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忘言立刻屏退了旁人,萧瑟瑟随之便将顺京南营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玉忘言。
玉忘言听着,神情也渐渐紧了起来,嘴唇如抿成一条线,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多亏你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处理。”
正逢这时,有官吏在外面喊话,对玉忘言说,宫里来了内侍,通知他说,六位进京述职的外地王爷提前到了,让玉忘言和各位殿下速速进宫,先行跟六位王爷会晤。
玉忘言的眼神一沉。
“忘言,来不及了吗?”萧瑟瑟咬牙,不放弃的看着他。
“来不及也要做。”玉忘言低沉的声音,坚决如铁,“瑟瑟,我们现在就离开内侍省,我会声称染了风寒,去看太医,你回府歇着。”
“我……”萧瑟瑟摇了摇头,定定道:“忘言,你大胆的去处理,我相信你,帝宫那边我替你去,天英帝敕封我为一品诰命之首,大尧的一品诰命之首是可以上议政殿的。”
玉忘言神色一紧,“不行,你的身体重要。”
“我没事的,忘言。”萧瑟瑟的态度更为坚决,“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这几天养的很好。如果顺京南营的事情,我们推断不错的话,那么力挽狂澜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否则后果对我们也很不利,你知道。”她央道:“忘言,就让我去吧……”
拗不过萧瑟瑟,玉忘言只好妥协了,这厢何欢就在旁边等着他们的命令,玉忘言喊了何欢过来,在他耳畔说了一番话,说罢道:“此刻四殿下应该也接到宫里的传召,正从工部赶往帝宫,你务必在他进宫前将我的话转述给他,他会照办的。”
何欢正色的点头,立刻去了。
恢弘的帝宫,在萧瑟瑟眼前,更像是一座战场,一座奢华、美丽,而看不见杀机的战场。
她在宫人的引领下,乘上一品诰命之首可乘的小轿,被送到焦阑殿。
那六位外地王爷果然已经到了,萧瑟瑟从他们面前行过时,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凉气,看来也是刚到不久。而同时,六位王爷也为萧瑟瑟的到来而诧异,互相交换了眼色,又齐齐看向天英帝。
天英帝近日因病,气色不佳,脸上缺乏血色。
他诧异道:“你怎么来了,忘言呢?”
萧瑟瑟恭顺的福了福身,“回陛下的话,瑾王染上风寒,身体发热难受,只得去看太医,遣臣妾代行焦阑殿。”
天英帝皱了皱眉,有些担忧,摆摆手道:“也罢,入座吧。”
“谢陛下。”萧瑟瑟直起身,徐步到玉忘言的座位上坐下,因着怀孕,动作更显得缓慢而雍容。
旁边隔着一张椅子的玉倾玄看了,似笑非笑道:“瑾王妃真是瑾王的贤内助啊。”
“二殿下取笑了。”萧瑟瑟皮笑肉不笑。
“老四怎么还没到?”天英帝看向身边的大内总管。
这厢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跑过来,在大内总管耳边说了什么,大内总管挥退了他,对天英帝道:“皇上,四殿下说临时有要事马上要处理,恳请皇上能允许他晚一点到。”
天英帝沉下脸来,“这都先斩后奏了,朕还能将他抓来不成?罢了,开始吧!”
有天英帝一声令下,六位王爷这便依次开始述职,由地位最高的祥王先开始,接着是吉王、福王,各自说到自己封地上的事宜,听来均是河清海晏,没出什么事情。天英帝也不时与他们谈论、提问,了解具体情况。
起初还是正常沟通,但诸王述着述着,焦阑殿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天英帝的脸色也黑沉下来。只因诸王言词之间,三句不离“议政”“扩充军队”等字眼,竟是想扩张手中的兵权并参与到政事中来,掣肘天英帝。
殿中到场的一些臣子也听出不对,位低之人插不上嘴,能说话的怕也只有萧恪和御史两人。然则两人都缄默低头,仿佛是默认诸王的行径,萧瑟瑟看在眼里,眼底一片漆黑。
不多会儿,天英帝就因怒气而再次伤了身体,咳嗽着跌坐在龙椅上。
诸王见状,嘴唇都勾上了得意的笑,说道:“守卫顺京的东南西北四个营,守将都已经易主了,新的守将怕是不听陛下的命令。”
“你们……”天英帝咳嗽着,气急败坏,当即宣了御林军头子进来,想要清场。
谁料那御林军头子拒不听命,反还叩拜道:“回禀陛下,微臣为维持述职事宜的安全进行,已命手下御林军守卫在焦阑殿外,一定要保卫陛下的安全!”
