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如今对宁府也是藏着一手呢,很多事情,也是不叫宁府知道了,之前元春被送去参加小选的事情便是如此,虽说贾敬若是有意打探也能知道,问题是他真没这个精力,干脆将这差事交给了贾家的族人,反正他们都住在宁荣街上,对府上的事情消息也比较灵通,人一多,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却是能省了贾敬不少力气。
送走了一干族人,贾赦却是没有跟着走人,贾敬见贾赦还留在这里,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族长啊,看着风光,可实在是难当啊!”
贾赦笑道:“这世间,生而为人,做什么不难呢!”
贾敬想想也是,然后说道:“也罢,这烦心事,暂时也算是解决了,以后那边如何,我要是再多管,我就是孙子!”说到这里,贾敬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贾赦看贾敬神色,心中不由偷笑,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说道:“敬大哥你看开了就好,今儿个正好有空,小弟便陪着敬大哥你喝两杯,如何?”
贾赦对贾敬说实话真有些同情,他跟贾赦不同,贾敬对贾家有着很深的感情,遇到族中的事情,总会容易心软,回头荣府那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贾敬说不得还得硬着头皮去收拾残局,到时候,非未老先衰不可!还是自己好啊,贾赦如今算是游离在边缘的人物,在族中挺有威望,但是,真要让他顶缸,他是绝对不干的。贾敬却是顶着个族长的名头,不得不劳心劳力,贾赦心里一软,干脆先给贾敬做个心灵垃圾桶好了。
贾敬总算是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神色:“如此正好,今儿个便与恩侯你不醉不归!”
贾赦心里撇了撇嘴,如今这种没有经过如何蒸馏,顶多也就是二十几度的酒能让他醉倒,这不是开玩笑嘛,不过还是说道:“成,今儿个小弟就舍命陪君子了!”
贾敬那边叫人整治了一些酒菜,跟贾赦坐在书房里头喝着小酒,吐槽着自个遇到的那些事情,慢慢的,原本因为荣府那一家子的事情积郁的那些郁气却是一扫而空。
而贾政回府之后,在宁府那边受了一肚子气的他,难免要拿人撒气,他这会儿也不能拿休妻这种事情威胁小王氏了,族中不支持,王家到时候上门兴师问罪,他却是扛不住的,小王氏如今这性子,贾政也消受不起,因此,干脆将火气全撒到了贾珠身上。
贾珠之前恩科落榜的时候,已经被贾政奚落训斥了一番,这会儿贾政又是一番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贾珠低着头一声不吭,小王氏却是在一边受不了了,直接回了过去:“珠儿才多大,十多岁已经是秀才了,再考两次也不过二十,还年轻着呢!老爷你呢,今年多大了,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吧!要妾身说,珠儿已经是那个什么青出于蓝了,老爷还苛责什么!”又是将贾政气得半死,小王氏却直接拉着贾珠走了。
贾赦陪着贾敬喝了一顿酒,贾敬之前心中有事,酒喝得也急,没喝多少就醉了,贾赦叫了下人过来,扶着贾敬去休息,自个也施施然回自个侯府了,当然,路上也没忘了给自家女儿买了几包点心蜜饯。
不管怎么样,这事算是告一段落,贾政就算是想要故技重施,卖女求荣,也得看有没有人肯接手。贾政那几个女儿,包括元春在内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贾政又是个有名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谁家要这样一个老丈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何况,贾政还心比天高,盯着的都是上头那一小撮人,人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出身高贵的有正妃,要长得漂亮的,以他们的爵位,侧妃的名额或许非常有限,但是,不用记在玉牒上的庶妃乃至更低一点的寻常侍妾却是没什么限制的。哪怕是找个能给自个带来大笔钱财的商人家的女儿,也比找贾政家的强啊!
