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儿,很多亲戚朋友吃过饭,陆续上来。
有当时在现场的,也有后来听说的。
说是说想来看看智玉芬,可智玉芬现在吊着水,人都没醒。
因而也不过是换个地方聊天罢了。
智玉芳在厨房给智玉芬准备吃的,听着客厅里的聊天声。
有人道:“这玉芬,以前看着多厉害一人,没想到,也这么想不开。”
又一人道:“可不,国伟真真是个大好人,一辈子教书育人,待玉芬又好。
一起过了半辈子,肯定受不了。”
另一人道:“那也是玉芬重感情。我们小区有一家,男的也得这个病,女的期间没照顾不说,把财产全转到自己名下,还在外面有了人。
不过那男的自己也不是个东西,外面不仅有小的,私生子都弄出来了。”
“所以说,人就这样,你好,我就好;你要不好,我更不好。”
“你这都说的甚?什么好不好的,把我们都绕进去了。”
“甭管我说的甚,意思就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呗。”
“也不一定,患难见真情,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说的倒是,要我说,得了这种病,有什么办法,只能等死。国伟算好的了,很多人一查出来,都活不过三个月。”
“现在人呀,压力大,吃的东西还不健康,什么怪病都出来了。”
“可不是,就去年,我们那有个人得了个什么病…哎呦,名字我都说不上来,没听过。
现在吃的都是农药转基因,吓死人。”
说着话题偏到了食品安全上,很快又岔到了别的话题上。
智玉芳叹口气,心道:这个世界,人都是自私的,会真正关心,且在意你痛苦的,大概只有你自己。
大多数人,别管平时处的多好多好,真正有事时,人家也是听听就过。
哪怕你的天塌了,他们依然有他们要过的生活,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因为每个人都很忙,谁也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一直关注着你痛不痛苦,开不开心。
哪怕是父母,亦或是子女。
不然,又何来孤独儿童和孤独老人了。
不多时,李国伟好些个来吊唁,已吃过流水席的学生上楼来看智玉芬。
他们方才在楼下,就听说了智玉芬今日之举。
其中泪点低的女孩子更是伤心抹泪。
李国伟一辈子教书育人,可谓桃李满天下,各行各业都有佼佼者。
智玉芳关了火,给大家倒茶。
先前聊天那些亲戚朋友稍坐了会儿,都各自散去。
有学生率先问她:“阿姨,师娘怎样了?我们想进去看看她。”
智玉芳摇了摇头:“在掉盐水呢,几天没吃东西了,精神不大好。
你们先坐着,我进去看看她醒了没?”
“好的,麻烦你了。”几人在客厅坐着等。
智玉芳起身,入了卧室。
其雨在一旁看书,智玉芬业已经醒来。
听见开门声,智玉芬转了头,只饧眼往门口看了眼,见是智玉芳,又无声回过头去。
她其实早已醒来。
其雨知她难过,不想说话。亦不主动开口,只安静的陪着。
哪怕明知她装睡,也假装不知。
外面的说话声并不小,智玉芬悉数听入耳内。
心中只觉凄凉。
所有人表面的伤心,在她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的假意。
过不了几天这些人照例该干吗干吗,生活继续。
可她怎么办?
这辈子,在精神上她是极依赖李国伟的。
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事情真发生时,仍是难以接受。
那种痛苦,未曾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她恨母亲,恨父亲,恨那个没给过她任何爱的家。
从前也不喜这个一直保护不了她的二姐。
她装作强势,学会刻薄,也学会对人尖酸,又用高傲伪装自己。
这么一装,就成了习惯,也成了性格中的一部分。
原以为这样,就没有人能欺负她去,也能在那个畸形的家里百毒不侵。
可是,李国懂她,懂她的伪装,也懂她的深情。
现在这个唯一懂她的人没了,她不敢想象,往后漫漫余生,该如何度过?
智玉芳走过去。
见智玉芬又再闭上眼,知她装睡。
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问道:“国伟的学生来了,想进来看看你,见不?”
智玉芬摇摇头,并不答话。
智玉芳不再打扰,转身出来。
有其雨在,倒也不担心她寻短见。
智玉芳回到客厅,对众人摇摇头,轻声道:“她睡着呢,精神不大好,你们改日再来看罢。”
其中领头一人,知他们此举有些莽了。
点了点头道:
“打扰了,麻烦转告师娘,让她保重。”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智玉芳又道:
“阿姨,这是我们对师娘的一点心意。
有在国外回不来的,还有在外地工作的,之前没能来看老师,都在这里了。
不多,就是个意思。”
智玉芳知他们都上过礼,之前来看李国伟的时候也都给买了东西,扔过钱。
这会子自是推辞:“快拿回去,你们这些孩子,这不是让你们师娘为难嘛。”
那学生道:“阿姨,老师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我们当中很多人不一定上得了大学。
这是我们对师娘的一点关心,应该的。”
智玉芳道:“要不你们等一下,我进去问问她,或者等思瀚来。”
几人摆手:“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放下信封,逃也似的下了楼。
智玉芳只得将钱收下,又再回到卧房,将钱放置床头柜的抽屉里,
对智玉芬道:“这是国伟的学生给的,你收好。”
智玉芬闻言,仍是双眼紧闭,只是再次热泪翻滚。
也不说话。
看得智玉芳无不难过,满心满眼的忆起了当年的自己。
罗爱国走的更是匆忙,连个缓冲都不给她。
可她却没有像智玉芬这样,有痛到任性的资本。
她想过死,但看着年少的孩子,头发斑白的婆婆。
生活连个喘息都不给她。
再难过,还得咬紧牙关,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