好啊,原来是逼宫来了。萧瑟瑟漆黑的眼底,冰冷乍现,视线一一扫过诸王。他们这是有备而来,备的还不少,连御林军头子都给收买了。天英帝要是过不去今天,那可真就是栽在了这帮人手上。
眼看着诸王步步紧逼,心直口快的五殿下站到天英帝旁边,骂起了诸王。
天英帝身子站不稳,在斗嘴间歪斜了下,差点坐到地上。
他把住五殿下的手臂,问道:“你四哥呢?你和朕说,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啊?”五殿下诧异道:“刚刚公公不是说,四哥在来帝宫的路上摔了下,回府去了吗?”
“瑾王妃!”天英帝又看向萧瑟瑟,“瑾王妃,你实话告诉朕,忘言……到底是不是染了风寒去看太医了?”
“皇伯伯?”萧瑟瑟扶着椅子把手,徐徐站了起来。
“你跟朕说实话,他不会是被劫持了吧!”
萧瑟瑟看了眼五殿下,只见五殿下脸上红红白白,咒骂道:“该死!难道四哥也是被劫持了?”
“告诉朕!”天英帝吼道。
萧瑟瑟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皇伯伯放心,瑾王这几天都在劳累,疏忽了御寒,确是风寒的严重,才不得不看太医。”
“你没骗朕?”
“臣妾岂敢。”萧瑟瑟福了福身。
☆、前功尽弃
诸王中的祥王为六王之首,最是跋扈凌人,蓦地大笑道:“陛下有必要把我们想得这么卑鄙吗?四殿下和瑾王身体抱恙,您指望不上他们了,也不能赖我们吧。”
“你!”天英帝眉头竖起。
见五殿下一人快撑不住天英帝了,萧瑟瑟搭了个把手,扶天英帝坐回到龙椅上,转身对祥王笑道:“祥王爷可别这么说,您是没见过他们的本事。”
祥王脸色一黑,“哦?瑾王妃这是个什么意思,本王倒是想听听。”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明说了。”萧瑟瑟冷冷一笑,“向来都是瑾王劫持别人,可没听说过瑾王被人劫持的,凡夫俗子可为难不了瑾王。”
祥王一愣,一手狠拍椅子扶手,登的起身,“瑾王妃好大的口气!”
“臣妾口气再大,也比不上诸位王爷在陛下面前气吞山河吧。”
祥王不想萧瑟瑟如此反唇相讥,脸色变红,阴恻恻瞪了萧瑟瑟一眼,坐了回去。
旁边的吉王优哉游哉道:“老哥与妇人置什么气,还是正事要紧嘛。”
“是,正事要紧啊。”福王接口道,看向天英帝,“陛下决定好了吗?可否同意我等的请求?”
天英帝恼怒至极,要是给他们扩充兵权,允许他们议政,那他这帝王岂不是处处被掣肘,日渐被架空?可眼下他们逼宫至此,御林军成了他们的人,顺京四营也换了指挥,难道他今天真的走投无路?
天英帝的手不禁放到了桌案上,看他的表情,像是要松口了。萧瑟瑟立刻按住他的手,这会儿也不管君臣男女之别,给天英帝使了道眼色。
再等等。萧瑟瑟如是暗示天英帝。
天英帝咳嗽着,有些诧异的眯眼。
下座诸王已渐不耐烦,为首的祥王正要开口,听得门口值守的太监忽而喊道:“四殿下到!”
天英帝心里登时一松,萧瑟瑟也松开了他的手,脸上的紧迫舒缓了一些。
玉倾云依旧是蓝衣加身,衣上沾着些花香味,是这个时节最清幽的水仙花香。他总是在脸上挂着和蔼的浅笑,如暖洋洋的春风,眼底榴花朵朵,温暖明亮。他就这般笑着,在殿中施礼,这样的平易近人和雅致,让萧瑟瑟的心又定下几分。
“儿臣参见父皇,见过诸位王爷。”
“四殿下。”诸王起身行礼。
席间的玉倾云,眼底闪过一抹阴险。
天英帝问道:“老四,你摔伤了?”
