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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云初微跟着苏晏的时间久了,在药味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敏,手里这盒颜料,她虽然闻不出来到底被放了什么药,但一定是有古怪的。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叶筠看去,但见对方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云初微慢慢垂下眼眸。

韩大姑姑发现了她不对劲,忙走过来道:“夫人,奴婢替您研墨吧!”

云初微颔首,“好。”

雕了兰草印记的精美黄铜墨盒才打开,马上就有人惊呼,“好香的墨啊!”

“的确是挺香的。”后面的人也道,“闻起来倒像是徽墨中质量最上乘也最珍稀的漆烟墨。”

话完,所有目光投向叶筠,她是这墨的主人。

叶筠轻声解释,“诸位姑娘好眼光,这就是漆烟墨,我从北燕带过来的。”

“听闻漆烟墨是用桐油烟、麝香、珍珠粉等十余种名贵材料制成的,难怪这么香。”

叶筠笑笑,“你们若是喜欢,一会儿谁胜出了,我便送她一整套文房四宝,犀角管兔毛的湖笔、最上等的漆烟墨、北燕特有的澄心堂纸,端砚一方,外加墨床、书镇、水丞、水勺等小物件。”

湖笔,徽墨,澄心纸,端砚,这四样东西可是所有文人追求的文房四宝啊,加一起说价值千金也不为过,毕竟每一样都是稀罕物,她们这些人家世都不错,但也不是每个人手里都有得起的,最多的也只是同时拥有两样,还都不是最上乘的。

有这么个诱惑人的彩头,所有姑娘激动得不行,跃跃欲试,都想提起笔来一展才华。

不过因为云初微是开头人,而且还没开始作画,她们就算再心急,也得等着。

小小地激动了一阵过后,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云初微这边来,她还没开始动笔,只是时不时地抬起头看一下周遭的景,又拿起一盒颜料,从里面挑出一部分来与另外一种颜料混合轻轻搅拌,却又不全部拌在一起,更不拌匀。

这举动看得众人很是迷糊,就连叶筠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纳闷。

终于有人问了出来,“夫人为何要把两种颜料混合呢?”

云初微对着那人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公主的颜料虽然种类齐全,但实际上远远不够。”指着前头一丛野花,“你瞧那些花的颜色,看似和我手上这盒颜料的颜色相近,可你只要细看,还是能发现有很大区别,若单单用这一种颜料,便会显得十分死板,花儿的灵动全都给埋没了。”

话完,又取了一盒颜料出来挑了一点与刚才混合过的那两种混在一起,等估摸着差不多了,提笔蘸了蘸往一旁备用的废纸上划拉了两笔,纸上的颜色竟然与对面那野花的颜色一般无二了,连渐变都那么自然,一点明显的分界也看不出来。

“哎,神了!”有人不住地赞叹,“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三种颜料混合出来能与那花颜色一样的?”

云初微极有耐心地道:“其实哪几种颜色与其他颜色混合会调出什么颜色,有固定的规则,你们若是感兴趣,一会儿我写下来送给大家呀,只要记准了,以后自己调色就不成问题!”

那人激动不已,“以前我在府上的时候就尝试过这么调,可是效果不好,调不得如此精准呢!”

云初微又道:“能否调精准,这就跟每种颜料的比重有关了,差之毫厘,出来的颜色都是有色差的,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太明显,可一旦给画着了色,对比就出来了,一幅画的精髓在于着色,颜色不准,画就不会生动传神。”

说到这里,云初微突然想起上回在公主府看到彭驸马作的那一幅,加了荧光粉的百鸟朝凤看不太出来,但没加的凤凰涅槃却很明显,凤凰身上渐变色尤其地多,稍微处理不好,出来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但彭驸马就做得很好,几近完美的程度,正因为色调把握得精准,成品才会那样的栩栩如生,以至于成了轰动一时的神作。

“夫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也有人问。

云初微以前的那些“黑历史”,相信在座的,就没有几个人不清楚,按理说来,一个连作画功底都不扎实的人,不可能知道如此高深的技巧。

云初微饶有深意地看了叶筠一眼,然后勾勾唇,“正因为得了彭驸马指点,所以才略懂一二。”

