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言……”萧瑟瑟故意不满的唤了声,埋头在玉忘言的怀里,舒坦的笑出声来。
而旁边游舫上的人,见两人好像完全无视了他们,只得打了声招呼,划着游舫离开了。
待到萧瑟瑟和玉忘言回到岸边,他们湿漉漉的状态,让何欢何惧两个吃惊。
何欢甚至张大了嘴巴,问道:“表小姐,你不小心落水了啊。”
“是啊,落水了,很痛快呢。”萧瑟瑟笑着,拉了玉忘言往回走。
而何欢惊得不行,跟在后面劝道:“那样会着凉的,表小姐,我和大哥的衣服给你披上吧。”
眼看着时间还有一些,萧瑟瑟和玉忘言商量了一番,不打算就这样回府,而是去巷子口坐上了马车,准备去一趟林家,探望郭佳怡。
那林家夫人是余秋水的亲姐妹,林家又出了不少医官和医女,头先去湖阳之前,玉忘言把郭佳怡送到了林家治病,回顺京后,也去探望了她几次。林家人医术高超,缓解了她的病情恶化。听说,郭佳怡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活动,好了很多了。
在林家后院的一棵枇杷树下,萧瑟瑟见到了郭佳怡。
她的气色比上次要好,淡白如水的裙衫,在丛丛绿叶红花中格外的出尘。
她像是从书卷里走出来的人,身上的胭脂味道,都好像是书卷味。
见她状态不错,萧瑟瑟笑道:“林家不愧是御医之门,确实有妙手回春的能力,郭姐姐气色真的好多了。”
“多谢王妃挂怀,妾身安于天命。”郭佳怡福了福身。
“王爷,妾身有一事,若说出来会有不妥,但不说又于心不安。”
玉忘言嗅到些疑味,“但说无妨。”
“是。”郭佳怡平静道:“妾身听说浔阳王妃住在瑾王府上,她不是良善之人,请王爷远离她。”
萧瑟瑟心中一诧,“郭姐姐,你说什么?”
“浔阳王妃不是良善之人。”郭佳怡道:“她心狠手辣、阴险歹毒,执意要求住进瑾王府中只怕是居心叵测。为免夜长梦多,应将她尽快送还浔阳王。”
萧瑟瑟不禁沉默下来。
浔阳王妃的确是个奇怪的人,对她非要住进瑾王府,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居心。
说她心狠手辣,那的确是真,可要说阴险歹毒……偏偏萧瑟瑟没有感觉到分毫,竟总是觉得那小姑奶奶是个义薄云天的人。
玉忘言道:“佳怡,这些话,你可有把握?”
“没有。”郭佳怡淡淡道:“但她对王妃分外殷勤,众人皆知。”
萧瑟瑟喃喃:“郭姐姐的意思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郭佳怡的语调比平时要严肃。
玉忘言想了想,心中做下决定,对两人道:“本王会多加观察,不会掉以轻心。”
郭佳怡福了福身,说:“王爷事事谨慎,确是明智。”
玉忘言没有再回答她,见她没事了,便和萧瑟瑟一道回去。
玉忘言牵着萧瑟瑟的手,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一点,心里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冷意,阴森的发毛,甚至破坏了之前和玉忘言互赠信物的甜蜜。
萧瑟瑟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禁回望郭佳怡,只看见她还站在枇杷树下,两手交叠在身前,一支素净的发钗正好折射了日光,射进萧瑟瑟的眼里,令她不适的收回视线,回过头去。
望着两人走远了,郭佳怡如白水般清淡的眼底,突然涌现出一种黑雾般的感觉。
她的手从袖子下伸出半截,手指间夹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那竟是三根细细的针……
乙巳年闰五月十七,塘城萧氏本家的姨娘薛氏被抬为平妻,庶女萧书彤被记名到薛氏的名下,抬为嫡女。
这样一场家族的大事,按说萧瑟瑟是应该去的。但那日正好不适,只得派人去给萧家送了厚礼,便留在王府休养了。
而帝宫内,因要忙着准备玉魄帝姬和亲的事,这几天进出宫门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天英帝很重视玉魄和亲,故此,便按照大尧国的礼仪风俗,敕令顺京的祭司们筹备一场盛大的祭祀,为大尧与北魏的长久和平祈福。
祭祀的地点,就在宗庙前的祭坛。
主祭和辅祭,依旧是赵访烟和她的师父,依着这次的规模,除了赞礼和赞引之外,还需要组织八名分献官和司洗、司爵各自八名,几乎动用了整个祭祀团一半的人手。
鉴于有些人资历浅,经验少,天英帝特令赵访烟带着他们住进帝宫,指导他们演练。
赵访烟终于暂时走出了赵家的软禁。
祭祀的日子,是晋王特意挑的,就在闰五月的二十五日,黄历宜祈福、祭祖、开仓。
二十五日,卯时差两刻。
祭祀器具都已准备妥当,主祭正在与赞礼赞引和读祝官强调最后的注意事项。赵访烟被一群分献官和司洗司爵们围着,这些年轻的男女都紧张而兴奋。
“赵小姐,你看文武百官都来了,我还是头一次见过这样宏大的场面!”
