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垚此时方才后知后觉,小心问道:“裴先生中的毒,现下还找不到解药是吗?”
祁楚枫没做声,甚至连看都没看他,转向邢医官:“现下至少有毒药的配方,你能不能配出解药来?”她将手中剩下的半瓶毒药交到他手上。
小小的药瓶在手,却重逾千斤,邢医官擦了擦汗:“我自当会尽全力,但我所擅长是骨科外伤……”
“我明白,我会双管齐下,你先试着配药,我继续找解药。”祁楚枫沉声道,扫了眼躺着的东魉人,又吩咐兵士,“把这个人抬进去,给老邢试药!”
邢医官点头,兵士们抬着东魉人跟着他进后院,祁楚枫目送他们,再转过身来,看见数十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看……
“姐,军师他……”阿勒此时才明白此事之危急,从怀中取出帕子,一边替她擦沾了血污的手,一边可怜兮兮朝她道,“你别着急,我也能帮忙,我也来找解药!”
知晓方才对她太凶了,祁楚枫轻叹口气,放柔语气道:“你乖!回府里等着。月臣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他有事……”说到此处喉头不由自主竟有些许哽咽,她顿了顿,强制将情绪按捺下去,然后转向赵暮云:“加强城外的搜捕兵力,扩大搜罗范围,以归鹿城为中心,一里、两里……五里进行搜捕。兵力不够就接着再调!老车营里的人也可以调!”
“是!”赵暮云领命而去。
“将军是认为他们人已经出城了?”程垚问道。
祁楚枫道:“这名东魉人是故意被我们抓到的,他受了伤,出不了城,所以青木哉让他留下,并且提前拿走了他身上的解药,只留下毒药。”
“东魉人竟然这般狠辣!”自从来到北境,程垚还是头一遭与东魉人打交道。
祁楚枫看向沈唯重:“你去找老邢要些毒药,然后去问牢里的人,你和他们熟,试试能不能把解药配方问出来。”
沈唯重连忙领命。阿勒期盼地看着祁楚枫:“我和沈先生一起?”
祁楚枫看她,片刻之后点头道:“行,去吧!自己小心。”
沈唯重与阿勒领命而去。祁楚枫立在原地,眉头紧皱,似还在思量着什么……
杨铭转头和自家师爷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清了清嗓子,踱了两步,踱到祁楚枫面前,神情忧虑道:“原来裴先生的毒还没解,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将军尽管开口……不过方才将军既然说他们已经出了城,那就没有封城的必要了吧?”
祁楚枫抬眼看他,顿了片刻,然后突然道:“杨大人站了半日,累了吧?不如先坐下来喝口茶,有话慢慢说。”
见她态度终于缓和下来,杨铭猜度她当真有事求着自己,打着哈哈道:“祁将军不必客气……”
“来,先坐着歇会儿。程大人也进来坐吧。”祁楚枫抬手示意他进厅堂,又吩咐小兵道,“去泡茶来。”
程垚心下有些狐疑,他跟在祁楚枫也算有些时日,她绝不是个讲究的人,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祁楚枫刚坐下,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头的血污并未擦干净,看着扎眼,遂起身道:“两位慢坐,我去把手洗净。”
厅堂之内,趁着她不在,杨铭朝程垚倾过身子,压低声音道:“程老弟,此事你无论如何须得站在我这边,绝不能让祁将军任性妄为。实不相瞒,七成税银我已经上奏圣上,就等着刚开春的这场马市的税银,祁将军抓凶犯我没意见,但不能影响马市呀!”他的官阶比程垚高,言语却与程垚兄弟相称,只因程垚是圣上跟前的人,倒也算不上纡尊降贵。
程垚点头:“马市关乎北境与荒原的民生,是重中之重,确是不应为了抓凶犯而受影响。”
“就是嘛!”杨铭连忙道,“我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祁将军不是个肯听劝的人,还需得对她有个钳制才好,你我方不至于上负天恩。”
“杨大人的意思是?”程垚问道。
“我知晓老弟是圣上跟前的人,折子可直达圣前……”杨铭话没说完,便听见外间有脚步声,想是祁楚枫回来了,连忙收了声,端正坐好。
门外却是一名军所内的小兵,端着几碟子花生瓜子等茶配进来。杨铭不耐烦地挥袖赶他:“去去去,谁有心情吃这个。”小兵原是奉命端进来的,被杨铭一赶,惶恐地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垚打圆场道:“放着吧。祁将军呢?”