彭驸马一定懂得调全色,否则很难有这么高深的造诣,不过自己这么一声不吭地借了他的名头似乎有些不道德,云初微暗道罪过,等改日有机会了,定要亲自上公主府去说清楚,否则不早早打招呼,万一这事儿传出去惹他不高兴,她一准得遭殃。

被云初微那么一看,叶筠脸上顿时青白不定,她之所以那么说,完全是逼云初微当众出丑,来之前黄妙晴就跟她说得很清楚了,云初微十五岁以前都是在乡下长大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名门闺秀,她能懂的,无非就是认几个字,然后把自己打扮成一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当时叶筠不信,因为上次在长公主府,她和云初微交锋过,从长公主对云初微的欣赏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并非等闲之辈,可是她的情报却证实了黄妙晴的话并没错,云初微十五岁之前的确没在东阳侯府,要说她在乡下学到什么,那倒未必,当年苏家赏花宴,苏璃初见未婚妻那一次就是最好的证明,云初微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否则苏璃不会那样厌恶她。

如今见到云初微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个才女贵女的目光吸引过去,叶筠心底顿时涌现天大的疑问,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如何能在短短一两年之内让自己变成谈吐不凡气质卓绝的正宗名门闺秀?

黄妙晴说云初微就算懂那么点儿,也只会是皮毛,只要稍微涉及高深一点的,她马上就能现形。

但叶筠看到的却不是这样,云初微到底有没有被彭驸马指点过,她很清楚,没有,况且她让人打探过,苏晏是个武将,不爱作画之类的,云初微嫁入苏家以后也没有特地请这方面的师傅调教过,可是眼下她的所作所为,分明是丹青圣手才能有的境地。

尤其是这幅画……

没错,云初微已经开始动笔了,因为之前说借景作画,她便没玩什么花样,规规矩矩照着四周景物画了起来。

当下还只是白描,就已经能看出手法的纯熟以及对笔锋的掌握了。

等到着完色,之前还用或嫉妒或鄙夷眼神看云初微的那几位,整个人的态度都不同了,那张脸上满满全是钦佩,她挑的这处景渐变色很多,细节也极难,或许在白描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小瑕疵,可一经着色,之前所有的“小瑕疵”就成了整幅画的亮点,同样的工笔画,她们中间任何一位都能作出来,但在色调的灵动以及意境的传达上,就远远达不到云初微这一幅。

莫说叶筠,就连赫连双都满脸惊讶,显然是被云初微深藏不露的本事给震撼到了。

“微微,你好厉害啊!”赫连双忍不住夸她,“这幅画我好喜欢,等风干了,能送给我吗?”

“当然。”云初微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瞄一眼众人呆愣反应不过来的神情,有些小得意,其实如果单论画功,她是没法超越现场这些“前辈”的,所以只能从着色上投机取巧,调色的技巧在前世众所周知,会调的人也很多。

不过在这个时代,因为固定理念的束缚,很多人不会发散思维朝这方面去尝试,所以自己这么做,可以说超出了她们中绝大多数人的认知,这也是她们会觉得惊艳的原因。

说白了,任何事物都是这样,首次面世的东西肯定是最让人震撼的,等时间一久普及了大众,就会沦为寻常物件,不过,让某样东西首次面世的那个人倒是能被人记住很长一段时间,包括彭驸马那幅画也是一样,若是让圈内人士知道里面添加了与荧光粉类似的材料,必定有更多的人去模仿,仿品一多,那幅画的价值就会慢慢往下滑。

值得庆幸的是,那幅画据说被永隆帝给收藏到御书房去了,如此一来就能得到最好的保护,画的“身价”也抬高不少,倘若能一直流传到后世,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古董。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作画,压力其实是很大的,云初微方才看似面色平静,内心其实很忐忑,好不容易捱到把画作完,这会儿身心都放松下来,反倒有种软绵绵的无力感。

不对!

云初微立刻意识到,这种感觉并非是过度劳累后的疲软,倒像是…中了某种药。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几盒颜料,云初微皱皱眉,如果真是颜料有古怪,那么这么多人都闻到了味道,为何只有她一个人中招?