不过,贾政不光有女儿,人家还有儿子呢!还是那句话,贾珠是个好孩子,算起来也是歹竹出好笋了,贾珠三观还算端正,自个也是个积极上进的,很多人家看重的是贾珠这个人,毕竟,以贾珠的才学品行,将来考中进士的话,只要贾敬或者是贾赦愿意提携,前程都不会差,可惜的是,摊上贾政这个老爹,却是减了分,因此,许多人家看着贾珠千好万好,一想到荣府那些破事,就开始打退堂鼓。
贾珠如今也想不到这么多事情,他如今能做的就是读书上进,早点有个功名出身,将来好有个立身之基,不用如今做点什么事情都被贾政辖制。
小王氏倒是关心贾珠的婚事,一方面是她的确关心贾珠,另一方面,也是贾珠若是婚事没定下来,元春这边也不好出嫁。不过贾珠却是劝服了小王氏,按照他的说法,明年还有一次乡试,若是到时候,他考上了举人,说亲自然更加容易。尤其对于元春来说,有了他这么一个出息的兄长,她的婚事也能好办一些,何况,时间长了,大家也忘了元春之前入过宫的事情,到时候,就算是京中的没什么好的,也能选个京外的举子嫁了。
小王氏见识毕竟不如贾珠,听贾珠这么一说,尽管心中着急,不过却也是觉得有道理,因此,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再为了儿女的婚事烦心了。
很快就到了新年,这是新皇登基的头一个新年,对于下面的臣子来说,很多事情,那真是非常难办,往年新年的时候,只要准备一份贺礼给圣人就是了,但是如今上头还有个太上皇呢!两人的贺礼就得好好斟酌了,若是给新皇的比老圣人的重很多,老圣人虽说退位了,问题是,历朝历代以孝为先,叫老圣人心中不满了,回头跟圣人抱怨几句,难免叫圣人觉得自个势力,到时候只怕是前途算是完蛋了。
若是给老圣人的比较重了,到时候新皇觉得你怠慢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如今做皇帝的却是新皇,哪怕如今朝堂上,并没有新皇几个心腹,但是新皇如今还年轻,用不了几年也就能掌握住整个朝堂了,到时候新皇想起来他登基那年你的怠慢,你还有好果子吃吗?
若是两人的差不多相当,送什么,送多少又是个难事,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谁知道老圣人还得活多久。若是送得太重了,日后就得按例,甚至升官了还得增加,一来,自己能不能支撑得起,二来,若是上头发现礼单这么重,觉得自己贪贿,那就糟糕了。
也别提什么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的话,那是对至交好友,但是如今的对象却是前后两任皇帝,你随便弄点东西上去,你这是藐视圣上吗?
总之,为了这茬子事情,下面的臣子简直是操碎了心,一个个恨不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以至于前程不保。
贾赦这边自然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好在说句不敬的话,他跟两代帝王的关系都算得上不错,因此,即便有什么小小的瑕疵,也能够敷衍过去。
而且,贾赦这边还有个好处,往年老圣人在位的时候,不管是新年还是万寿,贾赦的贺礼里面雷打不动的都有自个培养出来的花,无非就是牡丹芍药,菊花梅花之类,这些自然如今也是省不掉的,这里面就给贾赦省去了不少麻烦。
另外的无非就是古玩书画屏风摆件什么的,按照往年的惯例,稍微调整一下便是了。贾赦的商船往来于西洋南洋,也能够经常带回一些稀罕的东西。
贾赦的船队已经是发现了澳洲,这会儿自然不叫这个名字,发现澳洲的船队领头的是原本贾赦的奶兄郑保,他也是个比较具有冒险精神的人,跟着贾赦出了府之后没多久,便自动请缨,想要出海看看。
郑保开始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做个商队的管事,算是监督着船队的,等到后来,郑保航海经验丰富起来了,便开始独当一面,贾赦后来想要找澳洲,郑保拿着贾赦画出来的简直可以说是粗糙的地图,直接就带着人找过去了。
郑保到澳洲的时候,这里住的还是土著,并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人,也不知道之前欧洲人有没有发现这里,给这里命名。贾赦之前跟郑保说的时候,也没跟他说这里叫什么地方,因此,郑保到了之后,直接就给这里安上了一个地名,叫做安荣。
郑保一家子原本都是荣国府的家奴,郑保的父祖一辈是给两代荣国公做亲随的,因此,他对荣国府还是很有感情的,后来,贾赦自个挣了个安乐侯的爵位,郑保干脆就从两个封号里面各取了一个字,给那边命了名,回来跟贾赦说了,贾赦也觉得挺好玩的,因此,竟是郑重其事的在海图上将澳洲的名字改成了安荣。
澳洲那边自然也有不少特产,贾赦也挑选了几样,他这会儿还在犹豫,要不要叫皇家知道澳洲的存在,那里虽然远了点,但是地方大,住着的土著数量也不多,起码比南洋那边人口密度小多了,他是将那里当做贾家的一个退路的,谁知道日后,皇家能不能容下贾家呢。贾赦犹豫了一番,最终将这里的存在隐瞒了下来,因此挑选出来的东西虽说挺有特色,但是,也没有将澳洲那边真正具有代表性的东西拿出来,拿出来的无非是船队在那边采集的珊瑚珍珠什么的,这些哪儿没有呢!
