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骁拥着嫤娘走出了食舍,嫤娘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灵云寺。
他由着她在寺院里闲逛……
可嫤娘逛来逛去的,就是不愿意离开灵云寺,却也没有很明确的目标,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其实田骁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不就是想知道祝遥大师的舍利子被他藏在哪儿了嘛!
但她既然不问,他也就不说。
毕竟照目前来说,这舍利子就不适合出现……等到三五年以后,再真相大白也不迟。
嫤娘则将整座灵云寺里里外外地逛了一遍。
可不管怎么看,她眼里的这座雄伟古寺除了古旧了些,气派了些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最最重要的是,她完全看不出来……祝遥大师的舍利子到底有可能会藏在哪里呢?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众游人已纷纷离开,嫤娘这才着急了!
她拉着田骁的手儿,又不敢明说,只得拽着他的手摇来晃去的。而田骁则好笑地看着她娇俏又调皮的模样儿,他笑着摇摇头,带着她重新回了大雄宝殿。
嫤娘站在大殿的门口,眼睛都直了!
他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她想知道什么……
可是!
他居然带着她回到了大雄宝殿???
所以说,舍利子不但仍然还在灵云寺,而且……仍然还在原来就置放舍利子的大雄宝殿里?
嫤娘惊讶地瞪着端坐于莲台之上、慈眉善目的佛祖宝相。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长时间盯着佛祖看……这是十分不敬的,所以她连忙双手合什,朝着佛祖鞠了几下躬,然后眼睛继续滴溜溜地转。
——据说舍利子以前就供在佛祖跟前的佛龛上,那佛龛上置放着一个香檀木雕成的五面镂空阁,四周供着四时鲜花与香烛。
可如今,那佛龛上空空如也。
现在田骁的意思,是指舍利子虽然不在佛龛上了,但仍然还隐匿在这大雄宝殿的某一处?
嫤娘又扫了一眼大殿之内的摆设与装饰等等……
其实这在庄严又宽敞的大雄宝殿中,除了佛相之外,大大小小的东西还是挺多的,如果灵云寺里没有专项负责的僧人的话,估计就算舍利子仍然被田骁收在这里,一来真有可能找不着,二来就算被人发现了,说不定还会引起有心人的私心……
嫤娘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当然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两人离开灵云寺之后,她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二郎,你这计谋好是好……可你就不怕,万一那物被有心人得了去,私自独吞了?那……那也是个宝物呢,若是落入了居心叵测之人的手里,岂不暴殓天物?”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田骁看了看她,笑了起来。
“小傻子,还等你来想?”他笑道,“……我已安排人在这寺院中充当沙弥了,就由他来看护这宝物,三年之后……他会在无意之中发现那物什,呈给方丈以后,他便能功退还俗了……”
嫤娘这才放下了心。
想了想,她斜着眼睛看着他,又嘟着嘴儿说道,“你是个奸滑的!必定很会藏私房钱吧?”
闻言,田骁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
嫤娘一滞。
他已经放声大笑了起来。
嫤娘面一红,顿时明白过来,他是在逗她!
“二郎!”她娇嗔着,不依地举起了幼细纤弱的拳头,朝着他挥了过去……
两人走在古刹山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嘻嘻哈哈又笑笑闹闹的,不料才走到了山脚下,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田骁眼疾手快地除下了长衫,将衫子罩在了她的头上……本来他想背着她跑的,可嫤娘拉不下脸来,便笑着自己跑开了。
他只得护着她,两人一块儿跑到了镇子上。
来时他们是租了马车来的,原镇子上也有不少人驾着马车招揽生意;只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镇子上的马车几乎被香客们给租光了,这时候就只剩下一辆由两头牛并排拉着的长排车还没走了。
“小娘子,郎君……你们走是不走?回玉阑街去,一个人五个铜板儿!”车夫吆喝了一声。
——我们坐这种牛车试试好不好?
