随行的侍卫一共有三个,只有他最打眼,看上去并不像个侍卫,倒像个主子,但事不关己,谁也不好去过问什么,今日却在这摘星楼见到了他,他是几时冲进来的?怎么还冲在他们几个的前头了?
似是瞧出了众人的疑惑,大长老耐心地解释道:“是小驸马找到了摘星楼。”
“小……小小小……小驸马?”二长老结巴了。
姬冥修并没有解释什么,迈步进了屋,这是一间书房,摆着各式各样的藏书,每一卷都是祭师的亲笔手札。
长老们自然是看不懂的,却并不妨碍众人将其视若珍宝。
姬冥修翻开了一卷书,大长老好奇地问:“小驸马,上面写了什么?”
姬冥修合上了册子:“这一卷是《诗经》。”
大长老笑道:“祭师是学识渊博之人。”说着,拿起一个竹简,“请小驸马看看,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二长老凑过来,小声问大长老道:“他能看懂夜罗文?”
“是的。”大长老说道。
几位长老的面上都露出了古怪又诧异的神色,夜罗文是不知消失了多少年的文字,便是如今在中原,恐怕都找不出几个能识得夜罗文的人了,这个小驸马到底什么来头,竟能看懂夜罗文?
姬冥修翻开竹简,看了看,说道:“还是《诗经》。”
“这个呢?”大长老又拿起了一个竹简。
姬冥修眉梢一挑:“这是夫妻的……阴阳调和之道。”
“咳咳!”大长老呛到了。
这边,长老们围着姬冥修翻阅书房的书卷,另一边,几位领主去别的屋子四处溜达了。
忽然,后殿传来了毕罗家主的惊呼声:“快过来看呐!这里有一把剑!”
值得一提的是,老毕罗家主被贺兰倾打成重伤,没个一年半载下不了床,如今担任家主的是他儿子毕罗复,也是哈佐的父亲。
众人闻讯赶了过去,刚走到殿堂,另一侧的塞纳家主叫出了声:“有贼!”
众人顿了顿,赶往左边。
毕罗家主大叫:“好厉害的剑!”
众人再次顿住,又赶往右边。
塞纳家主大叫:“好狡猾的贼!”
众人第三次顿住,又赶往左边。
“剑!”
“贼!”
“剑!”
“贼!”
众人脑袋都晕了,五长老按住胸口:“我和老四五抓贼,你们去看剑吧!”
姬冥修对抓贼不感兴趣,早早地去看剑了,大长老与二长老、三生老脚底生风地跟上,那是一座小花园,园子里种满了新鲜的花卉,花卉姹紫嫣红,花瓣上还有水珠,娇艳欲滴,明媚动人。
众所不由地感到奇怪,这座石楼长眠地底,怎么会开出如此娇艳的花来?
在小花园的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的中央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宝剑连同剑鞘一并插入石中,毕罗复就站在那块儿石头上,双手握住剑柄,死命地往上拔,拔得满头大汗,仍旧没拔出半分。
“什什什、什么破剑啊?”毕罗复拔不动。
塔塔尔家主拍了拍手:“你让开,我来。”
毕罗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塔塔尔家主看了一眼他瘦弱的身板儿,嘲笑道:“早让你多花些心思习武,你偏不听,成日里与姑娘厮混,这下好了吧?身子垮了,连把剑都拔不出来。”
毕罗复比塔塔尔家主小了一辈,不好与他呛声,哼唧着翻了个白眼:“你行你来呀!”
塔塔尔家主身材高大,也不必踩着那块石头了,探出手便握住了剑柄,用力一拔——
咦?
拔不动!
众人哄笑。
塔塔尔家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加大了力度,用力拔去,然而令他无比惊讶的是,这柄剑好像是假的似的,压根儿就拔不出来,他眼神颤了颤,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就是个虚架子,没剑!”
毕罗复讥讽一笑道:“那你倒是把剑鞘给拔出来呀!”
塔塔尔家主抱住了剑鞘,一只脚踩上石头,企图借力将剑鞘给拔出来,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剑鞘分好。
“我来!”察哈尔家主拍了拍塔塔尔家主的肩膀。
塔塔尔家主不甘地松开了手:“我拔不出来,你以为你就能了?”
察哈尔家主笑道:“我只知道当年我拉三百石大弓的时候,你才拉一百五呢!”
察哈尔家主是八位领主中最强壮威猛的,早年的弓箭比赛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赢过他。
塔塔尔家主让开了。
察哈尔家主试了试自己的力气,他当然一上场便用尽了全力,可即便如此,结果也没比另外两位领主的好到哪儿去。
“真邪门啊,这到底什么剑?”毕罗复嘀咕。
姬冥修与三位长老走了过来。
毕罗复忙上前,拽住他的袖子道:“大长老你来得正好,你快看看这柄剑是不是假的?”
大长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毕罗复心头一跳,松开了拽住大长老的手,大长老走到剑前,右手贴上左肩,行了一礼。
二长老与三长老也各自行了一礼。
领主们不解地看向了他们。
大长老正色道:“这是能号令全族的祭师剑,除了塔纳族的祭师外,没有任何人能将它从剑鞘里拔出来。”
众人立刻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色。
“大长老的意思是谁拔起了祭师剑,谁就能号令全族了?”大圣姑领着一群师妹弟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大长老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是。”
大圣姑给三圣姑使了个眼色:“三师妹。”
三圣姑脚尖一点,如轻盈的飞燕,落在了石头之上,她探出了葱白的纤手,握住剑柄一拔!
