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答应。”
“你说, 我考虑看看。”
“您这样我不太好说。”
“周言,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电话那头是人在边境追缉毒链的周言,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八月中旬有个警厅跨省交流会,别属李瓒的名字。”
警局每年都会举办一个省厅交流会以便学习新的刑侦技术,有时是分局之间的交流,有时则是在省厅举办的市局交流会,而像八月中旬这种以技术学习为目的的跨省交流会,市局和省厅一向重视。
只有各方面都足够优秀的人才才会被举荐开展交流会工作,这不仅是一次获取新知识、新技术的好机会,同时也是个前途无量的信号。
李瓒的能力毋庸置疑,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胆大妄为、喜欢剑走偏锋,如果不是有人护着早就被革职了。
粤江市警局几个老资历明里暗里把李瓒当崽子似的护着,对他做的那些出格的事儿经常睁只眼闭只眼,嘴巴上骂骂咧咧好像烦死了老惹事端的李瓒,事实上连个处分都舍不得给。
这是对李瓒的保护,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困住了他的前途。
程为平对李瓒的初始印象不太好,他以为这是个尸位素餐的庸才。但后来李瓒屡破重案证明他是个人才,所以程为平起了栽培的心思。
而且以李瓒的能力和破案功绩,他有资格参加这个跨省交流会。
“理由。”程为平坐下来说:“你得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周言:“这次交流会举办地点在云南,我担心李瓒中途离队惹事,他为人冲动,一不小心捅出大篓子没人替他兜着,到时不是还得程局您头疼?”
程为平当即说:“你放心,我不头疼。他捅破天就让自己去补,我保证其他人不会被连累。周言,你放一百个心,好好干你的工作,别操心有的没的破事。”
周言:“……程局,您知道我意思。”
程为平很平静:“还真不知道。”
话筒那头的周言蹲在一土丘上,闻言把烟头往土里怼,看着橙红色的光渐渐熄灭,吐出胸口常年堆积的悠长的郁气:“我不能让李瓒出事!出了粤江市,李瓒他就是一块肥肉,斩草除根你懂不?一堆人准备咬死他!”
程为平:“我只知道李瓒是个成年人!是个出色的刑警!你们的保护摧毁了他的未来,你们把他永远困在粤江这座城市。”
周言闻言禁不住打冷战:“您突然这么说话让我觉得自己跳到青少年教育频道,我太不习惯了程局。”
言下之意敞开心扉说点人话,别满口成长教育未来希望的话,又不是李瓒的父母亲友,突然间连他未来都帮忙打造好未免过分虚假。
周言够坦荡,但程为平从不是个喜欢直接说人话的人,他满口官腔说道:“我很看好李瓒,他是个人才,留在东城分局太浪费才能了不是?市局、省厅,哪个不比东城分局好?我是想栽培他,让他去参加交流会和厅级人物打交道,先混个脸熟,有了这个做履历,很快就能调到市局支队来。到时干个几年,到我离职之前,我都会带他、帮他。再说了,一次交流会而已,能出多大的事?好了好了,你也别太操心李瓒,他都是快成家立业的人了,你别当人是小孩那么费心费力的照顾。”
“就这样吧,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你忙你的任务,记得安全归来。”
言罢,程为平挂断通讯。
屋内静悄悄的,时钟‘嗒嗒嗒’向前走,天光从阳台倾泻而入,屋内客厅已然大亮,突然‘铛铛铛’一阵响,程为平回头看墙壁上的挂钟,原来已经是6点钟了。
时间无声无息过得真快。
程为平如此感叹着,目光落到挂钟下面的老式玻璃柜,柜子里陈列他二十年警察生涯所获得的各类奖章、证书和荣誉,那是他身为‘程为平’的荣耀,是证明他这个人并不碌碌无为、籍籍无名的成就。
粤江市市局局长不是他职业生涯的最终站,而是新征程的起点。
驻地新疆维吾尔r什市的周言瞪着已经结束通讯的手机,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来:“艹!”
程为平不属于粤江市警局哪个派系,他一路稳扎稳打、目标明确,不像退休的孙局他们那样看在李瓒过世父母的情面上多加照顾。
那群人在李瓒父母死亡后将恨意转嫁到李瓒身上,除非李瓒被杀或警方把他们连根拔起,否则李瓒永远没有绝对安全的一日。
李瓒不能离开粤江市,至少现在还不行!