韩大姑姑见状,眼疾手快地忙倒了杯清茶过来,“夫人喝口水。”

云初微接过,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不过片刻,之后那种浑身绵软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不见了,似乎刚才只是突发性的不良反应,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其他人都在忙着欣赏画作,唯有叶筠把云初微的所有反应都纳入了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得色,对,要的就是这口茶。

当众下毒?她可没那么蠢,至于其他能让人马上发作的大毒小毒,叶筠觉得那是蠢货才会使的幼稚手段,要就玩点大的,给她来个哪怕中了招也羞于启齿的毒,届时,云初微便只有等死的份。

叶筠在注视云初微,云初微也在偷偷注视她,要说叶筠今天无备而来,云初微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那么自己刚才的反应就绝对不会是偶然,不得不重视。

趁着众人都在谈论她的画作,她把韩大姑姑拉到一旁小声说:“姑姑在药理方面比我懂得多,能否闻得出来方才那些颜料里添了什么料?”

为了更好的照顾她,苏晏可谓是把韩大姑姑培养成了全能“保姆”,除了不会拳脚功夫,其他方面多多少少都有涉猎,不说多精通,起码应付一般的小打小闹是没问题的。

听完云初微的话,韩大姑姑就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眼神,“之前奴婢就闻到了颜料里有古怪,所以看到夫人站不稳的时候急急忙忙倒了茶,把九爷给的百香丸放在茶水里了,九爷说,只要不是很特殊以及性子烈的毒,在夫人刚中招的时候都能用百香丸马上解掉药性,但如果超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就不行了。”

云初微拧紧眉毛,自己的确是在喝了那盏茶以后就恢复了正常,这么说来,颜料中虽然有古怪,她却是在画作完成以后才中的招?那么颜料里的药就可能只是个引子,而并非全部的罪魁祸首,之后自己还碰了哪些东西?

画笔、颜料盒、笔洗、书镇、墨汁……

对了,漆烟墨!这种墨里面配料多,很可能其中一种配料就有问题。

“那块墨呢?”云初微又问:“可有古怪?”

韩大姑姑摇头,“这墨是正宗的漆烟墨,香味正常,并无不妥之处。”

那块墨一定有问题。

云初微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姑姑,有没有可能,那块墨本身散发出来的香味就是一种解药?”

韩大姑姑脸色一变,“夫人这么一说,倒不是没可能。”

如此的话,很多理不顺的地方似乎都能解释了,叶筠料准了一旦要算计云初微,必然每个人都会中招,索性她就利用漆烟墨的香味让其他姑娘先把解药给吸进去,云初微也吸了解药,这种解药针对的一定是颜料里的东西,因为只有颜料的味道是所有人都能闻到并且中招的,那么在颜料之后,一定还有某种除了云初微其他人都没碰过的东西是能压制墨香味对她个人的解毒性的,是什么?

云初微不是很懂得药理,况且这不是单独的某种毒,而是一重引子加另一重,还能从中作出花样来的香味混合毒,她就更不懂了,不过不懂不代表不能转动脑子查出来。

云初微走过去,在赫连双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等云初微走开后,赫连双就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看向众人,“微微今日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不过,我更好奇三嫂,毕竟是北燕第一才女,三嫂亲手作出来的画,想必更具轰动性,怎么样,三嫂愿不愿意给我们大家露一手?”

赫连双这一怂恿,埋首看画的姑娘们纷纷抬起头来望向叶筠。

“是啊王妃娘娘,让我们开开眼吧?”