因此,到最后,贾赦的礼物算起来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若非还有几盆他在暖房里面养出来的花,还真没什么特色,不过,好在不管是老圣人还是圣人,都不会跟他计较这个就是了。
除夕的时候,群臣命妇都要进宫庆贺新年。贾家家里头也没个长辈,贾赦跟张氏进了宫,留在家里的也就是三个小的,偏偏这个时候,又不好将孩子托付到别人家里,往年的时候,贾赦还会带着孩子去一趟宁荣街那边,今年也就是祭祖的时候,贾赦带着孩子露了个面,然后就带着孩子回来了,他真的是懒得跟荣府那一家子有什么往来。好在阿寿如今也算是个小大人了,贾赦将阿宁和贝贝两个都郑重其事地托付给了阿寿,这才跟张氏坐了马车往宫中去了。
到了宫门口,夫妻两个就得分开了,贾赦要去的是大明宫,而张氏却是得跟众多命妇一块儿参加皇后那边的宴会。
上头换了新皇,很明显,还有很多人有些不适应,最明显的就是以前的一干皇子,如今圣人的那些兄弟。
当皇帝的人是父亲还是兄弟,那区别真的很大,徒明昀当年跟几个兄弟之前的交情也就是那样,毕竟,那会儿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因此,要说什么兄弟情深,那完全是表演给老圣人看的。直到现在,徒明昀还没搞清楚,当年那场刺杀,想要要了自个性命的人到底是谁呢,因此,对上自个那些兄弟,难免都有些心思。
倒是徒明旰,徒明昀上台之后,就是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投诚,在其他几个兄弟还在背后跟徒明昀对着干的时候,徒明旰已经做出了一个姿态,他愿意给徒明昀当刀子,哪怕是砍其他几个兄弟也在所不惜了。原本做皇子的时候,徒明旰跟徒明昀的关系也是最亲近的一个,如今,徒明昀自个儿子还没到入朝的时候,既然有兄弟对自己表达了臣服的意思,徒明昀也乐意抬举,因此,徒明旰直接被封了忠恪亲王,徒明旰的嫡长子也被封为世子,最大的女儿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呢,就直接封了郡主,算是对徒明旰的加恩了。
但是徒明晖跟徒明昊却是不一样,他们两人背后都还有支持他们的人,对徒明昀也算不上服气,尤其,如今看看排位,原本得叫自己王叔的一干小崽子都排到自个前头去了,他们一个个心里更是不是滋味了,因此,跪拜徒明昀的时候,难免有些不甘不愿。
徒明昀在上头却是很是淡定,他原本是要老圣人坐在上首的,只是老圣人却是推拒了,他既然已经是太上皇了还是得维护皇帝的权威的。最后,父子两个却是并排而坐,不过老圣人坐在左边的尊位上,以示圣人对老圣人的尊敬而已。
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对此觉得欣慰的,很多人背后却是心思浮动起来。
☆、第83章
皇帝就算是死了,接任的儿子还得三年无改父道,何况太上皇还活着。
如今这位圣人,那真不是什么爱虚名的人,封印之前,就有想要拍圣人马屁的人说新皇登基,要改年号云云。
圣人压根没这个意思,虽说老圣人这会儿做足了姿态,说不插手政事,就不插手政事,整日里就是在垂拱殿里头,一副修身养性的样子。
但是,圣人依旧还要三五不时地跑到垂拱殿,摆出一副请教政事的姿态,那个时候,圣人明显能够感觉到,老圣人内心是比较愉悦的。
圣人不是什么天真的人,做皇帝,那真不是什么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杀人很容易,但是下面那些大臣完全可以阳奉阴违,非暴力不合作。
老圣人当朝数十年,看着是个仁慈的,有的时候甚至显得心慈手软,但是,真要是杀起人来,那是毫不含糊。如今朝堂上的诸多大臣,哪个不是老圣人提拔上来的,老圣人对他们最起码也有知遇之恩,何况,老圣人当政数十年来,一直以来国泰民安,留给圣人的除了甄家那个祸害,还有几个不怎么省心的兄弟之外,并不是什么烂摊子。
