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看着脸色有些急切,又有些异样的珍珠沉默了。
“看我的伤?”她慢吞吞地问道。
此刻心里的那点怀念与记挂都跟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
看似关心,可是却未必如此。
“是啊。我受了伤,觉得自己个儿不好受。你小小的女孩儿受了伤只怕也不舒坦。你喊我一声姐姐,于情于理,我也得过来瞧瞧你。”珍珠姣好的脸上挤出几分关切,却又带着几分僵硬与紧绷,显然正心事重重。她看着正躺在自己面前的美丽白皙的女孩儿,想到莺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珍珠姐姐别觉得她老实,这小丫鬟里谁不知道她最奸猾,最会装可怜,如果不是如此,老太太怎么会心疼她什么似的,你倒是退后了几分》”。
“说是受伤养病,其实未必如此。还不是想多在床上躺着好捡功劳,她最会这一套了。”
“只是她日日在床上躺着,什么时候能显出珍珠姐姐的好来?珍珠姐姐你头上撞得头破血流,可是她不过伤了腰,血都没有流一滴,却始终不肯出门,这不是想要跟姐姐分功劳是什么?”莺儿那张小嘴儿巴巴儿的,在珍珠的面前说得叫她心烦意乱的,“姐姐可别不当一回事儿。你当她是妹妹,她未必当你是姐姐!这救了郡主的功劳,本姐姐才是应该占大头儿的,毕竟你流了血了。可是如今她这样躺着,郡主,老太太,三爷都觉得她更叫人心疼……这如今还有姐姐什么事儿?功劳都被她抢过去了。”
“姐姐你可得想清楚,可别叫最后白白受伤,却叫三爷与老太太都去心疼她去了!”
“什么伤,还能这么久都不好了?她就是装病,抢功劳。姐姐如果不揭穿了她,怎么升姨娘,怎么在三爷心里还有一席之地?”
珍珠想到莺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由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
她不是怀疑云舒,只是想着……叫自己亲眼见一见这孩子身上的伤。
如果云舒是真的受伤也就算了,可如果是真的装……
“既然姐姐要看,那就给你看看。”云舒的声音有些冷淡起来,见珍珠恍然一般急忙点头,她勉强动弹了一下,侧身,掀开了自己的一段衣裳,正露出自己的一段雪白的腰肢来。小小的女孩儿本就娇养着些,腰肢如同雪一样白,只是那纤细的腰肢上却出现了好大一片狰狞又令人畏惧的淤紫。这淤青大片显然都是淤血,隐隐已经发黑,本就瞧着叫人不舒坦,如今搁在这样白生生的皮肤上,简直触目惊心。
不说别的,珍珠就已经被这大片的淤青给吓坏了。
“怎么……”见那淤青怕人得很,紫中发黑,仿佛坏死了一样,她竟颤抖着不敢拿手去触碰。
“太医来看了这么久,怎么反倒像是严重了?”之前的怀疑全都不见了,珍珠此刻不由多了几分慌乱,显然发现云舒受伤的确跟自己和莺儿想得不一样。她看起来脸色发白,又有些慌乱,云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衣裳放下,翻身重新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珍珠,许久之后轻轻地说道,“太医说这本就是要将养的,不能擅动。太医大人说我的年纪小,这重重的挨了一下的确是比年长的人挨了一下严重些,因此我才不敢出去。”
她垂了垂眼睛。
这淤青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瞧着怕人,然而云舒却没有想到珍珠竟然过来“捉贼”……
如果她身上已经什么受伤的痕迹都没有,只怕珍珠就不是此刻这样温和了。
大概是要闹出来的。
可如果闹出来……她一个小丫头装病辖制主子吃吃喝喝……
珍珠真的不知道云舒会是什么下场吗?
