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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龙凤胎

芙蓉帐落,床幔轻摇。

情潮起,漫漫长夜,缠绵碾磨,春色无边。

尽管苏晏动作已经很轻,云初微最后还是累得沉睡过去。

苏晏小心地拥着她,看着她安静熟睡的样子,心中忽然说不出的满足。

这两个月,他几乎耗光了毕生的相思。

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知情滋味,更不知相思为何物。

遇到她之后,他恨透了这该死的相思,恨不能每时每刻都与她黏在一起。

然而时不与我,他们夫妻,总是聚少离多。

且每一次,都是他先撇下她一个人离开。

“微微。”

苏晏轻轻抚上她的容颜,低喃,“要是能一辈子将你留在身边,那就好了。”那么他愿意交出兵权,交出勋爵,与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一起吃饭睡觉,一起下棋种花,将来一起把他们的孩子养大,最后,一起白头。

俯下脑袋,他轻轻吻过她的额头,一丝睡意也无。

可以说,这两个多月,他没有哪一天是睡得安稳的,每天都在盼,都在数日子,数着年底能回京看她的寥寥几日。他想,除了与她同床共枕的时候自己能完全放下心来沉睡,没她在,他这辈子怕是都休想睡好了。

而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怀里,他却意外失眠。

并非有心事,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梦幻,梦幻到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怕自己真的睡过去,再一觉醒来,她就不存在了。

他怕,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自从苏晏走后,云初微就没一天睡得踏实,船上的那几个晚上,更是因为易白的跟踪而提心吊胆,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世上最温暖的怀抱,她完全放下戒备,放下心头的所有纷杂俗事,枕在他臂弯里一觉睡到天明。

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

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对上头顶的帐幔。

有些陌生。

云初微大脑呆滞了片刻,这才慢慢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到南境军镇,找到九爷了。

心悸片刻,她偏转头,发现苏晏一直在看着自己,唇边微微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宠溺和满足。

云初微被他盯得脸颊发烫,“你醒来多久了?”

“一夜。”对待下属时的冷酷淡漠全然不见,他看她的眼神,浸染了无边笑意,暖如骄阳。

云初微惊了一下,“所以,你一夜没睡?”

“看着你睡。”他拥紧她,鼻尖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你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云初微轻轻推了他一下,“九爷,我马上就起床了,你要不再睡会儿,我保证,不会来乱你心神的。”

她作势要起来,却被苏晏轻轻摁住,“别动。”

云初微睨他一眼。

苏晏将她放平躺下,他侧过头,笑看着她,“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我觉得我们这一别,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感觉,在南境见到你,心跳的速度和初见时一般无二,跳得很快。那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一生的挚爱,来了。”

云初微想起昨天校场的那个吻来。

能让一向冷静克制的苏晏情动到当众吻她,可见他的思念已经深到何种地步。

“九爷。”云初微将脑袋贴在他胸膛,手臂轻轻抱着他的腰,“你说我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相厮守啊?”这么一年一年地等,她能有几个一年?她又等得起多少个一年?

这句话,让苏晏心头一酸。

他的妻,看似爱财,看似没心没肺,可实际上,只有他最清楚,她唯一的心愿,不过是想与他做一对能每天相守在一起的夫妻。

然而,他身为男人,却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满足不了她。

见他抿着薄唇,神色晦暗,她知道他心头不好受,马上露出一抹粉饰太平的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咱不提那些糟心事儿了,说吧,苏大将军,能让你的小娇妻在军镇待几天?”

苏晏眸光微动,“你想待几天?”

“一辈子行不行?”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美眸里溢满了一种心痛的祈求。

苏晏的心,好似被虫子狠狠蛰了一口,没说话,只是伸手拨了拨她覆面的发丝,然后再次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知道这种问题不可能有答案,云初微也不再追问,手指在他胸膛打圈儿,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熟悉味道,这种感觉,就好像流浪已久的人终于找到回家的路,真好。

“饿了吧?”苏晏柔声问。

“有点,可我还想与你再躺一会儿。”云初微抱住他的胳膊。

谁也说不准她能在这里待几天,万一明天就不得不离开了呢?