圣人想要坐稳这个皇位,立马就新人换旧人那是不可能的,他如今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是老圣人选中的皇帝,那么,若是下面那些兄弟蹦跶起来,老圣人的态度就非常关键。
圣人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便有些理解老圣人的一些想法了,作为父皇,他先是皇帝,才是父亲,以老圣人的手腕,还有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若是圣人上台之后,就大刀阔斧改革想要将朝堂上全变成自己的人,将老圣人当做摆设架起来,老圣人恼火了的话,哪怕不是直接说要废立皇帝,只是背地里面给圣人添乱,让徒明晖徒明昊等人跟自个对着干,圣人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因此,圣人不吝于表达自个对于老圣人的孝顺,而且,他如今自个是皇帝了,在老圣人那里自然也不能如同还是儿臣的时候一般,因此却是随意了不少,对上老圣人,如同寻常人家父子一般的关心,有的时候哪怕说几句抱怨之词,不会叫人觉得不敬,只会觉得亲近起来。
因此,原本还想着老圣人退位之后,难免有些眷恋权位之心,回头定然会跟圣人有什么心结的人,这会儿完全可以失望而归了,老圣人是个挺看得开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直接了当地就退位了,他身体可还是挺不错的。
老圣人觉得自个退休之后的生活还是挺不错的,圣人对他很是尊重,朝政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会直接过来向他请教,有的时候,当着他的面,也会抱怨一下朝堂上的事情,比如说一些朝臣食古不化,道貌岸然,自个一屁股的烂账,还在那里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那些御史什么的,说是风闻言事,实际上,一个个就喜欢捕风捉影,这跟恶意构陷有什么区别。最烦的是,他们还很喜欢在皇帝身上找点不大不小的错处,以显示自个是个能够犯言直谏的忠臣诤臣,这算怎么回事嘛!
很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老圣人听得乐不可支,恨不得拍着圣人的肩膀哈哈大笑,臭小子,这下知道,皇帝不是这么容易当的了吧!什么是皇帝,那就得忍常人之不能忍,你可以小心眼,会记仇,但是,该心胸宽大的时候,捏着鼻子也得继续宽大下去。
老圣人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下子这些破事总算不归自个管了,以后都是自个儿子的事情了,自己完全可以待在宫中,养养花,逗逗鸟,玩玩一些原本当皇帝的时候会叫人觉得玩物丧志的小玩意,简直是完美。
老圣人退休后的生活实在是非常平和,但是他很享受这一点。当然了,这也是圣人并没有触碰到老圣人的底线的结果,圣人根据自个对于老圣人的了解,他几乎能够想象,若是自个想要真正消灭老圣人的权威,那么,老圣人可以在一瞬间变成一座喷发的火山。
因此,圣人乐得用一些明面上的敬重换取真正的实惠,比如说,年号不改,还用原来那个,入座的时候让老圣人做尊位,亲手给老圣人夹点菜什么的,总之,圣人愿意对着任何人表现自个的孝顺,对老圣人的敬重。
不过,不管什么事情,那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大多数人看到的是父慈子孝,一些人却是觉得,圣人都做皇帝了,肯定想自个大干一场,这会儿装得孝顺,回头绝对会跟老圣人对上的,而且,就算圣人不愿意跟老圣人有什么冲突,他们也会想办法让他们有冲突的,毕竟,浑水才好摸鱼,不是吗?