“久闻娘娘美名,就是不曾得见过您大展身手的时候,今天难得有机会,还望娘娘赏脸。”

虽然云初微那幅画靠投机取巧暂时获得了一致好评,但叶筠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让自己大放异彩狠狠碾压云初微扳回一局的机会,所以面对众人的热切恳求,她只是笑笑,满脸的谦虚,“有青鸾夫人的精致工笔画在前,你们可别笑话我。”

“娘娘大才,出手的东西自然是独一无二的。”立即有人笑呵呵地道。

所以说,这身份与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很多讨厌你甚至是巴不得弄死你的人折腰奉承,笑脸以对。

眼下巴结讨好的这位,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喜欢叶筠,不过碍于对方是亲王妃又是异国的尊贵公主罢了,与这种人打交道,是个人都明白多说好话总是有好处的。

这话叶筠爱听,那面上的笑容就更甜更美了,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坐下,马上有丫鬟帮忙铺纸,又用书镇压了才开始给她研墨。

其实早在那些人把叶筠围在中间一个劲阿谀奉承的时候,云初微就递了眼色给韩大姑姑,示意她把叶筠一会儿作画要用的东西都去“捣腾”一遍,总而言之自己碰了什么,就让叶筠也碰什么,有些只能自己专用的东西,就偷偷拿过去磨蹭两下添“晦气”。

她倒要看看,叶筠到底在颜料里放了什么,根据云初微的推测,毒药的可能性不大,这么多人在场,叶筠不会蠢到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地步,其次,媚药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现场没有男子,起不到打击性的作用。

既然不是毒药也不是媚药,那会是什么?或者,是对皮肤有伤害的东西?毕竟她肌肤细滑水嫩,是公认的好,叶筠或许出于嫉妒出这么一招也说不定,可是细想也不对,伤害肌肤与直接投毒没多大区别,这个可能差不多也可以排除了。

猜来猜去,云初微都没什么头绪,只见叶筠一脸的从容与美好,这副模样,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她能做出一点点阴毒的事情来,哪怕是踩死一只蚂蚁。

韩大姑姑虽然没有身手,但做事绝对够利索,云初微吩咐的,她点滴不漏地照做了,而且那双眼睛特会看,专程挑在叶筠的视线盲区,当然,以她忠心护主的秉性,不可能只做云初微说的那些,添点佐料这种事她还是擅长的。

叶筠提起笔来,颜料是云初微用过的颜料,墨也是方才的漆烟墨。

云初微默默记下她都碰过什么,能如此坦然地用墨与颜料,基本可以肯定最致命的引子并非这两样了。

有了云初微的工笔,叶筠不可能重样,换了浅绛,她在画技上是有一定造诣的,连画法都自成一派,与常见的平涂法不同,她把嵌色法与赭墨融合法相结合,虚实和浓淡都处理得相当到位,只是在画的过程中,就让围观的姑娘们叹为观止。

“娘娘这种画法既大胆又新颖,妙用赭色,以前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叶筠没说话,只是安静地作画,然而就在快要收笔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浑身一软,脑袋晕乎得厉害,握笔的那只手抖了一下,一大滴颜料就这么滴在本来完美的画作上,又是完全不能借机舔几笔改变画风的位置,毁得彻底。

“啊,这……”所有人都觉得可惜,遗憾不已。

“王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这时,终于有人发现叶筠不对劲,惊呼起来。

其他人也看向她。

只见叶筠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眼皮往下耷拉着,似乎随时都能因为无力而睡过去。

韩大姑姑趁热打铁,倒了杯茶过来,“方才我家夫人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喝口水就好了,娘娘不妨也试试看?”

看着韩大姑姑递过来的茶盏,叶筠脸上顿时由青灰转成惨白色,如果现在还不能反应过来什么的话,那她就白活这十多年了,她中了自己给云初微下的毒,而最后一味引子就是茶水。

“不了,我不渴。”话是这样说,可她的嘴唇都因为干渴而起皱了,众人一听青鸾夫人先前也这样,想着怕是中暑了,于是纷纷劝她喝茶,叶筠脑子里一团混乱,就快绵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只隐约记得最后睡过去之前,不知是谁往她嘴里猛灌了一大口茶,叶筠很想吐出来,可是没力气。

经过这一番折腾,云初微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最后的引子就是茶水,难怪叶筠死活不肯喝,不过好在韩大姑姑聪明地给叶筠添了点料,所以让她在关键时刻睡过去,才能顺理成章地给她喂茶水。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叶筠醒过来就知道这种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了。

叶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诗社内室的小榻上,榻前有几个姑娘焦急地看着她。

她慢慢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问:“我睡了多久?”