嫤娘歪着服袋热切地看着田骁,眼睛亮晶晶的。
她还没坐过这样的牛车呢!
田骁见了她渴望的小模样儿,哪里忍心拒绝,当下就护着她赶到了长排马车前,扶着她的腰身,将她托上了牛车,跟着又一跃而上。
马车厢是用油布和竹蔑搭起来的,看着挺宽敞的,里头放着几排旧旧矮矮的长凳,而且其实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在了。
有人善良地让了两个位子出来,田骁谢过了,然后扶着妻子坐了下来。
愿意坐这种长排凳的人,其实都是些家境不太宽裕的百姓,所以车厢里的气味也不太好闻,再加上因为下雨,车夫将油布棚放了下来,车厢里就变得暗暗的,又闷闷的。
且这是一辆由牛拉的车,速度实在慢得可以……
刚开始的时候,嫤娘还扒着油布,伸了个脑袋往外头看,牛车缓慢地在倾盆大雨间的山林里行走,她就用手托着腮,看着那从天而隆的豆大雨珠一颗一颗砸在树上,石上,泥地里,然后又欢快地蹦开,散成了一波小小的水花……
她还尝试着,将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接了几捧雨水。
哎哟!
这雨势这样急,冰凉的雨点儿打在手心里,还有些微微的疼呢!
“娘子!”田骁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贪玩也得有个度,要是把袖子打湿了可怎么好?会着凉的!
看着他责备的眼神,嫤娘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地将自己湿湿的手贴到了他的脸庞上。
车上人多,她不好开口说话,便用眼神问他——冷不冷?这雨水冷不冷?
田骁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这小妻子还真是……无论陷于任何境地,从不曾真正气苦恼限过,做什么都是乐呵呵的,就连出来游玩遇到一场大雨,对她来说也丝毫不觉得败兴,反而还兴致勃勃的。
可雨景再有意思,对于嫤娘来说,她也累了一整天啦!
——为了想找出被田骁藏匿于灵云寺中的那颗舍利珠,她围着偌大的灵云寺直走了两三圈,将把一间庙堂殿宇都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能不累吗?
且这牛车实在慢得可以……
嫤娘看了一会儿雨景,脑袋就像鸡仔儿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栽了起来。
田骁又好气又好笑,将她的头直接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被吓了一跳,勉强睁开眼睛看看,却发现几乎车厢里的人差不多都闭着眼睛倚在同伴的肩头上呼呼睡了……
嫤娘这才放心地地闭上了眼睛。
她还在他怀里蹭了蹭。
田骁失笑。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模样儿、面颊还像个孩子一般微微鼓起,他的眼神突然就移不开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她温软娇嫩的面庞上轻轻摩梭。
她睡得香香的,毫无觉察。
他失声而笑。
不自觉的,他那拥着她纤腰的手就紧了紧。
这样善解人意又深得他意的小妻子,他可要好好对待……
当这辆牛车慢悠悠地进了城以后,雨停了,天也黑了。
在车上美美得睡了一觉的嫤娘神清气爽地下了车,又兴冲冲地拉着田骁去逛夜市。
田骁对她,一向都是又宠又愧的……他对妻子的宠爱就不用说了,又想着她陪着他在金陵府当细作时,被狠关在都督府里好几个月都没有出过门,与收监并没有两样,又因为吴越与南唐一样,并不设宵禁。所以,既然她想玩,那他就陪着她好了。
在牛车上歇了一觉,再加上她今儿在灵云寺里走了好几大圈,之前吃的那些素面豆花什么的已经全克化了,就嚷着要去杭州府最有名的望月楼酒家吃乳鸽。
田骁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乳鸽他也爱吃。
于是小夫妻俩特意去了望月楼,要了个雅室,两人点了八只乳鸽,那烹饪好的乳鸽只有嫤娘的巴掌大,除去骨头,肉其实也不多。虽然味道确实鲜美,可嫤娘吃了两只就腻得吃不动了。
田骁见她不肯吃了,就慢条斯理地撕着乳鸽慢吞整套的吃。
嫤娘又吃了几口望月楼的名菜醉鸡,觉得不合口味,便又重新点了酿蟹盖,斑肝鲃肺汤和脆皮肘子,并一道点心蟹黄酥与甜汤杏仁羊乳。
嫤娘是好奇,所有好吃的她都想试试……可她点的酿蟹盖,田骁嫌味儿太清淡了他不爱吃,嫤娘虽吃了两个,但他的不感兴趣似乎也降低了她的兴趣,因此也就放到了一边。
而斑肝鲃肺汤的名儿听着猎奇惊艳,可等到菜被端上来之后,乍一看只觉得这汤菜看着就翠绿雪白的,倒也十分好看养眼,可仔细一看,嫤娘才惊觉……翠绿的是菜叶片,倒不稀奇。可这灰白的……那是什么?好像是……内脏?