所以眼下的时光,能珍惜就珍惜,难得来一趟,她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先吃饭。”他揉揉她还没凸起的小腹,“一大一小都是宝,要真饿着,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云初微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晏先下了床,换上一套浅蓝色常服,然后看到她那套男装的衣袍,蹙蹙眉,“一会儿我让人请绣娘来给你量身裁衣,不穿这个了。”看着别扭。

云初微笑道:“早知这么顺利就能进来,那我该把自己的衣服带过来的,如今量身裁衣,来得及么?”想了一下,“不如这样好了,你别请绣娘了,一会儿带我去集市上逛逛,要遇到成衣店,选一套尺寸差不多的就行了,我在这里待不了几天,量身裁衣确实有些赶。”

苏晏点点头,“也行。”没碰她那套圆领衣袍,转身走出去,与外面的人说了几句之后又回来。

“你刚才跟谁说话呢?”云初微问。

“我让人先去买一套来应应急。”苏晏道:“一会儿吃完饭再带你上街。”

“好。”云初微乖顺地点点头。

苏晏给她穿好中衣,又把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将她抱到镜台前,拿起牛角梳给她梳头。

云初微从铜镜里看到苏晏的容颜,比以往添了几分暖色,那眼神,满满全是柔情。

她在不知不觉间扬起唇角。

“在想什么?”苏晏已经绾好了发,下巴搁在她肩头,从铜镜里看她,眉毛微微上挑。

云初微道:“我只是在想,你昨天的反应险些吓到我了。”

“什么?”

“我告诉你我怀孕的时候。”

苏晏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多了一抹不自在的情绪。

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是担心她。

本来自己就不在身边,她小小年纪又怀了身孕,倘若她临盆的时候自己刚好又不在,那她一个人,要如何坚持得下来?

“九爷,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云初微转过来,问得小心翼翼。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那她…怎么办呢?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一笑,“大小都是爷的宝,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可是我看你……”

“我只是担心到你临盆的时候,我若不在,可如何是好?”

云初微站起来,轻轻贴进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九爷,如果我们有机会永远在一起呢?”

“嗯?”他低下头来,目光落在她费力仰起来的小脸上。

“我是说,如果有一种办法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呢?”

苏晏揉揉她的脑袋瓜,“想什么呢?”

“我没胡说。”她急着解释,“我曾经试探过二殿下的口风,他的意思是,倘若我们能助他稳坐东宫,那么将来…唔…”

云初微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晏伸手捂住了嘴巴。

她满脸不解,瞪大眼睛看他。

“微微,我不会在这场夺嫡之争中站任何派系的。”他慢慢松开手,“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若是有那种想法,我早就助他了,何须等到现在。”

云初微急了,“九爷,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你就不想争取一下么?”

“不是不想争取,而是,不能。”他面色说不出的凝重,“夺嫡之战,何其凶险,成则封侯拜相,败,则满门染血。这世间事,变数太多,你看好赫连缙,未必将来他就能看好你夫君我。最是难测帝王心,什么夺嫡,什么江山,什么权利,那些都是他们的,与我无关。微微,我只要你,我宁愿终有一日弃权抛利与你归隐山林从此闲云野鹤,也不要将你卷入危险中,哪怕只有一丝。”

云初微从来都知道,苏晏对于东宫储君之位终落谁家不持任何立场和态度,在他眼里,不管谁做了帝王,他守卫的,始终都是南凉江山罢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二殿下救过你一命呢!”

“救命之恩,我不会忘。”他道:“但这并不能与辅佐他混为一谈,他若真想要那至尊之位,大可凭真本事去夺,我只忠江山。微微,赫连缙的帝王路上少了一个苏晏,于他而言无关痛痒,可如果你的生命中少了一个苏晏,你能接受吗?”

云初微脸色突变,连连摇头,“如果你不在了,我可能…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眼眶一热,她细细回味着他这番话,觉得处处是理。

对啊,她当初为什么没能站在苏晏的立场上想一想,他之所以从来不站派系,就是担心将来夺嫡输了会牵连到家人,牵连到她。

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很完美,只要帮助赫连缙对付了赫连钰,等赫连缙稳坐东宫之位以后,自己就能与九爷长相厮守。

然而这些计划,比起九爷的一席话来,显得天真了,根本不值一提。

他考虑的第一位,是她的安危,而她考虑的,是他们能否厮守一生。

换句话说,苏晏永远会把她隔离到危险对岸。

哪怕,他会和危险同归于尽,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她好好活下去。

而换了她,她会选择和他一起死。

这也就造成了两人在同一件事上的不同抉择。

对于赫连缙,即便知道他深藏不露,帝王座非他莫属,苏晏还是首先考虑夺嫡失败以后的结果,他害怕会牵连到她,所以干脆一直保持中立,默不作声。

而她知道赫连缙会赢,所以想尽办法助他,为的,是换一个与九爷一年三百多日都能在一起的机会。

论城府,论心思缜密,云初微自认这辈子都比不过苏晏了。

苏晏看着她晃神的样子,不由好笑,伸手刮刮她的鼻尖,“看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答应他了吧?”