其中一个姑娘道:“王妃娘娘中暑了,方才也没睡多久,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叶筠咬着后槽牙,已经来不及解毒了。

见她眉头紧锁,刚才说话的姑娘只当她是因为废了的那幅画而郁闷,于是劝道:“作画何时都可以,但身体要紧,娘娘既然身子不适,就再歇歇,眼下时辰还早,不着急回城。”

叶筠撑着脑袋,额头上青筋跳了跳,一幅画而已,当然不值得她如此黯然神伤,她忐忑的是自己身上的毒,倘若往后赫连钰不碰她也还罢了,一辈子她都能安然无恙,可是想想,可能吗?赫连钰那禽兽就算不天天糟蹋她,起码隔个三四天也得变着法儿地折腾她,哪次不是让她身上青青紫紫的没眼看。

“对了,谁给我喂的茶水?”叶筠问。

“是王妃娘娘的丫鬟。”有人答。

事实上是韩大姑姑怂恿那丫鬟来喂的。

叶筠脸色更黑更难看,还以为是云初微带来的那个嬷嬷,没想到不是,如此,便又错过了一个诬陷整治云初微的机会,想想就不甘心。

“你们都先出去,我再躺会儿。”

叶筠靠回去,语气很明显的烦闷。

那几位也是知趣的,听完以后马上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云初微与赫连双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用竹签戳苹果块吃,见到人出来,忙问:“王妃娘娘如何了?”

“已经转醒。”一姑娘后怕地抚着胸脯,“吓死我了,咱们是出来玩儿的,这地方是城外,一时半会儿又请不到大夫,若是还不醒,我们几个就只能琢磨着把她送回去了。”

云初微眯了眯眼,“她转醒以后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吧?”

“中暑而已,好在并不严重,只是脸色难看了点,娘娘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们也不敢多待。”

赫连双道:“既然我三嫂中暑了,那么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否则这么耗下去,一会儿该天黑了。”

众人忙点头称是,出来就是图个乐子,虽然她们这些人的才艺都还没展示,不过能看到青鸾夫人的调色本事以及贤王妃的特殊画法,就已经足够了,不少人也从这里面取到了经,打算尽快回府去试试。

至于原先说好作为彩头的文房四宝,这时已经被叶筠的丫鬟们收起来了,并没被谁赢了去。

云初微倒是说到做到,在叶筠昏迷期间就把调色表写下来了,然后誊抄了十来分,所有姑娘人手一份。

拿着这张纸,比拿着珍贵的首饰和漂亮的衣服还让她们高兴,一个个千恩万谢,对云初微的好感蹭蹭蹭往上涨。

云初微也不与她们计较刚来时的轻蔑态度,只是轻轻柔柔地笑着,“天色不早了,都快回去吧!”

这些个名门闺秀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得挺快,没多久就走得只剩云初微主仆以及赫连双和她的丫鬟了。

“公主,咱们是不是再等等贤王妃?”云初微问,其实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叶筠到底是不是发作了,否则干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等一等吧!”赫连双道:“就算再不待见,那也是我三嫂,我可不想就这么走了撇下她一个人导致日后传出姑嫂不睦的难听流言来。”

云初微自然没异议,“那我陪你等。”

又是半个时辰翻篇,已经接近傍晚,韩大姑姑心急如焚,要再不回去,九爷该杀过来了。

云初微看向门口,依旧紧闭,里面的人似乎就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赫连双也心急,吩咐守在外头的丫鬟,“你们俩进去瞧瞧什么情况,不是说不严重吗,这是睡过头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那丫鬟不敢二话,利索地推开门就进去看,没多久又出来,“公主,青鸾夫人,王妃娘娘说了,她马上就好。”

事儿真够多的!赫连双在心中嘀咕,早知道如此弱不禁风,还出来充什么面子呢,乖乖待在贤王府做她的闲王妃不是更好,省得浪费别人的时间。

其实也是对人不对事,倘若今天中暑的换成云初微,赫连双一准紧张得要死,怕是心疼都来不及了,哪还舍得抱怨半句。

叶筠出来的时候,云初微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真的只是脸色难看了点,其他地方都与正常人无异。

这可奇了怪了,叶筠分明饮下了丫鬟喂的茶水,后来睡了半个时辰,早就消化在了肠道内,就算醒过来想吐,那也是来不及的,那么,她为何什么特殊反应也没有?

