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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多年前惊鸿一瞥的荔枝香气依旧消失的无影无踪,随月生身上只有衣服的熏香。浅淡的檀木香气总是会让陶风澈想到家里的佛堂。

这段时间以来,徐松时不时地便会去里面上几炷香,回来时便沾染上了一身的香火味。陶风澈不信教,但闻着这样的味道,倒也会觉得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随月生一直没说话,陶风澈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伸手回抱住了他:“谢谢哥。”

“嗯。”随月生伸手在陶风澈背上轻拍两下,又偏过头亲亲他的耳垂,“好点了?”

“好多了。”

声音闷闷的,像是冒着大雨跑回家的小狗,全身都被淋湿了,委委屈屈地跟主人撒娇。

随月生一时失笑,将陶风澈从自己伸手扯下来,跟他交换了一个很浅的吻:“我去把徐伯叫上来?”

双唇一触即分,陶风澈有些不满足,正想再黏上去,却被随月生的话定住了动作。

半晌后,他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应了好——逃避或许可以换得一时经过伪装的平静,却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一味逃避是可耻的,即便再怎么拖延,最终也还是得面对它。

陶风澈有些泄气,摁着随月生坐回座位上,自己则把桌面上整齐的文件又往外推了推,清出个能坐人的位置后便一屁股坐了上去,低下头望向随月生的眼睛。

那双雾气笼罩的灰蓝色眼眸,如今看上去简直像是雨后晴空,其间还飘荡着几朵白云。

“再亲一会儿好不好?”他试着提要求,声音低低的,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中满是执拗,一个劲地盯着随月生瞧。

陶风澈的变声期早过了,如今因为情绪原因,嗓音有些哑,却并不干涩,听得人耳朵麻酥酥的。

他知道随月生拿他这幅样子没办法。

“要亲就亲。”随月生没什么威慑力地横了他一眼,伸手去摁桌子内侧的传呼铃。

少年人唇舌温热,小心翼翼,温柔而又不失力度地舔了舔他的唇缝,随月生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松开齿关,选择了默许。

···

敲门声传来时,吻得专心致志的两人才终于分开,唇舌间拉出一条细微黏腻的银丝。

随月生迅速切换回了面无表情的模式,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被陶风澈弄乱的头发跟衣服:“狗爪子收好。再乱伸,小心我给你剁了。”

当他没看见呢?这得寸进尺的小混蛋见他难得心软,讨了个舌吻还不满足,趁着二人意乱情迷,狗爪子偷偷摸摸地就摸向了他的衣摆,鬼鬼祟祟地往腰上摸。

还真是打蛇随杆上,绝对的机会主义者。

要是陶先生知道自己培养出来的好儿子,就拿见机行事的本领用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一枪打死这个不孝子。

陶风澈一边脸红,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哥哥可以摸回来。”

说着就想去拉随月生的手,让他来摸自己的腹肌。

摸什么摸,谁没有一样!

随月生不轻不重地在陶风澈伸过来的手上一拍,又瞪了他一眼。

虽然觉得陶风澈这股蹬鼻子上脸的劲实在是有点欠抽,但总比刚才那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好多了。

他自我安慰半天,终归还是不解气,恶狠狠地伸手按住陶风澈的头,将对方一早梳得整齐的发型揉成了鸟窝:“去把徐伯叫进来。”

陶风澈由着他撒完了火,才伸手扒拉了下头发,乖乖开口:“徐伯,进来吧。”

徐松进门前便觉得有些不对,等进了门,更是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他只扫了一眼书桌前那一坐一站的二人,便低下头不敢再看。

好半天都没人开口,徐松心中一个激灵,感觉到了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这一次也没有出错。

“徐伯,你知道赵嘉阳曾经结扎的事吗?”

陶风澈沉吟良久,一开口就是大事。徐松呼吸一滞,终是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

缺失的那根线将散落一地的线索串了起来。

难怪那天赵嘉阳要将交谈的地点定在茶室,又支使解玉书去车上拿体检报告,还特意清了场。陶风澈当时只以为赵嘉阳要将什么机密的事情,现在想来,他分明就是在有意避开徐松这个知情者!

