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好像很多雨。
瑾王府的后湖里,几只鲤鱼从破冰中跃出,岸上山宗行过,朝着那座隐蔽的灵堂走去。
二月的这几日,玉忘言总是在灵堂里陪着张锦瑟。
瑾王府里知道规矩的人,都不会踏入这座灵堂,山宗也不例外,默默的等在枫林里。
思及他们的王妃萧瑟瑟,山宗似笑非笑。
流云剑侠吕崇,那“崇”字拆成两半就是“山宗”,山宗想,要是王妃知道开口要价十万两黄金的人就是他,她会有什么表情呢?
不多时,玉忘言离开灵堂,来到枫林。
山宗迎了上去,拱手。
“王爷,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说吧。”玉忘言负手而立。
山宗道:“前几日我与王爷提过,在探查黑市的过程中有了些意外收获,发现有人想联络会易容术的人。今天我跟他们见面了,还见到他们的主子,王爷可知道是谁?”
玉忘言眼神一沉。
“是王妃。”
“萧瑟瑟?”
“是她,我一开始也有点不敢相信。”山宗说:“幸好我回了顺京就没再用过吕崇的身份,再戴着面具去见她,总算是隐藏了表情,没被察觉。”
玉忘言眉间笼罩了阴云,道:“一五一十,告诉本王。”
“是。”山宗拱手,接着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了玉忘言。
☆、坐山观虎
山宗所讲的事,无疑让玉忘言心中的疑窦越来越重。
先前就已知道萧瑟瑟不傻,而现在则明确的知道,她不仅不傻,还在一步步的做着一件秘密的事。
而从前闯入瑾王府劫持了萧瑟瑟的那两名死士,所谓的萧府小五小六,还真是她的手下。
萧府的千金小姐,驭使死士,这让玉忘言对萧瑟瑟生出了强烈的警戒。
而最让玉忘言介怀的,则是萧瑟瑟要混入太子府取回亡友遗物这件事。那个亡友,玉忘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锦瑟。
“王爷,你说王妃要取回的东西,是不是锦侧妃的那枚玉佩?”
“本王与你不谋而合。”玉忘言神情冰冷,望了眼王府内宅的方向,“萧瑟瑟说过,她和锦瑟相交莫逆,或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锦瑟。但本王始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也是这个感觉。”山宗轻笑,“总觉得王妃不像是萧府的小姐。”
玉忘言心口发闷,强烈的怀疑和莫测,让他忽然感到不安。
他在心底暗惊,惊讶自己竟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不安,他甚至想要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染上了魔怔。
看来,他得快点搞清楚萧瑟瑟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能阻止这种奇异情绪的蔓延了。
“既然她想要潜入太子府,那就带她去。”
山宗一怔,随即爽利的笑道:“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王爷是要叫上王妃一起夜潜太子府,这还真是个一石二鸟的法子。”
玉忘言道:“你去和她说吧,就明晚,让她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是,我这就去。”山宗笑着告退,心中很是期待明晚王妃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新情况。
这会儿萧瑟瑟也已经回到房中,出去一趟,身子疲乏,萧瑟瑟躺在小榻上,绿意端来热乎乎的蒙顶花茶,萧瑟瑟饮下几口,闭目养神。
接着山宗来了,将玉忘言的邀请说给了萧瑟瑟,说罢就告辞,留下心绪起伏的萧瑟瑟。
原本还在纠结吕崇狮子大开口的要价,眼下有了这样的机会,让萧瑟瑟暗喜。
然而,玉忘言为什么要夜潜太子府,还要带上她?这一点,萧瑟瑟想不出,直觉又告诉她,或许是玉忘言知道了什么事。
轻轻抚上心口,心跳声里,还萦绕着某种缠绵悱恻的情绪。
萧瑟瑟对着自己笑了笑,她不想、也不该去猜忌玉忘言。
如此在房中养精蓄锐,萧瑟瑟养好了精神,第二日觉得劲头很足。
因着要等到深夜,萧瑟瑟闲来无事,就练习了会儿《万蛊随行》,接着携着绿意,在王府里随意走走。
玉忘言上朝去了,萧瑟瑟途中遇见山宗,和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与绿意两个走着走着,就到了后湖,从这里可以隐约看见对岸的灵堂,想到那日的事,萧瑟瑟就觉得心里打了九十九个结,脑海中也被玉忘言烟灰色的衣角、悲切的眼神缠绕着,思绪无法清明。
“小姐,你在看什么?”绿意感到萧瑟瑟的眼神有点怪。
萧瑟瑟道:“没什么,湖里冰化了,柳树看着也快要抽芽了。冬去春来,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好像转眼间小姐就嫁过来快两个月了。话说回来,王爷还没带小姐回门去呢!”
“这个再说吧。”萧瑟瑟酸涩一笑,不愿讨论这个话题。
主仆俩在湖畔继续立着,远处,瑾王府的一干侧妃侍妾也结伴游到了这里。
自从史侧妃死后,这些女子消停了不少,然则终日碌碌而为,实在无聊,不找点事做就难以打发时间。尤其是近来萧瑟瑟好像越发“受宠”,这使得部分妃妾连日来被冷落的怨气一触即发,眼下看见萧瑟瑟,便全都自发围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看她们又来找茬了!”绿意眼尖,急忙拉住萧瑟瑟的袖口。
萧瑟瑟转身,面容似早春的浅风般宁静,眼底波澜不惊。
“参见王妃姐姐。”
妃妾们在三个侧妃的带头下,都向萧瑟瑟欠了身。这样的对待还算礼貌,显然史侧妃的死对她们有一定震慑作用。
“唔……你们好。”萧瑟瑟傻傻的说。
为首的三个侧妃萧瑟瑟都私下里打听过,一个姓巩,一个姓庞,一个姓郭,身家背景都是六品官家的女儿。
然而背景这种东西完全可以是造假,萧瑟瑟不信她们,问道:“你们是要找我玩吗?”