再拔!
怎么回事?她居然拔不动!
“三圣姑,让我试试。”
六圣姑自人群后走了出来,她曾担任过圣女殿的圣女,武功不在大圣姑之下,且是个被真神庇佑过的孩子,由她出来,想来颇有胜算。
三圣姑施展轻功,跃回了大圣姑身侧。
六圣姑走向宝剑,目光凛凛地看了半晌,握住剑柄,闭上眼,催动如海浪一般磅礴的内力,她手腕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她低喝一声,拔向了宝剑!
可惜,还是没有动静。
“我来助你!”三圣姑也握住了剑柄,二人合力,试图将宝剑从剑鞘里拔出来。
乔薇淡笑着走了过来:“啧啧啧,要不要这么无耻啊?一个人拔不动,就两个,我看不如你们圣女殿的人全都一起上好了,我再借你们一根绳子吧?十几二十号人,拔一头大象都够了,区区一把剑,应当不在话下吧?”
三圣姑恶狠狠地瞪向了乔薇。
乔薇翻了个小白眼,走到姬冥修身侧,扯了扯他的宽袖:“你没事吧?”
姬冥修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语气缱绻而温柔:“我没事。”
乔薇笑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被那群老妖婆困住,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姬冥修抚了抚她鬓角的发。
他指尖微凉,不经意碰到她肌肤,却如烙铁一般滚烫。
乔薇抿了抿翘起来的唇角,望向宝剑道:“那真的是祭师剑吗?要是我把它拔出来,是不是就能让大家把圣女殿从岛上赶出去?”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一笑:“嗯。”
“那我要试试了!”乔薇捋起了袖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你们两个,让开!”
三圣姑哼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居然有胆子来拔剑?”
乔薇淡道:“你还是我娘的手下败将呢,我娘都没来拔剑,你凭什么呀?”
“你……”三圣姑被她噎得死死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六圣姑将三圣姑拽回了大圣姑的身边,她们当然不会相信一个连武功都没有的小卓玛只凭着一股蛮力就能拔出祭师剑,想丢人显然尽管去丢吧,她们乐得看好戏。
乔薇握住了剑柄。
众人屏住了呼吸。
乔薇开始用力。
“动……动了……动了动了!动了!”毕罗复大惊。
乔薇用力一抽,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从地上抽了出来,巨大的惯性让乔薇整个人跌在了地上,她手中的东西也砸在了她的身旁,她定睛看去,忽然就傻了眼。
什么鬼?
怎么把整个石台都拔出来了?!
剑仍插在石头中。
圣姑们擦着额角的冷汗,长长地松了口气,天知道乔薇拔动的那一刻,她们几个的心脏都停跳了,幸好幸好,不是拔出宝剑,是拔起了整个石台。
大圣姑扬起下巴道:“大长老,这应该不算成功了吧?”
大长老无语地看了乔薇一眼,这孩子到底吃啥长大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乔薇把大石头抱在了腿上。
众人目瞪口呆,这么大一块石头压在自己娇嫩的美腿上真的呆胶布?
“你要做什么?”大圣姑沉声问。
乔薇道:“我把石头掰开呀!这样不就可以拿到里面的剑了吗?”
大圣姑冷声道:“你这是作弊!”
“要不换你掰?”乔薇十分大方地把石头递了过去。
那块石头,有一个饭桌那么大,大圣姑见她抱得挺轻松,也没多想,伸手将石头接了过来,结果就听得嘭的一声,她整个人都被石头压倒在了地上,尤其一双手,更是被压得死死的,就快要压断了!
“搬开!把它搬开!”
乔薇将石头搬开了,走到毕罗家主面前:“你要掰吗?”
毕罗复拨浪鼓似的摇头。
乔薇又问向察哈尔家主与塔塔尔家主:“你们要不要掰?”
二人看着大圣姑肿成了熊掌的双手,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不用了。”
“那我不客气了。”乔薇往地上一坐,开始掰石头了。
这法子虽然可笑,但再可笑的事小卓玛也干了,这好比是摘个果子摘不动于是把整棵树连根拔起了,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可尽管如此,众人仍旧十分好奇,这个出其不意的小卓玛究竟能不能得到祭师剑,若是得到了,那么她血统不纯的事,大概……就不是什么事了。
姬冥修宠溺地看着乔薇,眼神里有外人读不懂的深意。
就在乔薇小心翼翼地掰着石头之际,塞纳家主追着小贼往这边来了。
“小贼哪里跑?”塞纳家主怒喝,“给我放箭!”
“不能放不能放!”五长老喊道,“会损毁祭师殿的!”
塞纳家主气得咬牙,挥退了侍卫,拔出腰间的弯刀,砍向了那名小贼。
小贼冲入了人群,撞倒了四圣姑,又撞倒了大长老。
三圣姑眉心以蹙,弹指打出一道劲风。
小贼后膝被击中,一个不稳,扑向了抱着石头的乔薇,他扑在了石头上,痛得两眼冒金星。
乔薇看向了他。
他也看向了乔薇。
四目相对,他的汗毛就是一炸:“母夜叉!”
乔薇眸子一瞪:“小混蛋!”
“小贼!放开小卓玛!”塞纳家主朝他的后背砍了过来。
他一把拔出祭师剑,挡住了塞纳家主的弯刀。
------题外话------
后面可能是有个小尾巴,可能是有个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