小兵依言放下茶配,答道:“祁将军还在洗手。”
杨铭稍稍安心,待小兵出去之后才继续朝程垚道:“这所谓天高皇帝远,祁将军这般任性妄为,也是仗着这点,老弟也该提醒提醒她才是……”
程垚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威胁祁楚枫,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杨铭看出程垚为难之意,便退一步道:“程老弟,此事可不仅仅关系到税银,还有荒原与衡朝的关系,若是引发荒原人骚乱,圣上追究起来,祁将军固然难辞其咎,只怕你我也逃不开干系。到了那时候,老弟啊,哥哥我肯定会上折尽力帮你说清楚,你可也得帮帮哥哥。”
原来他是担心圣上追责,想让自己帮他开脱,程垚向来是不齿官场上这些老油条,好事都想占着,一到担责任的时候都恨不得撇得干干净净。当下他并不应承,只是道:“杨大人放心,圣上何等英明,绝不会错怪忠良。”
说话间,外间脚步声响起,竟是祁楚枫亲自端着茶盘进来,茶盘上三碗白瓷盖茶。见她亲自端茶,惊得程垚与杨铭连忙都站了起来。
“怎可让将军亲自……”
程垚上前要帮忙,祁楚枫侧身避让:“当心烫,程大人尽管坐。军所里人少,方才那小兵在石阶上还跌了一跤,我便自己端过来了。”
她亲自将茶端给二人,然后自己才落座,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朝杨铭道:“老孙这里虽然简陋,不过茶叶还算好。这是今年刚上的新茶,杨大人尝尝,应该勉强可以入口。”
杨铭端起茶碗,意思意思地抿了两口,算是给祁楚枫面子。
“祁将军,这城还是快点解封吧。”杨铭锲而不舍道,“我府上也还有些府兵,若将军用得上,尽管派遣,让他们也去帮忙找解药。”
“多谢杨大人。”祁楚枫淡淡一笑,举了举手中茶碗,“那我以茶代酒,先谢过杨大人了!”说罢,她还真喝了大半碗茶水下去。
杨铭以为她此举是应允的意思,甚是欢喜,连忙也举起茶碗,喝了一大口,以示还礼。
程垚见她答应地这么快,心下不免疑惑,刚要开口:“将军……”
“你也喝呀,你怎么不喝?”祁楚枫打断他,催促他喝茶。
“我……”
早一刻解封就能多促成上百单交易,杨铭已然迫不及待,放下茶碗便道:“祁将军,尽快解封吧!”
祁楚枫盯着他手中的茶碗,也不知在思量什么,过了片刻才道:“行,得先派人去把孙校尉找来,几处城门都是他的人,需要他的命令。”
“好好好!”
杨铭已然一刻都等不了,连忙去吩咐自己带的师爷和府兵等人:“你们赶紧去找孙校尉,就说祁将军的命令,让他解封。”
“慢着!”祁楚枫突然喝住。
杨铭以为她要反悔,转头看向她。
祁楚枫慢吞吞道:“他们的话孙校尉未必肯信,还是先让孙校尉回来,我亲自下令。”
军令确实草率不得,杨铭手下这些人也无祁楚枫信物,说的话自然不能令人信服。杨铭寻思着此话有理,遂改道:“找到孙校尉,让他立刻回来!”