云初微的确心虚,此时被戳穿,再不敢隐瞒了,点点头,“我就…帮他做了几件事。”

“还好。”苏晏庆幸道:“还来得及收手。”

“九爷,我知道错了。”云初微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这件事,我本该先与你商量的。”

“如今也不迟。”

他唇角上扬,溢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来,“起码,你还知道坦白从宽。”

云初微偷笑,这个人啊,总是会无限制地宽容她,宠坏了可如何是好?

之前去买衣服的人回来了,云初微从他手中接过,是一件淡粉色云锦小袄并绣细碎桃花百褶玲珑襦裙。

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她都还算喜欢。

等那人一走,苏晏随手将门一关,走过来解下她肩头地披风,替她把衣服穿好。

不多时,厨房送来了丰盛的早饭。

好久没和苏晏一起吃早饭的她今天难得的食欲好,吃了不少。

苏晏时不时就抬头看她,好像永远都看不够的样子,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吃饱没?”见她放下筷子,他低声问。

“饱了。”云初微点点头,心中却腹诽,为什么人家会说秀色可餐,她对着苏晏的时候,明明吃得更多。

“既然饱了,那就走。”让人收拾了桌子以后,他牵过她的手,怕她冻着,再次将披风给她披上,两人并肩走出东门,坐上马车,彻底出了军区到达集市。

街上的小玩意很多,有绣着民族图案的小荷包,画着知更雀的精巧灯笼,做工别致的画骨扇……

云初微瞧着什么都新鲜。

“看看这个,喜不喜欢?”苏晏不知何时买了一支簪子,是皎梨藏红,簪尾做成嫩白色的梨花样式,中间点缀了三两点点红色作蕊,色彩对比度把控得极好,看上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云初微心中欢喜,“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这支簪子算不上华贵,但贵在别致,更贵在,这是他亲手送给她的。

“喜不喜欢?”他笑问。

“好喜欢。”云初微忙不迭点头。

苏晏绕到她跟前,亲手替她簪上。

云初微自己伸手摸了摸,“梨花簪诶,我还是头一回戴。”

“很美。”他看着她,眼神宁静而认真,隐约带着几分笑意。

“指什么?”她调皮地问。

“初遇时的你,大婚时的你,千里迢迢从北到南找来的你,昨日在校场那个小小的你,以及我眼前,戴着梨花簪对我微笑的你。”

炽烈的阳光浅浅照下来,他本清透的容颜忽然变得柔润温暖,这一瞬定格,永远烙印在了她心头的某个位置。

听人说过,一辈子的时光,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疯狂到忘了自我。

那么她想,那个人一定是苏晏。

只有他才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和魅力让她茶饭不思。

只有他能让她疯狂到不顾身孕从北追到南。

也只有他,才能将她一颗心给填得满满的,从此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从没想过会爱,也从没想过会这么爱。

越在他身边多待一刻钟,她就贪心地想要更多,就越不舍。

十里榆林街,万顷碧空下,周围的所有人和事都变成了虚无,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无可替代的他。

原来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他都还清楚地记着,哪怕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也还能如数家珍。

“九爷……”不知过了多久,她沙哑着嗓子轻唤了一声,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却没哭出来。

她不喜欢哭,尤其是,在他面前。

“逛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他俯下身,眨着眼笑看着她,“不准哭,再哭,我可要把你藏到身后了,丢人!”

云初微噗嗤一笑,“谁哭了?”

而且,她有那么丢人么?