田骁也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鲃鱼的肝……那鲃鱼,最大也只有巴掌大,一条鱼出不了多少鱼肝,这么一道菜,恐怕也要费上二三十条鲃鱼才能凑得齐……试试吧!这儿的人挺爱吃的。嗯,前儿我在汴京的时候吃过,蒋大郎弄了几百斤鲃鱼过去,可惜厨子做不好,腥……”
一听说这斑肝鲃肺汤居然是用鱼的内脏烹饪而成的,嫤娘顿时失了兴趣,虽说当地人都爱吃这道斑肝鲃肺汤,可她看着高脚瓷碗里盛着的清汤中,那一块块灰白色的……鱼肝?嫤娘只觉得直发怵,最后只是喝了两口汤罢了。
不过,这汤倒是极鲜美的。
那道脆皮肘子倒是嫤娘与田骁两人都爱吃的。
那脆皮肘子外脆内嫩,酥软不油,就是有些那肘子太大一只了,不太好撕。
于是田骁便净了手,将那酥皮肘子一块一块地撕了下来,他吃一块,又撕下一块来喂嫤娘吃……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那肘子本是用浓酱炖卤焖烂了之后,装盘上菜之前再直接入油锅一炸……因此外头有层薄薄的,被炸酥了的皮儿,里头的嫩肉却是咸香味浓的,极惹味。
嫤娘吃了好几块肘子肉,终于吃得又饱又腻,再不肯吃了。
接下来,她就只是用瓷勺有一匙没有匙地舀着杏仁羊乳喝着。
“二郎,这羊乳挺好喝的,你试试?”嫤娘舀了一匙更的羊乳,作势要喝田骁喝。
田骁连忙避开了,“谁吃你们小娘子爱吃的这玩意儿……拿走拿走!”
“不腥!”嫤娘娇嗔道,见他确实不爱吃,她又说道,“二郎,瀼州能养羊么?”
田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闻言看了看她碗里的香浓羊乳,说道,“养羊哪儿不能养?回头到了瀼州,我让人养一百只羊,让你天天用羊乳泡澡,如何?”
嫤娘“卟哧”一笑。
想了想,她又有些期待,不由得期期艾艾地问道,“用羊乳泡澡?能吗?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我也喝羊乳来着,可有时洒了羊乳在手上,干了以后会觉得痒呢……二郎,用羊乳泡澡,对肌肤可有好处?”
田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小妻子,本就生得肌肤雪白且娇嫩得吹弹可破,若是长期用羊乳泡澡,只会令她青春永驻肌肤更加娇嫩……
而说到底,她青春永驻肌肤永远娇嫩水盈……最终受益的还是他啊!
于是田骁认真答道,“用羊乳泡澡,对妇人来说,自然是有好处的。等咱们回去了,我让庄子上的人多养些奶山羊……让你隔三岔五的泡泡羊乳澡是不成问题的。”
嫤娘心中顿时有些雀跃,对未来在瀼州的生活不禁又增添了几分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