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错了。”
杨甜甜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还有些惊讶。
因为这声音,听上去很耳熟啊,就像是她的——
只等到杨广霍然抬头,脸色狰狞的望着她,抬手一把采住她头发,猛地把她拽到他怀里,厉声喝道“贱婢,你敢说真错了”时,才恍然醒悟,就是她在说话。
她怎么会说话呢?
她哪来的胆子,敢招惹盛怒的暴君杨广呢?
可就是她在说话呀。
而且,她不顾杨广瞬间散出的强威,还在说。
她的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了,一连串清晰的话语,从她那张好看的小嘴里冒出来:“陛下,您真错了。”
不是我说的。
不是我是说的啊!
是谁,在让我说话?
听到自己在说话,只想闭嘴却闭不上的杨甜甜,魂飞魄散下只想就此死掉。
但她却死不成,唯有听她在说什么。
想当年,文帝杨坚结束华夏乱世,创建隋帝国,在位期间史称开皇盛世。
隋帝国强盛时期,万国来朝那就是小儿科。
文帝独创的府兵制,让大隋铁骑横扫天下无敌手,国民荣誉感强到爆棚。
举例,一隋帝国老农挑着粪筐走过独木桥时,对面恰好走来衣着光鲜的国外巨贾。
管你妹是来自波斯还是美帝国呢,都统统给本大爷让路,不然削死你妹的。
国外乔布斯之类的巨贾,就唯有乖乖让路,还得鞠躬作揖,请挑粪大爷原谅。
不然啊,隋帝国的陆上航母,立即就会席卷他的故乡,生灵涂炭。
再举例。
隋帝国的某公民因身体残疾等原因,干不了力气活,唯有站街乞讨时,若有国际友人看他可怜,甩手就是三五千美元的赏赐——结果,只能是被隋帝国的乞丐大爷,把钱砸在他脸上。
身为隋帝国的子民,宁肯饿死街头,也不会接受外国人的施舍。
那样,会坠了隋帝国乃世界中心之国的颜面。
这两个例子,不是史学家杜撰出来的,而是确有其事。
由此可以看出,当时隋帝国的地盘,虽说不如把他取而代之的唐帝国大,也不如又把汉民族经济文化推向最高的宋帝国富有,但那时候的华夏神州,绝对是当世最强大,国民荣誉最强的时候。
那时候,像当前被国人极度崇拜的大洋马明星,在隋帝国的地位,不会比一头驴子更值钱。
绝对是娶来的小妾,买来的马,认我骑来认我打。
那时候隋帝国的国库内,串铜钱的绳子都烂了,也用不着。
后来唐帝国李二父子定了天下后,隋帝国时代囤积下的谷米,还用了好多年才吃干净。
由此可见,当时的隋帝国有多么强盛。
但!
文帝杨坚驾崩后,杨广登基后,却在短短十数年内,就把这么一份泼天大的家业,给糟蹋了个乱七八糟。
开挖大运河,三征高丽等本该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宏伟壮志,却成了三十六反王,七十二路烟尘滋生的温床。
尤其三十万精锐府兵,被卑鄙的高丽人坑杀在辽水河畔,堆砌成高达十余丈的京观后,隋帝国元气大伤。
尤其炀帝想把被各大门阀手里的权力,全部集中在他手里,结果却引起强大反噬的行为,更是压垮隋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隋帝国,与随后的唐帝国,都是在最鼎盛时期崩溃的帝国。
“如果不是你急功近利,想在有生之年,做完本该一百年才能完成的霸业,结果却搞得民不聊生,那么强大的隋帝国,又怎么能轰然崩塌?”