她朝他背后望去,那里,全是轻柔和煦的阳光,是谁也夺不走的光。

记得他曾经说过:害怕的时候,就躲到我身后,我帮你挡。

以前云初微没想那么多,但今天,她懂了。

他的身后,永远是晴天,阳光不灭,温暖不散。

“走,先去吃中饭。”拉着她上了酒楼,他点了一桌子对孕妇有好处的菜。

在他身边,她总是被他的细心包围,鱼刺可以不用自己挑,喝汤不用自己盛,所有的任性都能被原谅。

云初微想,这样的男人,大概是全天下女人的理想夫君吧?可惜被上天眷顾的只有她一个。

吃完饭,两人离开酒楼,下面的摊子上有捏泥人的,苏晏多付钱,要求他们夫妻要自己捏,摊主自然很乐意,于是给俩人摆开桌椅。

云初微和苏晏各自拿起摊主早就和好的泥认真捏了起来。

对于从来没捏过泥人的云初微来说,捏人显得有些艰难,她索性就把国公府那只呆头鹦鹉给捏成泥塑,抬头一瞥,苏晏竟是照着她的样子在捏,那熟练的手法,翻飞的动作,好似此前演练过无数遍,捏出来的泥人更是栩栩如生,看得云初微自愧不如。

“你怎么会弄这种东西?”云初微好奇地问。

苏晏道:“小时候捏过。”

大概是在他三岁多的时候,生母曲氏常年因病卧榻,父亲从不会来丁香园看他们母子,苏晏就去花园里刨来泥土,用水和了,照着记忆中的父亲捏了起来,虽然捏得四不像,但他还是很开心,把泥人一个个地放到母亲床头,然后告诉她,父亲每天都能陪着她了。

每当那个时候,曲氏总是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晏儿真聪明。”

才三岁的他得了夸,心中自然高兴,能欢喜雀跃一整天。

可惜那时候他太小,没能看懂母亲隐藏在笑容背后的绝望。

那是心如死灰的绝望,是对他父亲,更是对整个苏家。

“九爷,想什么呢?”云初微见他发呆,伸出满是泥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晏转瞬拉回思绪,微笑着摇摇头,很好的掩饰了眸底的暗色。

“在想,为什么你捏的那么丑?”

云初微咬着牙,涨红了脸,“我捏的是鹦鹉,又不是你,当然丑了!”

“鹦鹉?”他很诧异,“为什么我会以为是一只鸭子?”

“……”嘴巴要不要这么毒,她是真没捏过,所以完全摸不准该从哪里下手,能把鹦鹉捏得像鸭子,已经很不错了好么?

苏晏认真看着她窘迫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初微恼了,“你还笑?”气不过,索性抓了一把白泥,一下子抹在他脸上,轻哼,“这会儿,你比我捏出来的鸭子还丑,看你还笑话谁。”

她恼人的样子,小脸气得红通通的,一鼓一鼓,比任何时候都可爱。

苏晏到底是没忍住,再一次低笑出声,毫不意外地换来她一记白眼。

“好了你快坐下。”苏晏收住笑,“再怒,可要动胎气了。”

云初微将脑袋歪往一边。

苏晏站起身,找摊主要了些水净面,全部弄干净以后重新回来坐下,见她还对自己爱理不睬,他“唉”了一声,“看来不做点什么,你这把火,是灭不下去了。”

云初微心神一颤,“你想做什么?”满面警惕,好似在告诉他,这里是大街上,他不能随便乱来。

苏晏走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走了,带你再去转转。”

云初微撇撇嘴,她难道很想往那方面想么?还不是怪他,说句话那么暧昧不清的。

两人又把没逛过的地方全都逛了个遍,买了不少东西,苏晏懒得拿,最后统一打包,让人送回将军府。

云初微刚想问是不是能回去了。

他突然替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衣裙,莞尔一笑,拉过她的手就往巷子里钻,嘴里道:“天色不早,到了那边应该就能看了。”

“看什么?”

云初微被他这么拉着,只觉得一颗心都暖洋洋的。

苏晏没回答,只挑了挑眉,故作神秘。

出了巷子,是一条土路,恰巧有个大伯赶着露天牛车拉了一车麦秆,苏晏走过去温声与他说了几句,那老伯就乐呵呵地邀请他们夫妻上牛车。

俩人背靠背坐在高高堆起的麦秆上,牛车很慢,但能看到沿途的田间风景,这种感觉说不出的惬意,云初微很喜欢。

“九爷,你到底带我去什么地方呢?”云初微拽了拽他的衣袖,“这地方距离你的府邸好远哦。”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苏晏还是不肯说,唇角笑意却愈加柔润。

云初微瘪瘪嘴,好吧,不说就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停下,苏晏把云初微抱下来,又向那老伯道了谢,这才拉着云初微的手往左边走。

终于,云初微知道苏晏为什么要故作神秘了。

因为这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湿地,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荡,清溪碧流穿梭其间。

七月下旬的天,已经入秋,白色的芦苇花像轻软的棉絮,风一吹就纷纷扬扬漫天飘散,好似冬日飞雪。

来到这个世界,云初微还是头一回见到芦苇荡,简直美得震撼人心。

放眼望去,满目“雪花”轻歌曼舞。

川原秋色静,芦苇晚风鸣。

“好美的地方,九爷你是怎么找到的?”

