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王听到那声娇俏,便笑着伸手去迎,没想到却眼见着曼珠越过自己,转而环住了陆亦桐的胳膊,笑靥如花。
“哥,我来晚了。”
歧王僵在原地,手中的剑随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你……你……”他脑中混乱起来,终究还是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关山瞳可以背叛他,知灵君可以背叛他,许龄安可以背叛他,甚至卿家段家都可以背叛他,只有曼珠,不可以。
他的母后死了,父皇厌弃他,兄弟忌惮他,他爱的人都离他而去,甚至百姓都明里暗里将他作为笑柄,他只有曼珠。
所以,只有曼珠,不可以。
“你……杀了他……”歧王声音颤抖着,眼中的不可置信将最后的坚定打破。
他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怎么能相信这一切?
那份他用尽真心拼尽手段才拥有了的一点点,却足够温暖他冰冷一生的爱意,怎么能也是假的?
那个他用尽一身柔情去对待的,用尽全力去爱着的人,怎么能如此?
怎么能?
原来,那些他认为的爱与暖意,也都是局吗?
若是如此,便是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是他让自己落入早已挖好的陷阱中,并且还将自己的布置双手捧到了陆亦桐面前。
他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从来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那把刀,是用自己的爱磨的锋利,就算捅入心腹也甘之如饴。
这一刻,他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
“杀了他……曼珠……杀了他……我们说好的……”他语气忽而转为乞求,对曼珠柔声说着,晶莹溢出眼眶满是悲切。
“曼珠,这也是你的计策,对不对?”他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也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缓和。
“你是要接近他们,然后将其一举击败,对吗?曼珠,对吗?”
他对少女说出的话,也像在说给自己听,更像是在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说出的话,是自己强迫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而此时,少女转而望向歧王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炙热,也没有看向陆亦桐时的温柔,那是淡淡的,就像看着一个无所谓的事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甚至是怨恨都没有。
“我叫灵芝。”少女的声音冰冷又带着疏离。
“杀了他!”
歧王终于忍不住怒火而声嘶力竭。
他无法忍受曼珠的背叛,无法忍受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陆亦桐布好的局,无法忍受那个他想要千刀万剐的人将他最爱的人作为棋子。
他想要从灵芝眼中寻找出一点点的情感,一点点就好,这样的冷漠让他浑身都冷下来,在这六月寒气中如坠冰窟。
没有,什么都没有。
歧王的眼珠已经因愤恨变得赤红,青筋在他的额角突突跳着,就连喉咙都因喘着粗气而有了一抹腥甜。
忽然,他大吼一声,持剑欲向前刺去。
却是刚迈出一步,鲜血就从他口中喷洒在地上,就像是那年朝贡大典之时,北原带来的曼珠沙华一样鲜艳绝美。
他停住,用手抹了抹唇边的粘稠,手上就像是捧了满满的娇艳花瓣。
他想用衣袖将血擦干净,可是却一股一股像流不尽一般。
终于是体力不支,连站都站不稳当,一下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又倔强的想要用剑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不要倒下。
他不想跪在陆亦桐面前,亦不想让曼珠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哦,对了,她……已经不是曼珠了……’
他想着,面容忽而缓和,又继而变作一个无奈又不得不释然的笑。
只是最后,他还是没能站起来,而是倒在那血泊之中,在昏倒前,用最后的力气再看了眼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少女。
一瞬间,思绪翻飞。
他还记得,那年少女第一次入宫的情景。
他隔着花园的宫廊草木,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他走过去,就看到一张让他再也无法忘记的面庞,就连盛开的虞美人都失了颜色。
他也还记得,自从知道这少女姐弟二人将常住宫中时自己有多高兴。
他教她读那些诗词,常常得了些好看的首饰就送给她,还有自己求了父皇好久才得来的那匹小马,通通都给她。
他不知道这样惹人怜爱的少女为什么手上总会多出许多伤口,甚至有时候额头都青紫一片,他问,少女不说,他没办法,就去太医院逼老太医把宫里最好的药拿来,亲手给少女敷好。
他以为是少女姐弟在宫里没有依靠所以被宫人欺负,于是把宫里的宫人里里外外教训了个遍,任是哪个从少女身边路过都要打上个哆嗦。
还有那天。
父皇要废黜他,自从母后死后,父皇就开始冷落他,他心中早已硬的像块石头,就算将那日在后厨的人全杀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跪在大殿接了自己被废的旨意,抬头看向自己父皇的眼中没了丝毫情意。
只是或许他的父皇心中还有些怜惜这个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儿子,便问他可有什么最后所求的,他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不禁想,如果那日,他的父皇应了他的要求,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
也许,他能凭借自己在人世间唯一的留恋而就此做一个真正的闲散王爷,想来似乎也不错。
只可惜,没有如果。
他望着自己触手可及的梦中少女,泪珠滚落的一瞬,似是忽然在少女眼眸深处觉察到了片刻动容。
不知是看错还是幻觉,但他想要就这样相信着。
他将手中握着的剑丢下,缓缓伸了伸手想要碰触那赤红色的衣角。
少女没有动,任他的手指拽着一角裙褶轻轻摩挲。
他忽然笑了。
原来,在城门开启时,他看到的那一袭动人红衣,其实是银白衣衫被血浸染的颜色,如今细细看去,点点云纹依稀可见。
他的手无力垂下。
这一局,他终是输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