周言几番思索,陆续拨通远在粤江市的老友们的电话,请他们帮忙盯梢李瓒,顺便看看能不能拦一拦程为平的计划。
时间来到早上7点钟,李瓒在几个闹钟连番轰炸下醒过来,转了转脑袋,感觉脖子有点痒,垂眸一看发现是江蘅的发尾扫弄着他的脖子。
两人侧睡在拥挤的沙发上,江蘅在里面,李瓒在外侧。
江蘅在李瓒身后紧紧的环抱住他,脸亲昵的靠着李瓒的脖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李瓒的肩头,连腿都架在李瓒的小腿把他压得死死的,仿佛李瓒是他的大型公仔玩具。
李瓒面无表情的想着,怪不得他睡梦里像被鬼压床。
他先是目光散乱的环顾室内,门窗都开着,窗帘拉下来了,风扇‘嗡嗡嗡’运作,扇出闷热的风,茶几上的电脑黑屏白字不停闪烁,全是看不懂的复杂代码。
电脑内存插槽插着一枚存储卡,是之前在四门村花槽双尸屋子里搜索到的超微型大容量存储卡。
他们昨晚试图破解存储卡设置的密码,事实证明他们在浪费时间。
江蘅找他雇佣的黑客,而李瓒权衡再三没找王帮忙。
他们口述、发送截图照片,经过一整晚的远程指导,it技术有了重大突破,成功在双重密码的基础上多加了一把锁。
气得江蘅那位黑客朋友破口大骂,一边骂雇主是辣鸡一边远程操控电脑劳心劳力的破解密码,后来他们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记忆回笼,李瓒此时也完全醒了。
眼前忽然一花,再定睛一看,见黑白屏的电脑快速闪烁,十来秒之后陡然跳转到正常而熟悉的存放文件页面,电脑下面弹出一个窗口,是退出远程操作的提示。
李瓒挑眉,这是……密码破译成功?
“醒了?”发愣间,江蘅也睁开眼,埋头在李瓒肩窝里蹭了蹭,又在他脖子啄了几口才瞥见桌上的电脑:“能看了啊。”
李瓒扣住江蘅的手腕:“松开。”
江蘅松了力道,拦住李瓒的手脚被轻易拨开,换个姿势懒散的仰躺在沙发上闭眼睛继续打盹。
室内实在太闷热了,李瓒打开空调,抓起地上的薄毯扔到睡沙发的江蘅身上,后者胡乱抓着薄毯盖到腹部。
李瓒盘腿坐下,点开存储卡盘,盘里就一个txt文档,文档里是很简洁的两句话:坑水火车站。莲塘县东麓靶场102室。
什么意思?设置那么森严的密码就两句话,两个地址?
坑水火车站应该指的是位于坑水街的废弃火车站,被陈三黑买去,明面上改造成赛车场和俱乐部,背地里是个贩毒大本营。
但写在这盘里难道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含义?
还有莲塘县东麓靶场102室……李瓒打开浏览器输入这个地址,只跳出莲塘县、靶场和102室几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键词,查不到连在一起的相关地址信息。
“查这做什么?”缓解了睡眠不足带来的暴躁气压,江蘅坐起身,两手手肘搭在大腿上,倾身低头,头发挡住前额,呈现出无害年轻的帅气,“莲塘东麓靶场?”
李瓒:“你认识这地方?”
江蘅点头:“你打‘塘山靶场’几个字试试。”
李瓒照做,按下回车键,跳出一个全新的页面,前几条搜索信息都是刺眼的红字‘塘山靶场’,靶场后面缀着触目惊心的大字――
塘山靶场新式武器失窃事件!
时间2002年,距今16年。
第109章
“塘山原名莲塘县, 2003年提议并入粤江市并更名为塘山,直到2012年才成功划入粤江市正式更名为塘山新区。”
塘山新区的版块在宁安区后面,地广人稀而中间被一条山麓贯穿, 无数村落坐落于山麓深处繁衍生息。塘山新区划入粤江市后, 村落陆续搬出并建立小区,山麓被一截接一截的开发、通路, 发展至今俨然具备现代城市的规模。
“塘山靶场是一个真人cs俱乐部, 2010年开发,在省内的知名度不低。”李瓒点进词条查看资料, 一边浏览一边说道:“没被开发前是个荒芜的训练靶场, 靶场在2003年被迫废除, 废除主因是距离靶场不远的武器库发生枪械失窃案件,就在加固防盗门、严密布控的摄像头、军人哨兵和科长都在的情况下, 一批刚运载至东麓武器库的新式枪械不翼而飞……300支新式枪械和6000发子弹从防守严密的武装库里人间蒸发了, 我不信没内鬼里应外合。”
他继续往下翻,奇怪的发现当年竟然找不到这批失踪的枪械以及盗窃犯,更别提藏得更深的内鬼。
数量庞大的新式枪械失窃是特大案件, 武装库负责人压根瞒不过去, 但出于畏惧担责的心理,他们还是仗着地处偏僻、远离中央强行拖了两天, 实在瞒不过了才上报。
军区、省厅、市县迅速出动控制武装部并封锁莲塘县所有出入主干道路仍一无所获, 而当时的天网系统尚未普及, 很多道路没装监控,无法查找可疑车辆,他们同样怀疑武装部有人监守自盗, 因为枪械失窃当日、武装部所有监控录像全被删除!