而且以陶风澈的性格,知道了这种秘辛后,他绝对会帮赵嘉阳保守秘密,绝不会去问徐松“叔叔是不是患有先天性的无精症”,但如果徐松在场……

不愧是赵嘉阳,真是好算计。

陶风澈微微眯眼,想通了始末。他做了个深呼吸,声音有些抖:“……为什么?”

徐松沉默了。

“徐伯!陶风澈沉下嗓子。

徐松微垂着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时间一晃而逝,转眼竟也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些隐秘往事的当事人现如今已经全部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了他这么一个知情者。

徐松本想将这些事情带进坟墓,却没想到陶风澈会查到这一步。

都是那么多年前的旧事了,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什么,他想劝陶风澈不要深究,却又无法违背少爷的命令,最终只得很沉地叹了口气。

“因为楚少爷,也就是楚殷。”

故事太长,即便是徐松,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回忆片刻,竟是对随月生抛了个问题:“随少爷或许还记得,我曾经跟您提过几句楚夫人的事情?”

随月生缓缓点了点头。

“楚殷和赵嘉阳虽然都是老先生的养子,但是其实是不一样的……”

在徐松娓娓道来的讲述下,那些尘封的往事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就像是找到了一把特殊的钥匙,打开了某间封锁多年的藏书室,一点一点扫开上面的灰尘。

满地尘埃。

第142章 鸿爪

陶家世代豪富,在静浦盘踞了数百年,不管朝代政权怎样更迭,又或者是经历怎样的乱世,即便偶有波折,也并未伤筋动骨,更没有影响到家族传承的根基。

但如果要说走出九州,向海外扩张的话,其实也就是陶风澈的爷爷,也就是陶老爷子那一代的事。现如今陶家在海外的那些生意,基本都是陶老爷子当年建立的基业。

虽然称不上数代单传,但陶家也一直子嗣单薄,明暗两边的生意在向外扩张的过程中,也免不得要倚仗些外姓人。

在陶知行葬礼上出言不逊试图逼宫,数月后又在陶家位于c国的生产线上做手脚的孙老,以及那些等待李律师宣读遗嘱的老人,都是当年跟着陶老爷子开疆拓土的人。

这群老臣如今都已垂垂老矣,也赚得盆满钵满,早就该金盆洗手颐养天年,按年从陶家领养老金,却依旧放不下手中的权利,时不时就冒出来给随月生添点麻烦。

好在这半年来,陶家新任家主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已经是出了名的,一番震慑敲打下,这帮人也老实了不少,就像是一群食腐的秃鹫,只敢在低空中盘旋,等到猎物示弱濒死时,才落在地面上将其分食。

但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陶老爷子用得顺手的手下,他的心腹实际上另有其人——人数不多,即便算上徐松也就不到四个,其中一位姓赵,一位姓楚。

树大招风,陶家在海外的生意越做越大,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人也越来越多。

陶老爷子出行都有保镖贴身保护,旁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便将目光瞄准了他的得力助手,也算是敲山震虎。

赵峰夫妇二人均在陶氏公职,远赴d国谈生意时,遭到了当地恐怖组织的袭击。夫妻二人当场死亡,幼子赵嘉阳身在九州,由奶奶代为照顾,因此逃过一劫。

消息传回国内后,陶老爷子在书房静坐了许久,而晚年丧子的赵家奶奶则是当场昏厥,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

赵嘉阳当时还不到五岁,按照惯例应该交由亲属抚养,陶家会出金额不小的抚恤金,足够他衣食无忧地长到成年。赵峰夫妇都是独生子,只有几个远方亲戚,负责人联系他们时为了防止有人见钱眼开,没有说明抚恤金的具体数额,只说夫妻二人出差时不幸遇难,算是因公去世,所以公司会给抚养他们孩子的人一笔钱云云。

即使是公司给钱,那又能给多少?几个亲戚谁也不愿意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来来去去踢了几趟皮球,最后回话说干脆让陶家的人把赵嘉阳送去孤儿院算了。