贾赦每次参加这种宫宴,一直都是做着一个旁观者,身边的人在那边觥筹交错,有的还跑过来跟他套近乎,不过,贾赦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礼貌的拒绝,他从来都是摆出一副自个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别人跟他说朝政,他跟别人吹嘘自个养的那些花草,自个的孩子,自己新得来的什么玩物,反正就是不接话。
不过,他其实很乐意私底下查看那些人的表情,暗中脑洞大开,琢磨他们的想法,兴趣来了,还在脑子里面给他们配上旁白对话,然后暗中偷笑不已。
除夕宫宴,除了群臣敬贺之外,圣人自然对下面的臣子也有赏赐,比如说赏赐福菜,还有赏赐圣人亲笔写的春联福字什么的,能够得到这些赏赐的,自然都是国之重臣,若是谁没得到,那么说明接下来你要小心了,圣人是对你不满了。若是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得了赏赐,那么,大家心里头就要开始盘算,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怎么就入了圣人的眼了。
做皇帝的就是有这样的一个优势,他们可以通过这些看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动作,叫人揣摩他们的心思,皇帝若是对某人不喜,完全不需要治罪或者是别的,只需要在平常的赏赐中,明显比同一级别的人少,甚至干脆摆出一副忘了的模样,立马就会有人揣摩圣心,回头替圣人冲锋陷阵。
大多数的赏赐都跟往年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新封的承恩公,也就是卫家那边赏赐比较重,另外就是皇后的娘家人也得了赏赐,其他的,跟往年都是差不多,似乎新皇登基,跟老圣人在位没什么区别一样。贾赦同样如此,照样是几个福菜,另外得了一幅春联还有两个福字,中规中矩,既不叫人觉得贾赦失去了圣人的信任,也不会叫人觉得贾赦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对甄家人的赏赐。老圣人坐在上头,叫人端了足足十二个菜给了太上皇后,又赏了九道菜给了甄贵太妃,可见甄贵太妃在老圣人那里依旧荣宠不衰。
可是,一些人却发现,跟甄贵太妃的荣宠相比,老圣人似乎将甄家人给忘了一般,奉圣夫人自从老圣人当权之后,年年都能得到赏赐,今年虽然也有,但是,却比往年薄了许多,不过是一串普通的佛珠,一个福字而已。往年起码还有如意或者是拐杖什么的,这一比,就叫人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但是圣人对甄家却是恩赏有加,除了奉圣夫人得了赏赐之外,如今甄家的当家人甄应嘉同样得了赏赐,这就叫人有些玩味起来。
更叫人玩味的还在后头,如今的甄应嘉不过是做着一个体仁院的总裁,这个官职其实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实权并不算大,但是问题是,甄应嘉待在金陵,待在江南,甄家有这么一个主心骨在,那么,甄家的党羽就能够继续在江南称王称霸,为所欲为。
因此,开春之后,圣人就下旨,封甄应嘉为文华阁大学士,入内阁行走,召甄应嘉即刻入京。
不管是甄应嘉有什么想法,表面看来,如今的新皇也是对甄家表现出了安抚的态度,当年圣人那般看中甄家,也不过是一直让甄家在江南待着,没有让甄家入阁的意思,如今新皇登基,却是直接叫甄家成了内阁的几位阁臣之一,还是地位比较高的一个。
这是个香甜的鱼饵,甄家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因此,甄家那边接了旨之后,感慨了一番皇恩浩荡,甄应嘉便赶紧跑京城上任来了。
甄家的想法也很简单,甄家在江南说起来也是土皇帝了,但是,他们又没打算真的造反,不过是仗着甄家的势力想要推徒明昊上位而已。在金陵这边虽说也有好处,毕竟这边是他们的大本营,江南这边的官员,跟甄家没关系的真的不多,因为有了这些官员,甄家才能在朝堂上有了很大的影响力。
但是到京城也有到京城的好处,入阁之后,能够接触到的官员层次自然更高,他们也能够与徒明昊有更加亲密的关系,也能够给他提供更多的支持。至于金陵那边,甄家又不是只有甄应嘉一个人,还有别的族人看着呢!