小坡上,云初微和苏晏背靠背而坐,她脑袋轻轻往后仰,贴在他背上,扫了一眼傍晚安静的芦苇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偶然发现的。”苏晏道:“这个季节还不算冷,夜间能看到萤火虫。”

“萤火虫?”云初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真的能看到吗?”

“你看。”苏晏指着远方的芦苇荡,“飞过来了。”

云初微放目望去,果然见到远处的芦苇荡里有类似与星光的东西在一闪一闪的飞舞着。

此时还不算太黑,只是接近傍晚,所以萤火虫的亮色还没完全展现出来。

但在云初微看来,已经足够美。

有句话似乎是这么说的,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看。

与九爷在一起,哪怕是对着枯枝败叶,云初微也能欣赏出一片春天来。

天色越来越黑,芦苇荡的萤火虫越来越多,亮似漫天繁星,看得人心潮澎湃。

“太美了!”她不禁感慨,自己果然没白来这一趟。

苏晏转过来,帮她拢紧身上的披风。

夜间确实有些凉,得亏出门的时候苏晏细心为她披了披风,所以此时全身都暖和。

轻轻靠在他肩头,她伸出手来数萤火虫。

“一只,两只,三只……七十八,七十九……”

“错了,你刚刚已经数到八十一,怎么倒回来了?”

“哎呀你别打扰,我刚刚数到哪来着?”

……

云初微怀着身孕的缘故,精神头不怎么好,数着数着就困了,最后是怎么睡倒在苏晏怀里,又怎么被他抱回去的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是被人唤醒的。

悠悠睁开眼,正对上苏晏满是柔情的双目,云初微一个激灵坐起来,“九爷?咱们不是在芦苇荡赏景吗?”揉了揉眼睛,她嘀咕,“想来又是我先睡着了吧?对不起,我又扫兴了。”

苏晏凑过来,给她穿好衣服,温声道:“乖,先吃了饭再睡觉,至于赏景不赏景的,对我来说不重要,有你在的地方才能称之为‘景’。”

云初微脸红了红,抬头看向窗外,还是晚上。

这么说,她也没睡多久,只是睡得有些沉而已。

闻到饭菜的香味,云初微确实饿了,肚子咕噜噜响。白天与九爷去逛街,出门前吃了些早饭,中饭时没回来,在外面吃的,然后就去看芦苇荡和萤火虫了,捱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不饿才怪。

饭菜很丰盛,全是依着她的喜好做的,苏晏都没怎么吃,要么就是给她布菜,要么就是看着她吃。

似乎能从她的吃相里得到很大的满足感。

云初微面颊微烫,“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早饭的时候,他就这么看着她,这会儿还看?

“等过几天就看不到了,所以能多看就多看。”他温润一笑。

云初微咳嗽道:“人家吃饭呢!”

“你继续。”苏晏再次夹了一筷子菜给她,“不影响我看你。”

云初微囧。

吃完饭,洗漱沐浴一番后,云初微瞌睡又来了。

其实她很想窝在九爷怀里听他说话,说什么都好,但架不住肚子里的小祖宗要睡觉,于是只能打着哈欠道:“九爷,咱们睡觉吧!”

苏晏“嗯”了一声,将她抱到床上去,给她盖好被子。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睡,我很快就来陪你。”

云初微有些不舍地看着他,“那你要早点回来啊!”

“嗯,乖,快睡。”

云初微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沉睡过去,她支撑不到等着九爷回来,只是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把身上的温度都传到她身上来。

睁不开眼睛,却感觉得到那是他身上的气息,她毫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往他怀里钻。

这一觉,睡得踏实。

醒来时,苏晏已经在外间提笔处理军务了。

云初微穿上衣服下了床,悄悄走到外间,见他认真工作的模样,有些不忍心打扰,于是猫着腰悄悄退回去,还没转过屏风,就听到他悦耳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做亏心事了?”

云初微吐吐舌,站直身子,“我只是不想打扰你。”

“算不得打扰。”他冲她招招手,云初微乖乖走过去,他顺势将她搂坐在他腿上,笑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踏实。”云初微道:“两个多月,我都没睡得这么好过了,看来你不在,我还真没法适应呢!”