那批新式枪械价格不菲,如果走私国外无疑是一笔巨大横财, 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李瓒翻到最下想看结果有没有揪出内鬼,然而只看到武装库的主要负责人被送上军事法庭审判,其他次要负责人或被革职、或受到轻重不一的处分,除此之外,没有内鬼、不知主犯,更是没能找回失窃的枪械。
“一宗16年前的悬案?”李瓒挑眉,他向后靠,仰头看江蘅:“你怎么知道塘山靶场就是莲塘县东麓靶场?”
江蘅两手搭在李瓒的肩膀,缓步向上,食指若有似无的描绘李瓒的下颔线条说道:“去那里玩过一次。它的宣传标语就是‘真实武装靶场’,我看它有些有些装备和设置挺像回事就记下来。能当内鬼的人,他一定比很多人知道武器库的地形、哨兵布控和新式武器入库时间,而且还必须具有一定的权限可以帮助同伙安全离开塘山……话说回来,300支新式枪械和6000多发子弹最起码得两三辆卡车运载才行吧。”
“当时是谁拦着武装部不让上报?替同伙争取了时间,但应该也暴露自己,舍己为人实在伟大。”
李瓒用手肘怼了江蘅一下,让他少开玩笑。
江蘅讨饶:“反正照这推测来看,内鬼在武装部的地位低不到哪去,而且我猜他很快就暴露自己并被迅速控制、处罚,如果媒体没报道,那就是上面有人施压、压住消息传播。我估计是这事太丢脸,而且几百支枪械丢失或可能流入民间,当时禁枪还没现在严格,难保不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糟糕点恐怕会造成社会恐慌。”
2002年的枪械管理没现在严格,当时的工厂保卫科可以持枪,地方黑社会、宗族派系械斗都是真刀真枪,更甚者连土炮都能拉出来镇场面。
可想而知几百支枪械大范围传播会有多少有心人闻风而动。
第110章
李瓒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皮带铜扣, 眼皮低垂着听人说话,而他蓝色上衣下摆全扎进裤子里,勒出劲瘦的腰线, 从侧面看, 腰细腿长屁股翘,当得活色生香这称赞。
陈婕、季成岭和王三个人环抱胳膊靠墙排排站, 眺望不远处正和市局进行交接工作的李瓒, 一致沉默不说话像在cos沉思者。
其他部门的警察路过,停下来打量三人, 禁不住好奇心询问:“你们看什么?”
陈婕:“老大。”
“你们天天看还看不够?李队那张脸看着是很下饭, 但应该没到你们茶饭不思的地步”这警察一边回应一边顺着三人的目光看向李瓒, 顿时刹住话头,过了好一会才迟疑着说道:“你们李队跑去整容了?怎么看着精神不少。”
“――破天荒的大事啊!李队终于穿制服了!这穿上制服稍微一打扮就是不一样, 跟明星一样帅气。”这名警察的同事跟着贡献点评:“脱单了的男人就是不同, 连李队都意脸龈鋈搜来了。”
季成岭颔首赞同:“李队以前是不修边幅了点。”亏得李瓒有副好皮囊才没被群众投诉。
他再次举手提问:“说了这么久,你们知道李队脱单对象是谁吗?”
“”沉默,偌大的分局几百号人竟无一人知道李瓒他对象。
陈婕不假思索:“一定是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
在场除了王没人理她, 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她肯定又企图复辟男男cp的江山。
至于王, 他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陈婕的猜想不假辞色,但也没接下她的话茬, 只在心里默默回复:倒没有意想不到, 不是天天见到而且早有苗头吗?
“你们几个, 凑这打麻将呢?”老曾打开门走出来就看见下属靠墙排排站无所事事的废物模样,直接就开口询问了。
季成岭说出他们的疑惑,然后询问老曾:“曾队, 您上回不是说拜访了李队的三姑六婆?怎么样,问出来李队的对象没?”
老曾疲惫的摆手:“哪那么快?”当时忙着办葛向笛的案子, 只来得及亲切慰问李瓒的爸妈,然而那两位比他还懵,压根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都别堵着门口。各自散了去办事。”
“没啥大案,提不起劲来。”陈婕一把软骨头像坨泥似的软趴趴黏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