“儿臣已经无恙,父皇不用担心。”玉倾云道:“反倒是儿臣在因伤折回王府的途中,恰巧处理了些事情,特意赶来禀报给父皇知悉。”
“什么事?”
玉倾云道:“说来甚巧,儿臣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六位王爷的妻小,正一起在顺京城中游玩。见他们玩累了,儿臣便请他们到四王府饮茶歇息。”
六位王爷齐齐变了脸色。
“哦对了,敢问哪位是祥王爷?”玉倾云笑着看向诸王,一手不疾不徐的在袖子中摸索,掏出了一支玉簪来,呈递得近了些,特意让几位王爷能看得清楚。
“祥王爷,您的王妃与在下的王妃甚是聊得来,便将这支簪子赠给在下的王妃了。在下想还是要和您说一声,免得您误会了王妃。”
祥王的脸色霎时白成一团雪,这玉簪,可不就是他家那口子的。敢情这四殿下“摔伤”不来,竟是去把他们的妻小给扣住了!
吉王、福王互相对视,方才还得意的脸,现在都白了。这个四殿下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萧瑟瑟心中安定,笑道:“看来祥王妃与四王妃一见如故,那可得好好聊聊不是么?四王府真热闹,女眷和孩童在一起,连臣妾都羡慕那热闹劲了。”
诸王脸色铁青。
天英帝瞅见扳回一局,颇是欣慰的看了眼玉倾云,对诸王冷冷道:“各位的请求,今日朕怕是答应不得了。”
祥王怒道:“既然陛下这样说,我等也只好死守焦阑殿,陪陛下守夜了。就怕陛下的身子受不了。”
“祥王爷多虑。”萧瑟瑟冷笑如冰,“不必坐到晚上,事情就能落定下来。诸位王爷,你们信吗?”
“故弄玄虚。”福王嘀咕。
而几乎同时,焦阑殿外,传来太监的喊声:“瑾王到!”
天英帝的心立马又定下三分,仿佛是相信玉忘言会给他解围一般,甚至翘首望去。
玉忘言仍是那乍暖还寒的模样,衣上带着冬日的冷凉,浅浅的灰色如同冬日的烟水,平静却不知藏着多少寒冷和深沉。
他未施礼,只开门见山道:“皇伯父,臣侄将那几个人给您带来了。”
接着就见几名瑾王府侍卫押着几个被绑住的将军模样人物,走了进来,把这几个将军人物往地下一推,跪了一片。
祥王大惊。
吉王、福王倒抽凉气。
这些个被绑住的人,可不就是他们新替换进顺京东南西北四营的统帅吗?
玉忘言冷冷看了眼诸王,冰寒的视线如箭矢射在他们身上,令他们如坐针毡。玉忘言这方拱手道:“启禀皇伯父,这几人就是诸位王爷替换进顺京四营的将领,已被臣侄拿下。目前顺京四营已恢复正常,就等帝宫信号一出,便可随时攻入顺京,替皇伯父解决那些贪图权欲之人。”
诸王席上一片死寂。
群臣席上也一片惊讶。
那御林军头子见状,自知御林军是最后一道屏障,如果不能把天英帝堵在焦阑殿中,那便前功尽弃,自己也要落到个横死的下场。
然而玉忘言岂会没想到御林军哗变这一可能性,他蓦然看向殿门口的御林军头子,冷声道:“动手!”
话音落下同时,何欢从梁上降下,身法似夜猫,轻盈快捷,无声无息间就逼到了御林军头子身后。御林军头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背后一凉,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痛从背后直抵胸口,呼吸瞬间如被阻碍,再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被何欢从身后一剑捅穿,汩汩鲜血流出,也让他最后的意识消散在黑暗中。
拔出剑来,血溅红线毯,何欢冲着殿外的御林军喝道:“贼首伏法!还不放下武器,恳求陛下从轻发落!”
这一下,诸王大势已去,眼看着御林军将士们都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求饶,每个人心里都不甘的恨不能冲上去和玉忘言拼命。
只得恨恨的看着他,看着他还笔直的站在金碧辉煌的殿中,波澜不惊,将一切都算计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