因此,甄家那边琢磨了一下之后,竟然觉得,甄应嘉入阁只怕是老圣人与圣人之间的利益交换,是老圣人想要给甄家加码了,因此,许多人那叫一个欢欣鼓舞。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落到甄家身上,甄家在江南已经够遭人恨的了,江浙一带,素来是赋税大省,结果甄家把持了那边之后,赋税能交上来的就不多了,年年这边报灾,那边哭穷,总之就是拖欠不休,派下去的御史跟他们要么是沆瀣一气,要是不肯同流合污的,都叫人群起攻之,最终黯然收场。
江浙一地的官员,因为甄家的关系,联系非常密切,在朝堂上有了很强的势力,叫他们得势了的话,他们自然会排挤其他地方出来的官员,毕竟,天底下的官职也就这么多,这一派占得多了,其他派系也就占得少了。
原本甄家这一系也不过是在地方官中势力比较强,在朝中身居高位的没几个,如今甄应嘉入阁,显然打破了平衡,甄家这一系的官员顿时变得强势起来,一个内阁的阁臣,想要在朝堂上排除异己,党同伐异,可比一个地方官员容易太多了。
因此,甄应嘉到了京城之后,日子其实要比在金陵难过得多,原本跟他们有着有限合作的官员,如今也当他是竞争对手了,因此,算起来,其实是得不偿失。
不过,这样的后果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甄应嘉如今还是春风得意,他到了京城之后,甚至对此毫不掩饰,到处走动,显示他的交游广阔。
甄应嘉头一个惹恼的就是徒明晖,徒明晖如今能够依靠的无非就是勋贵这一阶层,不管怎么样,其实朝廷中还有一部分的兵权是攥在勋贵手中的,毕竟,对于勋贵来说,儿孙通过科举出头并不容易,他们更习惯的还是在军中打拼,因此,不少勋贵几代经营,在军中具备着很大的影响力。
如几个异姓王,北静郡王也就算了,上一任的北静郡王是个短命的,三十多岁就去世了,当时还不满十岁的世子水溶继承了王位,他那点年纪,能做什么事情,因此自然是没了兵权,他也是识趣的,却是喜欢跟文人墨客往来,自个也是纳了一房又一房的侍妾,摆出了一副风流的作态,因此,在皇室那边还是挺有面子的。
东平郡王却是当年曾经尚过一个公主,那公主也是个极有手段的人物,东平郡王自然是不乐意自家的基业落到皇室手中,因此,当时对公主颇为冷淡,甚至还在外头养了个外室,结果那位公主却是摆出了一副眼睛里头揉不得沙子的作态,回头直接大张旗鼓地捉了一回奸,将这事给捅出去了。
东平郡王受了一顿训斥,那公主跟当时的圣人唱了一回双簧,圣人喊着不敬公主,就是不敬皇室,要削爵,公主在一边求情,东平郡王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回去之后还得将公主供起来,要不然,不光是不敬皇室,还是忘恩负义了。后来东平郡王府自然是落到了那个公主所出的儿子手中。有了皇室的血脉,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之前那位东平郡王过世之后,他们家就将兵权交了出来,他们算起来也是宗室,因此,如今反倒是四大王府中过得最舒服的一个。
但是无论是南安王府还是西宁王府,老实说,都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两府一个至今还把着东南大营,另一个常驻平安州,都是关键的地带,皇室几次想要插手,最终都是铩羽而归。
结果,甄家居然跟南安王府还有西宁王府关系都不错,另外,以这两家王府为首的一些勋贵也跟甄家关系不错,这么一算,甄家跟一半左右的勋贵人家都有着相对亲密的关系,这就叫徒明晖无法忍受了。
徒明晖既然生在皇家,他绝不是什么蠢人,对于异姓王老实说,也是颇为忌惮的。徒家人对于太祖最为腹诽的就是,怎么弄出了东南西北四个异姓王出来,他们功劳大,袭一代王爵也就算了,结果还来了个世袭三代不替。三代,还有兵权,这得给后人造成多少麻烦啊,偏偏,因为是自家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想要削爵都麻烦。
徒明晖既然知道自家人对异姓王的忌惮,自然不可能硬是跟他们凑在一起,因此,四大王府中,他真正亲近的唯有东平郡王府,算起来如今的东平郡王还是他表兄呢,至于其他几个,哪怕是看着很是无欲无求的北静郡王,他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作态。
结果到头来,一看,徒明昊后头的甄家直接将大半勋贵都扒拉到自家阵营里头去了,徒明晖简直是觉得有人在自个盆里夺食,一方面愤怒,另一方面又是有些幸灾乐祸,徒明昊毕竟年轻了一些,对于这些忌讳并不了解,走了这么一步错棋,即便是老圣人那边,也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徒明晖同样也有些担忧,之前他那几个兄长干出来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谁知道徒明昊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就起兵造反了,心里头这般惦记着,徒明晖顿时心思活泛起来,他琢磨着,自个能不能做那个鹬蚌相争里头的渔翁呢?
