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长忙于部署现场,江景云自发担起了对外沟通的职责,迎上去后解释道:“特警那边的人已经到了,他们找本地警方要来了加工厂的平面图,程组长正跟他们队长一起研究。目前讨论出来的想法是,在附近的制高点上安排狙击手,然后派一支小队秘密潜入,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先把人质抢出来再说。”
随月生微微眯了眯眼,江景云解释道:“陶风澈毕竟身份特殊,要是选择强攻,最终出了什么意外,谁都担不起责任。”
“这个我理解。”随月生点头,下一秒却又道,“但是行不通。”
“赵嘉阳现在就跟亡命之徒没什么两样,陶风澈要么被他带在身边,要么就被关在最里面。如果不把他们一网打尽,能把陶风澈带出来的概率很低。还是考虑带一个小队突击吧。”
随月生停顿了一瞬,像是还想说些什么,片刻后却又道:“算了,我过去看看。”
他对着江景云点了点头,便将后者甩在身后,大步往特警队长的方向去了。
特警队长从警二十余年,从未遇见过人质家属插手营救计划的情况,刚一看见随月生的身影便很明显地皱了下眉。
陶家富可敌国,他对随月生这个新上任的总裁也有所耳闻,虽然年纪轻轻,又是个beta,但手段不凡,将偌大一个商业帝国治理得服服帖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但这里毕竟不是商场。一个外行人非要过来提意见,可不就是添乱吗?
特警队长顾忌着旁边还有个位高权重的议员在,搜肠刮肚想找几句软和些的话语将随月生劝退,可随月生却已经极其自然地看了看图纸,又很是自来熟地抽走了他手中的笔,在一张空中俯拍图上画了个圈。
随月生语气平静:“在这个位置再加一名狙击手吧,你的人要是不够,就我的人上。”
特警队长顾不上指责随月生在重要图纸上乱涂乱画的行为,先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你的人?”
“陶家养的保镖。”
特警队长双眉间的沟壑沟壑更深了,刚想开口让随月生不要添乱,无意中瞥了一眼图纸,将出口的话便堵在了嗓子里。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认真地看了看图纸,惊讶地发现随月生的说法竟然是对的——在这里安排一名狙击手的话,能够防止绑匪带着人质从后门撤离。
他再不敢像先前一样轻视随月生,抬起头嗫喏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专案组长打量了下这两人,心中一阵泛苦,正准备出言打个圆场,随月生冷不丁地却又开口了。
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图纸上,没分给旁人半个眼神,只道:“说全部可能有些夸张,但是陶家的保镖,绝对比你手下大部分的特警要好。你要是不信,或者觉得指挥起来不顺手,全用你的人也行。别的话不要说了,看图纸吧。”
特警队长刚要出口的软话被随月生这一句气焰嚣张的话全部堵死,可又没法反驳,最终也只得冷哼一声,低头看向图纸,投入了推演的工作中。
一刻钟后,一切尘埃落定。
特警队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使用陶家的保镖,随月生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对着自己带来的人点了点头。
跟着随月生来桐海路的这几个保镖跟半年前跟着他从西大陆回国的是同一批人,其中一个保镖立刻出列,走到自己的车上拿出一件防弹衣递给随月生。后者伸手接过,然后自然而然地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和里面的外套。
保镖保持着缄默,尽职尽责地给随月生当着衣架;警察们交换了几个诧异的眼神,不懂随月生想干些什么;喻鹤白跟江景云对视一眼,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你要亲自进去?!”
随月生平静地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得仿佛喻鹤白问了个类似于“一加一等于几”的愚蠢问题。
“你……”特警队长开口,语气有些迟疑。
先前质疑随月生时,他已经被后者打过脸了,但是部署计划是一回事,亲自涉险救人又是另一回事。加工厂里可全是持枪的歹徒!