不等云初微细想,赫连双已经拉着她的手直接朝着外面马车边走去,一面走一面抱怨,“等她那是出于场面上不得不如此,但关心她是她夫君该做的事儿,我可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感情,哎呀微微,你怎么老是回头看呢,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我都饿了,回去吃饭啦!”

“好。”被赫连双这么说,云初微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跟着她坐上马车。

马车是吴家那头来的,赫连双吩咐车夫先把云初微送回国公府,到的时候,一个坐在车内,一个站在外头,两人又说了好一会的话云初微才转身进大门。

今天在诗社发生的事过分诡异,云初微不敢隐瞒,事无巨细地说给了苏晏听。

各种香味混合会产生不同的毒,而这些香味里,苏晏懂得不少,但云初微说的这种确实罕见,他马上去书房查阅典籍,翻了好半天才在一本非常古老的医书上找到类似的。

“这种毒专门针对女子,它病变的位置在宫体。”挥手把韩大姑姑撵出去,苏晏压低了声音,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云初微惊得捂着嘴,“宫体?”

“对。”苏晏颔首,“被下毒的人倘若一辈子不与男子阴阳交合,那就一辈子无事,可一旦有,那么随着次数的增多,宫体就会慢慢化脓溃烂。”

“咦…好恶心。”云初微又是脸红又是怒,脸红的是自己竟然与九爷讨论这种问题,简直羞死人了,怒的当然是叶筠,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狠辣,如此阴私的毒,她到底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吓到了没?”苏晏安抚地摸摸她的脸。

云初微摇摇头,笑得甜美,“得亏我机智,也亏了韩大姑姑的完美配合,把那个毒反算计到她头上去了。”

“一会儿好好洗个热水浴,吃完饭就乖乖休息,余下的事,不必你操心了。”苏晏仔细地给她探了脉相,确定一点事都没有才放下心来。

他并不想过问叶筠之所以针对云初微的原因,在他眼里,但凡是敢得罪他家微微的人,都只有黄泉一条路可走,不过他目前还不打算要了叶筠的命,有的人,你给她一刀要了命反而是便宜了她,得留着,猫逗老鼠一样慢慢折磨致死才解恨。

有人宠着,云初微很愿意化身小绵羊,乖乖听话,沐浴完就吃饭,与俩小宝玩了一阵才终于撑不住眼皮先去睡了。

晚饭过后,苏晏接待了几位来访的客人以后就招手把萧忌唤来。

“九爷有何事吩咐?”

“一会儿去司璟那处递个信,让他摆平一件事。”

……

云初微第二天睡了个自然醒,梳洗更衣穿戴好出来吃了早饭才听韩大姑姑说起一事。

“奴婢今天早上出去办事,听外头人说太后一大早传召贤王妃,贤王妃的马儿却在半道上突然发了疯似的狂跑起来,连人带车给栽到护城河里去了。”

云初微听得心头一惊,一出手就这么狠,不用想也知道谁的杰作了,她家九爷可真够给力的,“人如何了?”

“据说是折了一只手臂。”韩大姑姑中规中矩地道,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实际上心里早就拍案叫绝了,小小年纪便知道下毒祸害人,那贤王妃想来也是个虚名在外的,本人并没有传言中那么美好,昨儿险些害了夫人,瞧,一大早就遭报应了。

“折了手臂啊!”云初微怎么觉得有点遗憾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岂不是说明赫连钰三个月都不能碰她?三个月以后,叶筠身上的毒该不会自动减弱甚至是消失了吧?

韩大姑姑觉得不可思议,“夫人竟然觉得惋惜?”