府兵领命而去,师爷立在原地尚在犹豫。
“杵在这里做什么,你也去!多一个人找还能快点。”杨铭催促他。
师爷不敢耽误,撩起袍子,脚不沾地地去了。
祁楚枫一言不发,靠在椅背上,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看着杨铭如释重负地坐回来,笑道:“杨大人不用急,喝茶喝茶。”
总算心头大事落定,杨铭落座,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大口,笑道:“这新茶不错。”
裴月臣尚在重伤之中,解药没有下落,她怎能还如此悠闲,还能笑得出来?程垚疑惑不解,即便祁楚枫身为将领,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事,他也无法相信在此时此刻她能够处之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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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没动静,楚枫,月臣你们在哪里】
【不会弃了吧,楚枫,月臣,】
【狮子大大久未更新,我原本该火烧火燎地着急催促才对!可没成想,我竟耐心地重复看了一遍、两遍……忘了第几遍!却莫名地觉得,这才是生活!不是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一定会马上有给结果!可能,就这样、那样地事情,停在了那里!停留也是一种变化!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积攒着暴风骤雨的力量,或者悄然积累了灿若星辰的烟花盛景!就在久等的日子里,我不知道的哪个时候,就突然闪现!这就是等待的魅力!也有可能,等得不是我所希望的那么大的惊喜!但,觉得,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楚枫和月臣也在做着各自的事情,月臣在昏迷的梦中想着楚枫;楚枫在全力救治月臣的过程中,雷厉风行又机智多谋!他们俩,归鹿城中的那些人都在这段时间里,奔波的,努力着,感觉都是鲜活的,准备着自己使命到来的那一刻!这感觉,相当奇妙!是我越来越超然了吗?还是我在自己喜欢的书里等待,增加了我的思感维度?!反正,我怎么这么耐心!这么沉得住气!我跟月臣学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月臣什么时候才能醒,心疼楚枫】
【等更,天天来看】
【好看 三土也不错】
【意识清醒的时候,楚枫要看伤口,月臣就压住了楚枫的手!意识不清时,楚枫让月臣靠在她肩上解月臣衣袍给邢医长看伤口,这动作,像是没受伤的花烛洞房夜吧!最后昏迷,握着楚枫的手,就好像在忘川前唯一能拉他回人间的牵绊!这要是今夏,喂药闻了!这要是白盈玉该梨花带雨了!这要是莫研,该抱住不放了!这要是大师姐,也一定泪雨柔声的!就是我们楚枫,一握替所有!还是将军本色!雷厉风行!斗智斗勇斗杨铭这个杨捣乱!楚枫是柔情与叱咤并进的女人!喜欢楚枫!还心疼楚枫!等月臣睁开眼睛,女人的柔情才会只在他面前一现吧!】
【明天就是夏至了。不知道北境的节气到了哪里?荷花出芽了,夏至快来了吗?】
【好喜欢楚枫喔】
【好看,而且正正经经在写,作者庄重沉稳,写的耐心细致,不疾不徐,该诙谐诙谐,该郑重郑重,节奏起伏得当,真的是讲求质量的老作者的良心品质风范】
【茶里有蒙汗药?】
【最喜欢的一部小说。】
【太喜欢楚枫和月臣了,深爱对方,唯愿所爱之人所想,全书干干净净,净化心灵的大片】
【一般多久更新一次?】
【瞄准!发射地雷!作者大大接住我对你深沉的爱!】
-完-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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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在堂前的地面上缓缓移动,祁楚枫的手指轻轻在红木太师椅的扶手上来回滑动,面上无甚表情。厅……◎
日影在堂前的地面上缓缓移动, 祁楚枫的手指轻轻在红木太师椅的扶手上来回滑动,面上无甚表情。厅堂上静得能听见各人的呼吸声,杨铭粗浅,程垚平稳, 而祁楚枫却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呼吸声。
像是一头蛰伏在密草中的凶兽。
谨慎, 缜密, 不动声色。
连每一次呼吸,都被仔细地隐藏起来。
静静地, 静静地,等待着出击的那一瞬!
这样的她,是程垚从未见过的, 陌生非常, 甚至让他有点害怕。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看向祁楚枫, 尝试着提议道:“将军,不如派人去问问右将军,说不定他那边会有解毒的方子也不一定。”
自家哥哥那边的情况祁楚枫很清楚, 右路军与东魉人打交道的机会更少,根本不可能有解药。祁楚枫淡淡地“嗯”了一声,看向他道:“程大人喝了茶, 就回去歇着吧。”
这话分明是在赶他回去,程垚刚想开口, 忽看见杨铭正垂着头打盹。
“杨大人既然困了, 不如到后边厢房歇一歇吧。”祁楚枫道, “想是午间没歇好觉吧。”
杨铭想抬起手摆一摆, 然而却发觉手臂绵软无力, 眼皮一个劲儿地往下耷拉。
“我、我……”
“没事, 困了就歇会儿。”
祁楚枫语气虽柔和,然而目光却甚是冷漠,看着杨铭脑袋一点点往下栽,直至最后耷拉在胸前不动了,她猛然起身,朝外道:“来人,把杨大人扶到厢房休息。”
仍是方才端茶果的小兵神情惶恐奔过来,看见杨铭状况:“他、他……”
“杨大人太困,睡着了。”祁楚枫道,“扶他去休息。”
“……是。”
小兵不敢有异议,上前将杨铭半扶半搂,出了厅堂,往后面厢房去。
程垚也想要起身,却发觉头部也有一点眩晕,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将军,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