陶老爷子听到消息后,实在是于心不忍,再加上陶知行跟赵嘉阳年纪相仿,干脆便把赵嘉阳收为养子,将他带回陶家,跟陶知行一同抚养。

可楚殷却是遗腹子。

楚天和殷夏是高中同学,从校园爱情一路走入婚礼殿堂,本是天造地设、人见人羡的一对。

楚天刚一毕业就加入陶氏,他做事细致、为人谨慎,身后有没什么别的势力,很快就得到了陶老爷子重用,成为了他的心腹之一,工资自然也水涨船高。

二人婚后不久,殷夏便辞去工作当起了家庭主妇,同时积极备孕,准备日后在家相夫教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一直都没有怀孕,两家的父母都催得急,好在楚天很疼妻子,将这些唠叨都一一挡了回去。

数年后,楚天飞往南半球出差,殷夏却在这时意外测出了怀孕。她将这个消息瞒了下来,一边预约医院准备去做产检,一边给楚天发信息,说自己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满心都是想等丈夫回国后给他一个惊喜。

可她最终却只等来了楚天视察工厂时不幸身亡的消息。

楚天是被敌对势力买凶暗杀,但殷夏不是陶氏的人,只知道楚天是在工作时不幸身亡,算算日期,竟然就是她发信息后几天。

……是不是她不发那条信息,楚天就不会在工作时着急出错,就还能活着?

自责的漩涡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在这种时候怀孕,但却又有几分庆幸——楚天的一部分基因就在这个孩子身上,ta是楚天生命的延续。

两边的父母都劝她将这个孩子打掉,可殷夏根本不听劝。她领了陶氏发的抚恤金,一个人住在她跟楚天曾经的婚房中,自认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将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抚养长大。

二人当时买房的时候囊中羞涩,买的是一套二手房,邻居多是隔壁纺织厂的职工,难免有些八卦嘴碎。

知道楚家发生的事后,不少人都在背后嚼闲话,说这孩子真是个灾星,还在娘胎里就克死了爹云云。可殷夏半点都没往心里去,她一个人扛过了艰难的孕期,满心都是对未出生孩子的期待——

楚天是男性alpha,自己是女性omega,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会继承双方的基因,是个非常优秀的alpha吧?

或许还长得很像楚天。

她怀孕时遭了大罪,生产时又碰上难产,紧急顺转剖,拼了命才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却是个小猫一样的男性beta,连哭声都很细弱。

殷夏当时脸色就变了。

不是一个长得像楚天的alpha也就算了,怎么也得是个omega吧?为什么会是beta?

她历经千辛万苦,结果生下来一个长得跟自己这么像,半点看不出丈夫影子的,一个平庸的beta?

她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连护士来问新生儿名字时,也就随口说了一句:“那就叫楚殷吧。”

“好的,殷女士。”

她当时的产后抑郁症其实已经很严重了,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可惜公立医院中医护人员工作繁忙,无暇去关心一个普通产妇的心理健康;父母虽然有来探视,但她自从怀孕后脾气就一直阴晴不定,便也没人将她的反常放在心上。

等坐完月子,殷夏又将老人们从家中赶走,一个人待在曾经的爱巢中,靠存款与抚恤金度日,也没有出去工作,便也一直没人发现她的病情。

最终发现这一切的还是陶家的人。

陶氏下属的一个机构会定期带着礼物去探望这些遗孀,也算是公司福利的一部分。

工作人员刚一到楚家就感觉不对,楚殷看上去太瘦了——明明都已经三岁出头了,还像一岁多小孩儿似的又矮又瘦,再加上他眼睛又大,活像是个小骷髅,看着甚至有些吓人。

楚天生前对机构的负责人有恩,后者接到下属的报告后,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件事汇报给了陶老爷子。老爷子倒也还记得自己死在暗杀中的得力助手,抽了个空便去楚家看了看。

已经是六月份了,楚殷却还穿着长袖长裤。他的脸上泛着一层病态的红,也不知道是捂得太热还是生了病,整个人又瘦又小,像是张风一吹就能跑的小纸片。

即便小孩子骨架小,发育晚,这也太不正常了一点。

他心说不对,但也没表现出来,面色如常地跟殷夏打了招呼。殷夏得知他是丈夫生前的领导,招呼他去客厅坐下,又忙不迭地去厨房泡茶,楚殷怯生生地站在一边,看着有些焦急。

“怎么了?你吃糖吗?伯伯给你吃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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