“访烟姐,我已经准备好了,绝对会最佳发挥的!”
“我相信你们。”赵访烟笑道:“大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彼此都有默契,不管你们加入祭祀团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
“我的初衷就是喜欢!”
“我是因为敬仰大尧文化,觉得祭祀礼魂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有个怯懦的声音小声说:“我是因为相信一些所谓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冥冥之中的命运,还有……观星。”
赵访烟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推动了,突然就兴奋的砰砰直跳。
她望着说这话的人,这个祭祀团里年纪最小的姑娘,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原来竟是因为和她一样有着同样的信仰而有些不容于众人。
“访烟姐姐,我……我今天就大胆的说了。”那姑娘鼓足勇气,放大了声音,“我支持你!因为我和你信仰的东西是一样的!”
赵访烟笑了,心中充斥起的感动,就像是独自一人流浪了许久,终于在人海茫茫中寻到了同行者。
她点点头,握住这姑娘的手,喃喃:“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对得起自己的精神,也要为了大尧进献自己的一臂之力。”
“放心吧,访烟姐,这次的祭祀一定会圆满结束的。我们企盼和平的理念也能上达天听,玉魄帝姬会为大尧和北魏带来长久的和平。”
“嗯,和平万岁。”这些年轻的男女们,眼中熠熠生辉。
“那访烟姐,我们再去最后一次熟悉一下场地了。”他们说着,互相对视,达成了一致。
赵访烟点点头,“你们去吧,我再检查一下铜盆和酒樽是否完好。”
“好,那我们去了。”
这些男女们笑着,满怀着兴奋和希冀,结伴往场地的方向走去,去会合主祭、赞礼赞引和读祝官。
赵访烟还留在这里,仔细的检查器具,手指从铜盆和酒樽的外侧内侧一一抚过,专注的眼中,还多着一抹被那小姑娘点燃的欣慰。
萧瑟瑟和玉忘言今日到的早,玉忘言到了之后,就被常孝等人围着说话了。
萧瑟瑟从这些身穿黑红青紫锦袍的文武之间走过,并没有去与命妇们打招呼,而是盈盈走向赵访烟。
从她刚来这里时,就发现了赵访烟一个人半跪在矮桌前,一袭黑底滚红边曲裾袍衬得她既庄重、又出世如画。
萧瑟瑟走了去,想跟她说说话的,却不料竟看见赵访烟一时失手,一个酒樽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一声。
而还不等赵访烟去捡起酒樽,就有一只手帮了她的忙。
原是玉倾云,不知从哪里过来的,捡起酒樽就还了赵访烟。
“赵小姐,在下正好路过,看你刚才那一瞬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觉得紧张?”他总是这样温和,笑的无懈可击。
赵访烟接过酒樽,一边看看有没有摔裂,一边喃喃:“访烟只是突然觉得不安,就好像接下来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天谴狂澜
这句话被萧瑟瑟隐约听见,没放心上,只想随口安慰赵访烟几句。
但赵访烟低着头,正看着自己整理好的酒樽,突然就给玉倾云欠了欠身,匆匆去和祭司们会合了。
萧瑟瑟扑了个空,失笑,跟玉倾云问候了下,便回去玉忘言的身边。
卯时整。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已经全数到齐。
黑红青紫色的锦袍和命妇们华丽的吉服,在整个祭台下铺开绚丽的一片,衣上的仙鹤、奔牛、鹭鸶、斗鱼等各色绣花,乱人眼眸。
萧瑟瑟和玉忘言随天英帝和皇子们一道,在最前排的位置,仰脸就看见青空之下,祭司们头戴厚重繁杂的金色冠饰,乌黑滚红边的曲裾袍,随着他们的走动而有规律的起伏。
随着九卿之一的奉常宣布吉时已到,天英帝命祭祀开始,乐工们就位,赞礼和司洗司爵就位,赞引带着主祭、辅祭及各位分献官就位。
“有司谨具,请行事!”赞礼上前一步,女声清脆而明亮,“迎神!”
乐正举起了指挥的靡旗,乐工们奏起迎神的曲子,赞礼清亮的声音也在祭台上不断回荡着,被四方宫墙反射出一轮一轮的回音。
“鞠躬!”
赞引、主祭、辅祭、分献官们齐齐鞠躬。
“拜!”
“兴!”
“再拜!”
“兴!”
“再拜!”
“兴!”
微风吹过,广袖飘飘。
从萧瑟瑟的角度,正好看见赵访烟离她最近。
赵访烟的神态很虔诚,对流程很娴熟。祭司们平身,行初献礼,到司洗司爵的面前,完成洗酒樽、净手等工序,步伐整齐而庄重的,一一来到神位前跪下。
乐工们按照排练,换了曲乐来奏。
赞礼高唱:“读祝!”
读祝官便展开读祝文,高声宣读:“大尧国三百四十二年,岁在乙巳——”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竟是不等读祝官读完这第一句,远处霍然一道轰鸣声。
这声音震动了脚下的土地,厚重的宛如惊雷,让所有人心中一震,本能的朝着远方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