随月生没开口,只是忽然伸手抚向腰侧,掏出那把装了消音器的沙漠之鹰,直接跳过瞄准的步骤,拉开保险栓便对着远处的行道树一个点射。
除了陶家的保镖以外,谁都没料到随月生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天边残阳如血,随月生动作太快,扣动扳机时又太果断,一时间竟是没人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随月生将保险栓拨回原位,又将枪放回后腰,语调平淡,仿佛刚才骤然开枪的人不是他似的:“树下面有一只中弹的麻雀,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让你的人去看。”
警员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特警队长脸上惊疑不定,最终还是朝一个属下点了点头。后者依言上前,扒了扒树下茂密的荒草丛,找到了一只被子弹穿胸而过的麻雀。
alpha仓促回头,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周遭立时响起了一阵小声的惊呼——这中间少说也有一两百米,又是那么小的一个目标,随月生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是一个经商的beta吗!
随月生早就习惯了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他云淡风轻地开口:“我有自保的能力,也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出事了我自己负责。现在我能进去了吗?时间有限,你总不会还打算派几个下属跟我打一场吧?”
特警队长不是聋子,听得出随月生语气中的森然冷意,像是泛着冰碴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景云,后者跟喻鹤白俱是一脸的无奈和不认同交杂的复杂表情,但是谁也没有开口阻拦。于是他只得苦笑一声:“当然。”
随月生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将防弹衣整理好,又穿上那件黑色的风衣。
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身为始作俑者的随月生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伸手将扎成马尾的头发解开,又仔细地将其重新束好。
喻鹤白一直等到随月生扎完头发才凑上去,语带揶揄:“你动作快点啊,速战速决,说不定出来的时候还能跟陶风澈一起看月亮呢。”
随月生低着头给枪上子弹,没搭理他。
喻鹤白半点不觉得尴尬,凑到随月生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或许……是两个月亮?”
随月生死死地皱着眉,终于看了他一眼。
喻鹤白勾起唇角,又对着他挤挤眼,笑容十足戏谑。
随月生:“……”
他就知道这事没这么好糊弄过去!
赵嘉阳在电话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别人可能不清楚,江景云和喻鹤白那绝对是听懂了的。江景云出于礼节不会多说,可喻鹤白这人……从来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到火烧起来了条件反射就往里面浇汽油,从来都不会想着说要去拿灭火器灭火的。
但他是真没想到,现在都这种时候了,喻鹤白居然还有闲心来调侃他跟陶风澈的事,真是……
随月生无奈了:“你做好你自己的事行不行?”
“我做完了啊。”喻鹤白满脸无辜,“新的保密协议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就让他们签。你放心,我特意加了恋情部分。”
他把“恋情”这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随月生瞬间黑了脸,片刻后却又突然一哂。
被喻鹤白这么一闹腾,他心中的暴躁和郁卒也确实缓解了些许。随月生领了这份情,伸手在喻鹤白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忽略掉后者刻意的龇牙咧嘴,跟江景云打了个招呼:“走了。”
江景云没有多说,只很郑重地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会的。”随月生摆了摆手。
···
富源加工厂,主营业务为纺织品,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附近的居民楼也在数年前挂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动工。
原先的居民们早就已经搬到了数公里外的回迁房中,如今这附近杂草丛生,很是荒芜。
狙击手们占据了附近的各个制高点,传来消息称,已经确认厂房中有一个十多人的队伍,但是暂时没能看到赵嘉阳和陶风澈的身影。
行动队的队长管晖想了想:“那就是说,他们要么就在狙击手的视线死角,要么就是……已经转移了。”
随月生侧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属下比了个手势,后者飞快地窜回车上,片刻后重新出现,也回了一个手势。
随月生转过头,说的笃定:“定位没变,一定还在厂里。”
管晖点点头:“行,那就按照原计划行动。”
众人在居民楼的转弯处停住步伐,做最后的准备工作。随月生下意识地回过头,目光在几个驻守了狙击手的位置上转了一圈,继而挪到老旧墙体上那个大大的“拆”上,心中窦生了几分狐疑。
——即使放在数十年前,这栋居民楼也算不上什么高档住宅区。既然楚殷以前就住在这,那他又是怎么跟赵嘉阳他们认识的?