云初微咯咯笑,“那可是第一美人,折了手臂,身上的光环要大打折扣的,同为女人,我当然觉得惋惜。”绝口不提那种药的事儿,就怕韩大姑姑问及,她可是没脸说出口的。

韩大姑姑不明白“光环”什么意思,不过她觉得,那贤王妃千好万好,也没有自家夫人好,不管是品性还是容貌。

从上次的“撞衫事件”到这次的投毒事件,韩大姑姑彻底把叶筠给恶心透了。

——

叶筠这次算是在苏晏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因为不仅仅是手臂折了,就连面部都有擦伤,不过是对外封锁了消息而已,然而让她更怒不可遏的是,姜嬷嬷竟然告诉她这只是个意外。

“公主,奴婢真的让咱们的探子去查过了,的的确确是个意外,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

也亏得昨天姜嬷嬷没跟着去诗社,否则韩大姑姑的一切作为绝对逃不过这位的毒眼。

“不可能,不可能!”叶筠怒得摔东西,可一动作就牵扯到受伤的那只手,疼得她直飙泪。

姜嬷嬷心疼不已,“公主,您还是安心养伤吧,等好全了再说。”

叶筠咬牙,一定是云初微给她的报复,可是自己这样子莫说报复回去,就连下地走动都成问题,最重要的是,她中毒了,这毒,这毒……

“嬷嬷,你能否帮我请个民间神医来?”

姜嬷嬷愣了一下,“公主请神医做什么?”

“我遇到点事。”叶筠言简意赅,不敢解释太多,一旦让姜嬷嬷晓得她竟然背地里去打听那种阴私之毒,必定会觉得她没人性,万一再与母后那边通通气,那她该做好被北燕放弃的准备了。

“什么事,公主能与奴婢说说吗?”

叶筠皱眉,“你无需知道,去找就是了,越快越好。”

这位小主子温柔起来的时候能蛊惑人,但狠绝起来的时候,能让姜嬷嬷怀疑是不是被人换了芯子,听出叶筠话语里的不耐烦,姜嬷嬷索性不再问了,又说了几句让她注意养伤之类的话才退下去。

叶筠在大庭广众之下连人带车栽入护城河这件事很快成为京城百姓的谈资,不过可惜叶筠每天都只能在贤王府活动,外面的流言又被姜嬷嬷刻意压制,她压根听不到,否则得气死。

不过对于叶筠来说,这次算是因祸得福,伤成这样,赫连钰不敢碰她,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往小了说,这是条人命,他就算再不知分寸也不能把人弄死,否则便是直接与北燕交恶,对他只害无益。

出于夫君的责任,赫连钰难得的端着好脸色来看过几回,每次赫连钰一来,叶筠就防贼似的防着他,就怕这禽兽兽性大发会不顾一切强要她。

不过看来赫连钰还是保留着作为人的最后一点良知,直接言明在她痊愈之前,他都不会对她做什么。

叶筠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只要赫连钰不碰她,她就有的是机会找个靠谱的神医来帮自己解毒。

当初托人去问的时候只问到用法,至于中了招以后怎么解毒,她是毫不知情的,万一解不了……不可能的,解不了也得解,实在逼急了,她就传信告诉母后,是云初微主动对她使招,自己如今危险重重,请求母后帮忙找神医。

想到这里,叶筠又不得不叹口气,倘若国师大人还在就好了,那位深谙毒术,解毒更是他的拿手绝活,一旦他肯出手,自己何惧这小小的毁宫毒。

——

而被她惦记的国师大人,此时正在给陆修远配解药。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用三棱针给陆修远放过血研究出了解药所需的那几种药材,其中有几味比较难找,陆修远动用了大量人力财力,终于耗时一月全部集齐,但集齐了解药材料不代表就有解药,易白这会正在调配比重,调配的过程是最消耗材料的,因为每一种“有可能”的比重都得配出成品来试验,成就成,不成的话就得扔。

陆修远这个毒年代已久,难度非常大。

见易白又扔了新成品,陆修远抿唇,“想来今天又没办法配出来了,休息会吧!”

易白的体力也的确是撑到极限了,站起来就头晕目眩,往后一栽,二话不说倒下去。

陆修远被他吓得够呛,马上对外喊,“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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