她没有心情对珍珠说什么体面的话。
如果说珍珠只是想与自己争些果子,争些银钱,云舒不会跟她计较。
可是珍珠明目知道云舒如今孤零零一个,一旦出了府,她一个小丫头是没法儿在外头生存的,却依旧来捉她的短处。她心里的回望是说不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就想到曾经那个温温柔柔的清丽的女孩儿如今变成了这样,不免有几分心酸。这叫她的脸色有些晦涩,珍珠却并不知道云舒在抑郁什么,只是撑着额头努力喘息了几声,这才对云舒露出几分刻意的关切来说道,“你受了这样的伤,难怪郡主与老太太疼你。若是早知道你伤得这样重,我早就来看望你了。”
“姐姐也受伤了,自然也该好好儿歇着。”
“是啊。我也是受了伤的。只是……”珍珠见云舒脸色平静,美丽白皙的面容并无不悦与不快,就想着她或许并未看出自己来这里的真意……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想到那么许多呢?她不由露出关心与爱护来对云舒说道,“你的伤也很要紧。多歇歇,好好儿养着吧。”她顿了顿,见云舒的床上还放着一个十分精致的不小的红木匣子,见这匣子十分熟悉不由一愣,探身拿在手里问道,“这个匣子……”
“三爷赏的。”唐三爷赏了云舒五百两银子,另外还有一匣子燕窝。
燕窝叫云舒之前都另放在一个大匣子里叫陈平给拿出去放在宅子收着了。
因唐三爷本就是个风流雅致的贵公子的性子,手里的东西都十分精美,就算是个装燕窝的匣子也都是红木上雕纂着十分精致的各种木雕图样儿,匣子盖子上还镶嵌了两块细小的美玉,虽然那美玉并不十分值钱,可是这匣子一下子就感觉跟普通的玩意儿不一样了。云舒如今多了几分孩子心性,因此格外喜欢这样精致的雕工与图样,就没舍得放到宅子里去,反倒放在府里,里头装了些平日里戴的戒指手镯耳环什么的,当个首饰匣子。
叫珍珠拿在手里,她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三爷赏的吗?”珍珠却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云舒一眼,只是见云舒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又年纪这样小,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在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笑着打开,一边说道,“叫我瞧瞧三爷赏了你什么。”她一打开,见里头都是一些云舒素日里戴在身上的首饰,便尴尬起来,倒是云舒轻声说道,“三爷因我对郡主有功,赏了我些银子与燕窝。我瞧着这匣子好看因此拿着用来放首饰了。”
“三爷只赏了这些?”听到只是银子与燕窝,珍珠急忙问道,“没有别的了?”
“难道这些还不够?”云舒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你到底对三爷有功,只一些银子与燕窝就把你给打发了,三爷也未免小气。”
珍珠是唐三爷的通房丫鬟,与唐三爷关系亲密,因此这话就多了几分戏谑。
云舒却没有笑,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正因为我对三爷有功,护住郡主,因此三爷才赏了我这许多银子与补品。有功当赏,三爷也赏了我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如果这都还是小气,那莫非我还得问三爷讨个金人儿才算满意?”她顿了顿,仰头看着珍珠那张年轻美丽的脸轻声说道,“我的功劳就这么多,因此不觉得三爷小气。只怕如今,不是三爷小气,反而是姐姐想要得太多。”
珍珠突然沉了沉手里的匣子。
她片刻,慢慢地把匣子放在云舒的面前。
“你觉得银子与燕窝就能把咱们打发了?”她干涩地问道。
“那姐姐还要什么?”
“……你当日也是知道我与三爷之间……也该明白的。”珍珠见云舒没有说话,挤出了一个小笑容来坐在她的床边,给云舒掖了掖衣服的褶皱,低声说道,“我与三爷之间的情分,与如今的功劳,这捆在一块儿难道做不得一个姨娘不成?郡主与三爷只知道拿金银补品来给我,可是我想要的却不是这个。”她垂头,一滴眼泪落在云舒的手背上,哽咽地说道,“我只是想得到我本应该得到的。”
她本以为唐三爷会因她这一次护主提拔她做姨娘。
可是这都多久了?府里却没有半点动静,叫她心里不禁失望,还有些对唐三爷的幽怨。
难道他都将从前的情分都忘了不成?
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做个通房,却不想着叫她体面一些做个正经的姨娘?
云舒没有说话,揉了揉眼角。
她也实在对珍珠说不出什么劝谏的话来了。
“姐姐只要服侍好三爷与郡主,不必讨要,日后总是会有做姨娘的那一日。”
合乡郡主的性子又不是会逼死人的,等日后珍珠真的老实了,会给她这个体面,毕竟唐三爷日后如果妻妾成群,不是珍珠也会是别人,何必在这上头露出嫉妒。
可是珍珠却仿佛等不及了。
“可是,可是我……”
“如果姐姐要跟我抱怨如今的日子,我只怕不好多听的。都是三爷房中的私事,说给我听,我未免僭越了。”
把三房的那些妻妾相争,得宠不得宠的事儿跟她一个小丫鬟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