随月生没什么头绪,与此同时,管晖安静地做了个行动的手势。特警们排成作战队形,小心翼翼地往前方走去,随月生赶忙跟上,摒弃掉了脑中杂乱无章的想法。
五分钟后,行动队的警察进入厂房后跟赵嘉阳的属下打了个照面,后者想也不想地便扣下了扳机,子弹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半小时后。
战斗进入尾声,位于加工厂一二两层的绑匪全部被制服,有两个特警在交火中不慎中弹,好在子弹没有打中要害,也没有出现有警员阵亡的情况。
整支队伍在管晖的安排分成了两批,一批负责看管被缴械后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绑匪,另一批负责拿着枪在加工厂内寻找漏网之鱼。
数分钟后,管晖的对讲机响了:“报告管队,没有找到嫌犯和人质的身影!”
管晖问:“全部搜过了?”
“都搜过了,厂房一共就两层,连天台都彻底找了一遍了,到处都没人。是不是刚才趁乱从后门溜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沙沙声,片刻后,狙击手的声音响了起来:“报告管队,我这边没有看到任何人出现。”
几个狙击手全部汇报过一边,竟是都没看到这二人的身影,而与此同时,定位软件上代表陶风澈的那个小红点虽然挪了挪,但依旧处于加工厂的范围内。
专案组在加工厂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赵嘉阳绝对插翅难逃。可这两个大活人现在到底是去哪儿了?管晖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随月生想了片刻:“搜搜看有没有什么暗道,最好是通往地底的。”
“怎么说?”管晖望了过来。
“赵嘉阳既然把陶风澈带到这里来,那么他肯定在这里有所布置。我们拿到的平面图是很久以前的了,加工厂废弃了十多年,周围又荒无人烟,像挖个地下室这种事,只要他不闹出太大的动静,都是能瞒过去的,再不济花点钱也就打发了。他是陶氏的大股东,最不缺的就是钱。”
“更何况,如果我是赵嘉阳,也会选择地下室,这样一来,狙击手就派不上用场了。”随月生一字一顿。
管晖的眼睛慢慢亮了,他一把抓起对讲机,语带急促:“所有人来一楼集合,给我一寸一寸摸过去,我就不信还找不到那个暗室!”
秒针咔哒咔哒地在表盘上转动,也转在众人的心上。流逝的时间让人心焦,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值得他们等待的。
“报告管队!找到了!”特警的声音难掩激动,“在西北角,有一个很小的机关,打开之后有一道上了锁的暗门!”
管晖立刻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一帮绑匪:“钥匙在谁手上?!”
为首的那位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随月生出手拦住将要发怒的管晖,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别费这个功夫,拿枪轰开就行。”
被绑匪当面挑衅,管晖脸上余怒未消,随月生却已经先走一步:“我先过去了。”
事实证明,随月生的方法是有效的。
铁锁被子弹轰烂,失去保护的厚重铁门应声而开,露出一条仅能供一人行走的狭窄楼梯。楼梯修的盘旋曲折,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头。
随月生执意要做开路的那一个,管晖本来想劝说太过于危险,但也知道他担忧陶风澈的安慰,僵持片刻后便也退让了:“行吧。”
楼梯里没有灯光,随月生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持枪,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身后跟着一队的特警。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透出光亮,随月生跟身后的管晖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均是激动。
——就在前面了!
随月生将手电筒关闭,改为双手持枪,加快了步伐。
片刻后,他绕过最后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这底下竟然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旷空间,被数不尽的白炽灯照得宛如白昼!
而陶风澈就坐在中央,穿着被绑当日的那身校服,被麻绳死死地固定在凳子上,双手也被绑在身后,嘴里还堵着一大团毛巾,看上去很是可怜。
但他是四肢健全的,也没有出现随月生想象中鲜血淋漓的场面,虽然看着有些凄惨,但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的伤痕。
更令随月生感到惊喜的是,陶风澈此时竟然是完全清醒的,看到他的身影时,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随月生那颗忐忑不已的心终于定了。
他努力对着陶风澈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想要告诉他自己来了,可下一秒,凳子上的陶风澈却拼命地摇了摇头,还支吾了几声。
……怎么,是我笑得太难看了吗?
随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顷刻间,他耳尖微微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某道微不可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