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夜阑几乎是呜咽着说出这句话的,可是我根本不能现在丢下他一个人。
我看着他的伤口再次裂开,胸口的衣服上全是都是血,心狠狠地绞痛起来。
“杜夜阑,你告诉我有没有办法缓解你的痛苦,你告诉我,我帮你……”
我急得眼泪掉下来,全部砸在了杜夜阑的脸上,可是他却看上去更加痛苦,甚至整个脖颈都因为忍受剧痛而青筋暴出。
“好好,找木棍,把我打晕,快点!”
杜夜阑嘶吼着喊出了这句话,然后便从我怀里滚了出去。
我跌跌撞撞按照他说的找了一根木棍,可是怎么都下不去手,最后只能闭着眼睛对着他的后脖颈敲了下去。
敲了两次,杜夜阑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失魂落魄地松开棍子跪在了他身边,许久,我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发现他的脉搏远比我跳得要快许多,但是很有力。
这到底是什么病?
我用匕首将中衣裁了一部分下来,然后跑进林间寻了半天,终于在一棵树下寻到了可以止血的药草。
那药材之前我在雅言那里看到过的,当时我还学着认了几种常见的药草长什么样,昨晚上都忘了这回事。
拿着药材回来,我用匕首挑开了杜夜阑胸口包扎伤口的布条。
布条因为血的缘故,已经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我一边挑,一边忍不住想要呕吐,我咬着牙将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全部挑开,然后将药草碾碎,给伤口涂上,重新帮杜夜阑包扎了伤口。
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又看到了他背上的伤口,那是被箭矢贯穿的伤口,我的身上也有,疤痕丑陋极了。
我的位置在心口,而他的伤痕在背后,但那个位置,其实离心口也很近,甚至和这一次的伤口重叠在一个角度。
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吗?是有人想要要他的命,却射歪了?
我给杜夜阑穿好衣服,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脑袋放在我的腿上,抱着他。
十指相交,我忍不住笑道。
“杜夜阑,我们连疤痕都意外的契合呢。我心口的伤和掌心的疤都是司徒景湛给的,你掌心的疤和伤口,又是谁给的呢?”
目光落在我的手背上,上面全是杜夜阑的血,阳光下,我发现我手背上的血似乎比要正常的鲜血更黑许多。
一只鸟飞到了我们脚边,啄了几口掉落的果子,那果子和被我扔掉的染血布条缠在一起,果子上也都是那些发黑的血。
然后在错愕中,我看到那只活蹦乱跳的鸟,吃了几口果子后,竟然倒在了地上,抽噎着没了生气。
第66章 三年有余
屋漏偏逢雨,杜夜阑昏迷着的时候下起了雨,幸好我们离开河边不远,我拖着杜夜阑回到了船上。
船舱挡着雨,许是因为在河上的缘故,吹进来的风带着寒气。
我将船篷的草帘子放了下来,船舱里位置狭小,杜夜阑若是躺着,头脚总得有一处淋湿,我便将他扶着半躺起来,将他的脑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样两个人才勉强挤下了。
但是杜夜阑的额头滚烫,原本惨白的脸也变得通红,似乎是发烧了。
我只好将手伸出帘子,雨水打在手上,片刻后收回来,手冻得发愣,我再将冰凉的手贴在杜夜阑的额头脸颊上。
杜夜阑中毒了。
刚才那只鸟吃了沾到血迹的果子,几乎是立刻就死了。
可是他方才中毒的样子,像是之前他旧疾发作的模样,所以他这个“旧疾”是什么时候得的呢?
我突然想到,之前王宗让我带给杜夜阑的那张药方,那次杜夜阑让王宗看的毒,是不是就是他自己中的这种?
只可惜那药方上的药我并不认得,就算认得,一时半会儿也找不来。
雨下着不停,杜夜阑的身体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可依旧昏迷不醒,更危险的是他的呼吸变弱了。
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往日里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中毒的人,身体强健,武功高强,每天天不亮就去上朝,回来处理政事能一直到半夜三更都不休息。
这像是一个中毒之人的样子吗?