杨甜甜倔强的昂首,与杨广对视的双眸里,带着她自己不知道的勇敢无谓:“你是隋帝国的罪人。你让三十万精锐府兵埋骨辽水,万万国民民不聊生的罪人!你可知道,远嫁异族的皇姐在你驾崩后,有多么的痛心?你可知道,皇姐为了挽回已经崩塌的隋帝国,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最终,却被唐将李静,逼死烈焰中。”
“你、你——”
杨广浑身哆嗦了起来,松开了杨甜甜。
他想厉声呵斥这个贱婢住嘴,却从她的双眸中,看出了来自千多年前的冰冷。
只说出了两个你,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抬手,动作自然的撩起鬓角发丝,杨甜甜跪坐在他面前,淡淡地继续说道:“皇姐香魂归天后,轩辕帝念她远嫁异族前三十年中,两边关系友好,边民安居乐业的大功,特赐她在烈阳暴晒下九九八十一天后,青烟起,美人生,是为轩辕王的命格。”
“我、我知道这些。不要,不要再说了。”
杨广终于垂下了高傲的头颅,颤声哀求她不要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杨甜甜冷冷地说:“轩辕重生,本该昼男夜女,以她被轩辕帝恩赐的无上神通,在李唐时就该光复隋帝国。可就因为你这个葬送帝国的昏君,不甘总被关在九幽黑暗世界中,没完没了的闹腾——轩辕帝念你实为不易,心存我华夏长存浩气,才勉强放过你。却把你折腾的罪过,嫁祸于轩辕王身上,让她与天地之阴阳完全相反,为昼女夜男之身,再也不能施展神通,完成帝国光复大业。”
杨广缩起了脑袋,就像一只鹌鹑。
杨甜甜却媚媚地笑了一声,伸手,纤纤玉指,挑起了他的下巴:“看着我,我还没说完。”
本该有机会光复隋帝国的轩辕王,因被锁在九幽之内的杨广牵连,颠倒了阴阳,被困烈焰谷,当然不甘心了。
就像杨广整日哀嚎,闹腾要出来那样,轩辕帝也够了皇姐,只好给她承诺。
说要想恢复正常之身,除非找到来自黑暗世界的,某个能返老还童的孽障。
那孽障身体里,藏着一条孽龙。
轩辕王只需找到那个孽障,等他身体里的孽龙长大后,把他抬到轩辕神像前,手起刀落喀嚓一声,把他脑袋剁下来,让他的鲜血顺着神像往上走,等神像双眼发红后,轩辕王就能回归昼男夜女了。
也能高举着光复隋帝国的大旗,率领忠于她的那些异族兵马,冲出烈焰谷,让山河变色了。
不过——
就像杨广闹腾着出来时,并不知道九幽物业大拿,已经在外界给他提前设了个大敌那样,轩辕王也不知道要斩杀的那个孽障身体里,藏着的那条孽龙,就是杨广。
话说,苍天也够促狭的。
明明答应了杨广姐弟俩,却又安排他们为生死大敌:“你们俩尽管闹。我就在边上看。”
杨甜甜嘴角微微勾了下,徐徐地问道:“杨广,你的意思呢?是束手就擒成全皇姐,还是杀掉皇姐,再施展你的抱负?”
“我、我不知道。”
杨广彻底懵圈。
“是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杨甜甜无声的长叹一声,挑着杨广下巴的手指,颓然放下,喃喃地说:“但你却知道,李南方不但是你的宿主,更是你隔代的孽障。冥冥之中,又有人安排梓童来到他身边——不然,岳家老头,又为何给梓童取名梓童?”
“梓童,梓童。”
杨甜甜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子也越来越软,慢慢地歪倒在了杨广怀中:“已经注定,梓童只能是你孽障的梓童。无论,他们之间经历多少的磨难,挫折,她都只能是他的梓童。”
“可我呢?我又算谁呢?你的三十七代后人,还是被命运安排梓童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宿主?不但被你临幸,还有可能被另外一个你给占有——杨广,你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梓童,李南方,又该如何面对他们挫折的命运。”
杨甜甜喃喃地说着,问着。
杨广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要让我们母女两个人,来伺候你们父子一个人?”
杨甜甜讥诮的笑了下,睁开眼:“不然,你也不会同意我来帝王谷。被你临幸后,从一个半老徐娘,蜕变成了一如花少妇——”
说到这儿时,杨甜甜猛地闭上了嘴。
她瞪大的双眸中,瞬间就浮上无比的茫然。
太阳当空照,小溪潺潺流,徐徐的轻风自失魂崖那边吹来,夹杂着沁人心扉的幽香。
二大爷站在远处的小溪内,挽着裤脚,露出半截古铜色的粗壮小腿,双手高举起一张渔网,撒了出去。
噗的一声轻响,渔网落在了水里。
他慢慢地收网,好多红色银色的鱼儿,在渔网里不住地挣扎着。
一只梅花鹿,闲庭信步般的走到他身边,俯首看了眼渔网内,接着转身哒哒地走了。
嘎嘎的叫声中,一只展开双翅足有两米宽的白色鸟儿,扑楞着翅膀,落在了梅花鹿曾经站过的地方,提起一根爪子,尖细的脑袋,不住的左右摆动着。
二大爷从渔网内,拿出一条大约三两重的金色小鱼,甩手扔了出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白色鸟儿刚收起的双翅,再次展开,箭一般的横飞过去,叼起那条即将落水的鱼儿,眨眼间就飞到了远处的葱郁树林中。
“今天中午,给你熬鱼汤喝。最近小溪里的鱼儿,数量多的也太猖狂了些。”
二大爷回头,远远地冲杨甜甜说了句,然后拎着渔网上岸,蹲坐在草丛里,开始收拾起了鱼。
杨甜甜慢慢地坐了起来,才发现她就在石屋后面的小溪边。
以往很多时候,她都喜欢坐在这儿,望着溪水发呆。
累了,倦了,就顺势躺在这儿,美美地睡一觉。
这个正午,就像以往所经历的很多正午那样。
只是,她孤单的世界里,多了个二大爷罢了。
就像,她在呆愣良久后,也不知道她现在梦中,还是刚从梦中醒来。
隐隐地,失魂崖那边有玲玲的轻响声传来。
这个声音,她此前从没听到过。
现在却听到了。
她低头,看向了小溪水面上的自己。
微微波动的溪水,随着二大爷走上岸后,慢慢地凝固成了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一个美人脸。
年轻,妩媚。
却没有了,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