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嫤娘早早醒来,春兰和小红顿时忙碌了起来。
嫤娘被使女们服侍着,先是在中衣这外穿了一身灰麻色的外裳,然后又套上了白色粗麻布的衰裳;脚上虽然穿着半旧的软底布鞋,却要先套上使女们连夜赶出来的粗麻布的大号袜套,然后再踩上用茅草编织的粗绳履。
接下来,使女们又在嫤娘的头上绑了一条宽边的白色粗麻布,以作孝服中的首絰……
打扮妥当了,春兰又悄悄地朝嫤娘使了个眼色,将一方帕子塞在了嫤娘的腰间。
嫤娘知道,那块帕子肯定是浸过了辣椒水的。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夏大夫人已经过来了,见女儿妆扮妥当,便点了点头,带着女儿去了灵堂
昨天夜里夏府就已经派人去了灵香寺,请了道士们来做水陆道场。
而与夏家关系密切的人家已经得了信儿,恐怕过一会儿就会派人过来吊唁了。
夏大夫人携着嫤娘到了灵堂,只见老安人呆愣愣地坐在一旁,似乎又苍老了好些。
嫤娘心里一酸,哽咽着上前喊了声,“……老安人!”
老安人目光呆滞地游移了过来,好一会儿才看清嫤娘的模样,却点头说了句,“……好,好!死了好,死了干净!”
嫤娘忍不住就朝老安人扑了过去,抱着老安人的膝盖就哭了起来:“老安人!老安人……”
夏大夫人和周围的仆妇们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夏大夫人拉起了女儿,泣道:“昨儿夜里,你来迟了一步,你祖翁走的时候,你不在……现趁着还没合棺,快去西南角上跪着,再给你祖翁磕几个头。”
嫤娘强忍着悲痛过去了,在灵堂中间的棺材西南角边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想着自己小的时候,也曾被祖翁抱着识过字,练过笔……嫤娘更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俯地大哭了起来。
此时正好都虞候夫人,田夫人,并其他几个高门贵妇结伴而来。
一进灵堂,众夫人们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夏五娘子,人人心中都忍不住赞了一声……好有孝心的小娘子!
田夫人上一回看到嫤娘的时候,还觉得她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娘子,脸上肉嘟嘟的,很有几分婴儿肥的可爱模样;但这一次嫤娘为了给祖翁祈福,先是在小佛堂里几乎等于净饿了七天……现在又披麻带孝的跪在棺材边,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可把田夫人心疼坏了。
她上前扶起嫤娘,心疼地说道:“五娘子快不要伤心了,你祖翁七十而逝……这是喜丧!你这样伤心,那老人家反而心里不好受……快快起来吧。”
一旁的使女们把嫤娘扶了起来,田夫人见嫤娘的脸儿尖得像个锥子一样,眼儿红肿得像六月间的大桃子,更是心疼,急忙拉着嫤娘的手,嗔怪道:“……不过就是半个月没见着,怎么就这样了?难道有人欺负你!你若是受了委屈只管说出来,我们田家也不是好惹的……”
嫤娘又羞又急,偏偏一时半刻地还止不住眼泪,抽抽噎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红在一旁伶牙俐齿地说道:“好教田夫人得知,我们小娘子先前为了给祖翁祈福,在小佛堂里斋戒了七日,只为抄经诵佛,这才瘦了些……并没有其他的事儿!”
田夫人听说,眼里又多了几分欣慰。
前来吊唁的贵妇人们,人人都是当家主母,又个个都是家大业大的,家中杂事缠身,实在不便久留,就奉上了挽联,与夏老安人说了几句话,又好好抚慰了一番之后,纷纷离去了。
田夫人也陪着嫤娘说了好一番宽她心的话,这才说要离去,却拉着嫤娘的手,说道:“……我也不大认得你们家的路,劳烦五娘子送我几步。”
嫤娘心中一动,有些面红。
田夫人却拉着她的手儿,一直把她牵到了二门处,才轻声说道:“论理呢,你祖父新丧,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个……可你总归是要知道的。”
嫤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田夫人道:“二郎要和我一起回瀼洲去了。”
嫤娘垂下了头。
田夫人道:“二郎的意思,你们的婚期还有三年……他要用这三年,拼军功攒战绩,给你挣回一套凤冠霞披来,让你一进我们家的门啊,就能受封诰命!当然……这也是我的意思,所以好教你得知,下个月初五,我们就要动身回瀼州去了。”
嫤娘面上一红,心中却有些担心起来。
“表姨母,可是,可是……上战场是不是很危险?”她期期艾艾地说道。
田夫人见她一副紧张模样,明显就心焦儿子上战场,忍不住就想放声大笑,却又忌讳着夏家如今正在办丧事呢,只得小小声说道:“没事儿!我们田家的男人啊……身上不留几个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嫤娘脸色一白。
田夫人自知失言,连忙安慰她道:“你不必担心,就连二郎他爹都说了,二郎的胆识武艺都是绝佳的……只要他上进啊,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喏,你看看那边……”
嫤娘下意识地就朝着田夫人示意的方向看去。
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廊下,朝她这边张望着。
嫤娘猝不及防地就撞上了他的眼神。
那人正是田骁!
嫤娘顿时涨红了脸。
只见田骁看着她,先是一愣,继而带上了几分担忧的眼神。
嫤娘被他滚荡的眼神灼得心慌,不由得垂下了头,露出了白晰透粉的纤细颈脖。
然而,她却忍不住又偷偷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他愣愣地看着她,有些失神。
嫤娘朝着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没事,然后就低低地对田夫人说了声:“夫人慢走……”
她像逃似的跑了回去。
田夫人走到二门处,与儿子会合了,笑道:“如何?为娘的也算是给你一解相思苦了!”
田骁却冷冷地问道:“……她怎么这样瘦?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田夫人道:“没有!说是为了给她祖翁祈福……斋戒了七天!你不必担心了,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啊,吃吃喝喝几天,就能养好了……你若实在心疼,日后她把娶回家,只给她吃龙肝凤胆就是!只要你找得到!”
田骁无奈地喊了一声“娘”,心里却生出了些许期盼来。
也不知怎的,方才见她瘦成了这样,他竟疼得如同有人拿了钝刀子来割他的心肝儿一样!
田骁暗暗发誓,日后娶了她进门,必定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还要将她养得肥肥白白,让她想曲儿就唱曲儿,想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
嫤娘跑回了灵棚处,和茜娘呆在了一处。
不多时,众贵妇人纷纷相继离去,夏二夫人就喊了茜娘和嫤娘两个过来,本想让姐妹俩哄着老安人用些饭菜汤食的,岂料茜娘和嫤娘两个才只和夏老安人说了几句话,就有人闯了过来。
“老安人……我们二娘子的事,你到底管是不管?”那人哭闹着说道。
众人抬头一看,那人却是夏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