巩侧妃袅袅婷婷的欠身,斗篷下藕粉色的绣衫罗裙轻轻起伏,“妹妹们看王妃姐姐一人在这里,就过来一起聊聊,打发打发时间也好,郭姐姐和庞姐姐看呢?”
郭侧妃不语。
庞侧妃一袭姜红色凤尾罗裙,口气泼辣:“我们聊什么都行!看王妃的。”
萧瑟瑟说:“我也什么都行。”
“王妃姐姐真是大度。”巩侧妃小鸟依人,吴侬软语,“怪不得王爷喜欢上王妃姐姐那里去,妾身照王妃姐姐比还是差远了。庞姐姐,我们有时间一起跟王妃姐姐学习吧,庞姐姐你看好吗?”
这话似乎是刺痛了庞侧妃的自尊,庞侧妃没好气道:“我倒是没问题,就怕王妃不给赏脸,谁不知道现在王府里就王妃受宠?说不定来年府里就要添个孩子了!”
巩侧妃忙拽了拽庞侧妃的袖口,“庞姐姐别这么讲,当着王妃姐姐的面呢,王妃姐姐会难为情的。”
“难为情?”庞侧妃顿时鄙夷,“难不成王妃还得了便宜就卖乖?”
巩侧妃讪讪:“庞姐姐,别再信口开河了,王妃姐姐正得宠呢,这些话会让王爷不高兴的。”
“怎么,你们谁还要把我的话告诉王爷吗?”庞侧妃愤怒的扫了遍妃妾们,“你们爱说就说,我这人还就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王妃得宠又怎么了,哪有得宠了还不让人说两句的。我就搞不明白,王爷怎么看这个傻子看对眼,这傻子是有哪点好,你们倒是给我说说看啊!”
“庞姐姐……”巩侧妃一边劝,一边小心的瞥着萧瑟瑟。
绿意不服气道:“不许你们骂我家小姐,论出身和才气,你们照我家小姐差远了!”
庞侧妃怒道:“不就是赢了史侧妃一次吗?没必要成天拿来显摆!”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我有什么说什么,你不爱听就别听,没人逼着你听!”
“你——”
“好了,绿意。”萧瑟瑟拉回绿意,静美的眸底,平淡的像是身后的清幽湖水。
这庞侧妃就是个炮仗头,直来直往,禁不起挑唆,不过她脾气快意恩仇的倒也不坏。反倒是那吴侬软语的巩侧妃,句句都在挑唆庞侧妃,还有那郭侧妃从头至尾不发一语,得小心这两个人。
“绿意,我肚子饿了,我们回去吃饭。”
“啊?小姐她们这么骂你,不能算了!”
“走吧,去吃饭。”萧瑟瑟轻声喃喃:“其实不足为惧……”
绿意没明白是什么不足为惧,扶着萧瑟瑟要走,谁知被巩侧妃挡住了路。
巩侧妃担惊受怕的说:“王妃姐姐不要生庞姐姐的气,庞姐姐只是受了王爷冷落,心里委屈,不是有意要针对王妃姐姐的。”
萧瑟瑟语调一冷:“我刚才就想问你呢,为什么每次你一说话,庞姐姐就对我发火。”
“王妃姐姐?”巩侧妃怔住。
庞侧妃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怒视巩侧妃。
萧瑟瑟拍拍手,天真道:“我知道了!巩侧妃姐姐是故意的!”
“巩氏,你挑唆我!”庞侧妃叱道:“芝麻大点小事也要挑唆我,拿我当炮仗头?”
“庞姐姐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紧张什么!你心里有鬼吧,还有你!”庞侧妃指着郭侧妃,“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说,摆明了看我热闹不是?”
郭侧妃皱皱眉。
“你说话呀!怎么,是被我说中了不敢承认了是吧!”庞侧妃怒而甩袖,“都是群虚伪的怨妇!”
巩侧妃可怜道:“庞姐姐别生气了,我们都心里苦,实在没有王妃姐姐那样的福分……”
萧瑟瑟生气道:“你还见缝插针!”
“巩氏,你又挑唆我?”庞侧妃性烈,原本对萧瑟瑟的愠怒此刻半数都转到巩侧妃身上去。
她逼到巩侧妃身前,一手提起她的衣襟,“你长的温婉可人,怎么心肠这么阴险!逮着机会就给我下套!”
“庞姐姐你误会了……”
“别跟我装可怜!”
周围有几个妃妾想劝架,可又怕惹事,只能象征性的说几句。
巩侧妃的衣襟领子还被提着,流云髻上的蝉形玉簪已经歪了,她推了推庞侧妃,“庞姐姐你真的误会了,我说的是实话,我们姐妹确实没有王妃姐姐的福气。王妃姐姐是我们的女主人,我们应该为她和王府高兴不是吗?”
萧瑟瑟冷声道:“庞姐姐,你听见了,她还贼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