“自己中毒,还每天帮我找解药解蛊毒,你是不是有病。”
我咬着牙骂他,可是靠在我肩头的人双目紧闭,睫毛一动不动,就好像已经失去了生机的美丽蝴蝶。
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好像这样就可以分给他一点我的热度。
——
放晴时已经过了正午,高悬的烈日烤的人头脑发昏。林中还是很安静,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将我们昨晚吃剩下的冷兔肉用吃了点,然后用叶片包好,又带了一些果子回到船上。
杜夜阑还是没醒,而且他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呼吸更弱了。
我觉得如果再不能找到大夫,他可能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但是,他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我也并不像就这么给他在荒地挖个坑,埋了他。
总得,回到京都,让南越百姓知道,他们爱戴的丞相,曾经真心为他们努力过拼搏过的人死了吧。
“杜夜阑,我对你可真是仁至义尽了。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让我在丞相府好吃好喝的报答吧,虽然也是你先欠着我的。”
我将草帘子卷了起来,弯腰看去,杜夜阑安静地躺在船舱里,像是疲惫后在小憩。
我拿出从林中找出了一根细长树枝充作撑杆,将船撑离了岸边。
杜夜阑昨晚已经判断出了我们和京都城的方位,但是那林子太大了,而且如果我要走出林子,必然无法带上杜夜阑。
我可以出去求救,但迷路的话可能就回不来。而杜夜阑一个昏迷受伤的人躺在林子里,太危险了。
倒不是依旧顺着河道往回走,哪怕河道有岔路口,但是有大致方位应该能往京都城走,最重要的是,有河水的地方,多半会有人烟。
树枝虽然顺手,但是我的双手实在不够强壮,在烈日下撑着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我的手臂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掌心也已经被粗糙的树枝磨得通红。
可是,我们才刚刚离开林子的范围,周围已然没有人烟。
我坐在船头看杜夜阑,然后咬了几口果子,忍着腥冷味,将剩下的兔肉都吃了,然后重新撑起了船。
我发誓这绝对是我这辈子,不,两辈子以来做过最辛苦的事情。
以后我离开杜夜阑去浪迹天涯,除了带着月牙,我还一定要再带个厨子,能做烤兔肉,能做烤鱼的厨子!
还得带个大夫,能辨别药草,能做止血药,驱虫药,能解毒的大夫。
最最最重要的,我还得带个身强力壮能赶马,能撑船的!
不然我可能直接累死在出城的路上了。
不知道多久,天都已经黑了,我坐在船头,手里抱着那根树枝,任由船漫无目的在水上飘着,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甚至我现在连想低头喝口水都没办法顺利弯腰。
“杜夜阑,我不想一个人去走天下了,但是我还是很想写地理志,很想去尝尝各地的美食,看看各地的才子美人,也许我的下一任夫君就从他们中间找到了……”
我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漆黑的眼前竟然还出现了幻觉,似乎有火把在岸边奔跑。
可,火把为什么会奔跑?
一声惊锣,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火把,是有人啊!
我立刻撑着树枝站了起来,结果双。腿发麻,差点摔河里去,好容易站稳了,我立刻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嗓子都快喊出血了。
幸好岸上的人不是聋子。
而且很巧,岸上的人竟然还是熟人。
“真巧,徐大人。”
我苦笑着看面前比我还狼狈的徐大人,说道:“杜昭在船里,他受了重伤,旧疾还发作了,你们小心些搬动,还有……麻烦尽快将王宗,我的婢女雅言以及……李澈太医请来,无比要请这三个人来。”
徐大人和身后那些士兵,身上都是草屑泥水,神色憔悴,胡子拉渣,看上去已经找了我们很久了。
徐大人立刻吩咐了身旁的人去找王宗他们,然后低头看到了我发抖的双手,说道:“你的手流血了。”
我摊开手掌,原本白嫩的掌心鲜红一片,都肿了,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树枝磨破了,可是我因为双手发麻没了知觉,都没感觉到流血了。
“撑船太累,手痛到麻木了,一会儿上些消肿止疼的药就可以了。您先去看看夜阑吧。”
徐大人看了一眼船舱,却没有立刻去,而是猛地后退了一步,弯腰对我行了个礼。
我愣在原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也不是没接收过别人行礼,好歹我也当过皇子妃和皇后。可徐大人无缘无故向我行礼,行的还是君子之礼,这边让我很疑惑了。
“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徐大人低着头,说道:“我原先觉得杜昭娶你是鬼迷心窍了,你对他行走朝堂毫无益处,但今日如此危机,夫人能拼死相救杜昭,在他重伤后仍然不离不弃,甚至以柔弱之身带着他找到了救援,可见夫人与杜昭情比金坚,夫人更是临危不惧,有勇有谋的女子,徐某为先前轻视夫人,诋毁夫人道歉。”
徐大人身后的那些士兵并没有走远,一个个也都也听到了他的话,纷纷错愕地看向了这边。
我想了想,伸出手扶了一把徐大人。
“徐大人其实不用与我道歉,我的确对杜昭行走朝堂没有半分助力,甚至时时拖累他为我分心。今日之事,倒也不是什么夫妻情深,就算和我在一起的不是他,是个陌生但受了重伤的人,我也会尽力救的。”
“毕竟,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都很珍贵。”
我觉得,每个人的命,其实都应该平等。
不想和亲的人,就不应该被逼着去和亲。
不想在道观修行的人,就不应该被困在道观里。
想吃饱饭的乞丐,并不应该被贵人们嘲笑。
归根究底,都是人。
——
王宗和雅言是一起到的,我已经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很累,可是精神却很好,没有睡着,而是坐在床边陪着杜夜阑。
徐大人没有将杜夜阑带回京都,马车颠簸,我们担心杜夜阑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暂时借宿在了一户农家。
这庄子离京都城不远,徐大人的属下快马加鞭,只两个时辰便带着王宗和雅言来了,杜行和月牙以为还在城中其他地方寻我们,所以没通知到。
至于司徒景澈——
“李太医在事发时也在观赏龙舟,爆炸和火灾发生之后,他为了救助城中百姓,被困在了一处火海里,被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