而被人惦记着的老圣人,这会儿却是跑到了贾赦这边。
贾赦简直是有些无奈了,老圣人如今可比自个做皇帝的时候自在多了,以前他微服私访什么的,还要被身边的人反复劝谏,如今他卸下了担子,一般人也不会随意针对他这个太上皇不是。
老圣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待在宫中不走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多次南下巡幸江南了,不过,如今他年纪大了,走太远也没这个精力,到别的地方去,又觉得没意思,因此却是盯上了贾赦这里。
贾赦这边经常能闹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贾赦对上他从来不会是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反而颇为从容自在,老圣人并不觉得贾赦不敬,反而觉得舒心。
但是,这对贾赦来说,却不是那么自在的事情了,每年的春天,对于贾赦来说,都是比较忙碌的,牡丹芍药什么的,虽说都是多年生的作物,但是贾赦需要对它们进行一代代的改良杂交,因此,到了春天,就得种植分株什么的,贾赦经常是亲力亲为,但是老圣人过来了,总不能撇下老圣人自个去干活,因此,只得将事情交给那些花匠,自个去陪老圣人。
老圣人笑眯眯地跟贾赦下着棋,贾赦虽说是万花杏林一脉,也跟着星弈一脉学过一段时间,何况,贾赦第一世的时候,也曾经学过一些,虽说是业余的,不过那时候论起围棋的技术,并不比古人差,大多数说是擅长下棋的古人跑到现代去,多半就是业余的水准。这也是正常的,后世那时候,很多职业棋手是靠着下棋吃饭的,如今多半都是业余爱好,而且,这年头下棋讲究也比较多,不想后世的时候,却是不择手段,为的只是赢了。
贾赦虽说学的也就是皮毛,但是对上老圣人这个同样比较业余的选手,就算得上是高手了。
贾赦尽管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结果没多久,还是将老圣人的黑子逼到了绝境,老圣人也不生气,他笑眯眯地将棋子一丢,笑道:“恩侯棋艺却是不错!”
贾赦看着戴权在一边收拾棋盘棋子,也伸手帮忙,口中说道:“其实臣也就是知道点皮毛而已,只不过臣做事向来不拘小格,上皇没见过臣这样不按常理出手的,自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老圣人之前也就发现了,贾赦下棋没什么讲究,棋风多变,刚开始的时候,老圣人还以为贾赦是个新手呢,结果再下了几子,才知道贾赦分明是个高手,只是看着是个野路子,这会儿再一想,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恩侯当日不曾遇到明师,以恩侯的才智,只怕能成国手!”
贾赦解释道:“上皇对臣的性子也该知道一二,臣根本就不是能定下性子来的人,臣学这个,也就是一时兴趣而已,这些东西,臣顶多也就是拿来附庸风雅而已,却是不可能专注于此!臣做事,一方面是看自个的喜好,另一方面,就是看结果,臣不敢欺瞒上皇,臣就是个功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