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她不满地道:“九爷,你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一看到你,我就能忘了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所有事,我这病,似乎不浅呢!你要是不帮我治,我就得死了。”

苏晏抱紧她,怀里的人儿即便已经有了身子,还是那么的柔弱无骨,让他忍不住想要每时每刻保护她。

“我会用一辈子来为你解毒。”手指缠绕着她还没绾起来的如瀑青丝,他的唇角,挑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可是我想要的一辈子不是这样的。”云初微咬了咬唇,“我要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而不是我年复一年地等你,你每年都要离开我一次,一次就是一年,这种痛,等同于把我的心挖出来放到油锅里煎。九爷,你别太高估我,真的,我怕痛,很怕很怕。”

“我知道。”他垂下头,下巴搁在她头顶,气息有些凝重。

云初微想了又想,还是把自己深思熟虑了一天的想法说出来。

“九爷,你是否信我?”

苏晏看着她,“怎么说?”

“我想赌一把。”她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赌赫连缙能得到皇位,赌他能实现我想与你在一起的心愿,我……”

“微微。”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打断,面上笑意全数敛去,多了一抹深沉。

云初微心中满是遗憾,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

这个人腹黑起来能把人吃得死死的,渣都不剩,可有时候固执起来,那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要说这世上谁能让他如此牵心挂肠,除了静瑶太夫人,那就是她了。

可她觉得,与其这么干耗着,不如放手一搏,如果给她机会,她会拼尽全力助赫连缙登基,只为换与苏晏一世长相守。

“你知道我遇到你的时候,心里想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看着她,眸子里有盈盈浅笑,看得她一晃神。

“什么?”

“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那一刻,我在想,我此生怕是…在劫难逃了。”

云初微瞪大眼,“原来你真对我一见钟情?”

其实她有想过他们之间的发展痕迹,可追溯回去,却怎么也理不清到底他是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的,今日听他亲口说出来,云初微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把。

苏晏笑了,“人若有前生,那么我想,你这个问题,上辈子我应该回答过你了。”

云初微忍俊不禁,初见的时候,他撞翻了她耗尽心血做出来的凝脂,等她跳水去捞,他又担心她不会凫水淹死在里面,所以二话不说跳下去救人。

然而她却误会了,以为他要在水里非礼她。

所以,那个时候他给她的印象就是个十足的衣冠禽兽,除了脸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

“我那时候对你那么凶,你为何还会喜欢上我?”她觉得很好奇。

苏晏挑眉,“如果非要给喜欢找个理由的话,那我觉得是命中注定。”

云初微眨眨眼。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渐渐暗沉下来,“诚如我刚才所说,你是我的在劫难逃,逃不过,我便只能将你狠狠攥在手心里,我想让你成为我一人的专属,不让你感知到外面的任何一点危险,也不让你有机会逃离我身边。

你说的,我都懂,之所以不站派系,不襄助任何皇子夺嫡,不去争取这个极具诱惑的机会,不是我不够爱你,相反,我是因为太在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隐隐有一种错觉,总觉得有一天你会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尤其是当你怀着我们的孩子来到南境的这两夜,我特别的心神不宁,我害怕你和孩子都会不在,所以连睡觉都不敢睡得过分沉。

微微,原谅我的自私,骨子里太害怕失去,所以我不想你以身犯险。”

云初微忽然想到自己做过的那个梦,虽然梦境已经模糊,但她落胎以后再也没见过他,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至今还觉得身临其境。

“九爷。”云初微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喊了一句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难道固执地告诉他她能照顾好自己,让他放开手任她去拼去搏吗?

他的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不想她以身犯险,如果她再一意孤行,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他默了好久,话锋一转,“但如果,放开手让微微去努力是你的心愿,那么我愿意收起自己的自私。”

云初微目瞪口呆,“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

“嗯。”他点点头,“我不想让你受伤,但我更想,让你开心,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不跟你争了,让你一回,只不过,你做了些什么,要长写信来告诉我,别傻乎乎的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明白没?”

“知道啦!”云初微甜甜笑开,狠狠亲了他的面颊一口。

苏晏的目光落在她小腹上,顿了顿,“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云初微呼吸一紧,“什么?”

该不会是宝宝出事儿了吧?

“你怀了龙凤胎。”苏晏一本正经又严肃地道:“一生就是俩,到时候,有你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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