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罗笑嘻嘻“哎”了一声,朝秦楚青行了个礼,美滋滋地出屋了。
陈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个缺心眼儿的。”
烟罗走时没关上门,陈妈妈说着话的功夫往外一瞅,正巧看见了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桃叶。
低声请示了两句,得了秦楚青的话后,陈妈妈扬声喊了一声,将桃叶唤了进来。
挪步进到屋中,桃叶小心翼翼地觑了觑秦楚青的脸色。看她唇角带着先前未散的笑意,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嗫喏着说道:“姑娘,老太太派人传了话来,让姑娘过去见她。”
先是兰姨娘,如今又是老太太。
两人所为的,不过是同样的事情——先前的女孩儿们,被秦楚青‘欺负’了去。
只不过兰姨娘前来,是为了女儿秦如薇。而老太太,除了秦如薇外,更多的恐怕是为了嫡亲的孙女儿秦如茵。
“我今日被人诬蔑了一遭,心情不好,身子不爽利,恐怕没法去见老太太了。”秦楚青抿了口茶,淡淡地道:“还望她老人家宽心,莫要因了我一次两次不过去,就气坏了身子。”
桃叶不甚明了地抬眼看了看秦楚青。
——脸色红润,皮肤白皙,双眸晶亮神采焕然。不像是身子不爽利的模样。
她眨眨眼,正思量着怎么接话,旁边陈妈妈说道:“我记得烟罗说过,你喜欢吃冰糖肘子?”
“哎,是。”桃叶望向陈妈妈,小声地应了一声。
只是身为仆从,那菜不太容易吃得到。
陈妈妈说道:“姑娘心善,今日给大家添的都是好菜。听闻你们几个里有爱吃这道菜的,就特意嘱咐让厨里也做了这一个。”
秦楚青抬眸看了眼陈妈妈。
其实,添的菜有哪一些,她是没去过问的,全凭陈妈妈做主。丫鬟们的喜好,她也并不知晓。
陈妈妈这般说,却是特意让桃叶记住秦楚青的好,让桃叶来感激秦楚青。
桃叶听闻后,快速想了一瞬。而后欢快地应了一声,朝秦楚青好生行了个礼,疾步走出了屋子后,就小跑着赶紧离去。
陈妈妈这便净了手,继续去给秦楚青剥果子了。
秦立谦和秦正宁今日都十分忙碌,却还派了人来留意秦楚青这边。
秦楚青生怕他们担忧,误了他们的事情,特意遣了人去与父兄说,自己今日无碍。
可到了晚膳前,秦正宁还是亲自过来了一趟。瞧见妹妹果然无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晚,院内气氛和乐,主仆尽皆欢喜,很是融洽地度过。
第二日一早,老太太就又派了人来叫秦楚青。
“……其他几位姑娘都到了,唯独缺了八姑娘。老太太说,顾及八姑娘的身子,特意等人都到齐了才来叫您。”来传话的丫鬟恭敬说道。
秦楚青望了望外面天色。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辰,姑娘们应当才刚刚起身才是。怎地就成了‘都已经到了’?
她笑了笑,道:“好。我立刻就过去。你先回去罢,省得老太太等急了。”
待那丫鬟走后,烟罗担忧地问道:“姑娘当真要去?”
昨日里姑娘拒了老太太那一次,这一回,老太太怕是要生气的。
秦楚青笑道:“无妨。我还不至于怕了她们。”
总归是在一个府里。躲能躲到甚么时候去?
不如大大方方应战。
昨日不去,是懒得搭理她们。而且,老太太的命令,她没道理依命去执行。
今日歇息了一个晚上,精神不错。姑且去看看这些人又想闹出些甚么来罢!
而且,她还有一事不明。
昨日陈妈妈和她陈述过利弊,在这后宅之中,女儿家的名声,是极其重要的。若是有了污点,怕是都要连累到自家姐妹。
她们一心一意想要诬蔑她,到底为了什么?
就不怕连累到她们自己么?!
烟柳吩咐小丫鬟端了早膳来,低声道:“姑娘真要现在就过去?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急于一时。”秦楚青说道:“慢慢来。”
老太太催她催得好似很急,可若是不出意外,应当是想给她下马威的。
所以,她还真就不急。
遣了人去各处悄悄打听,秦楚青方才坐下来,慢条斯理用膳。
吃了七分饱将食物撤下后,遣去的人就也回来了。
听了她们的回禀,秦楚青心中有了数。在屋子里又看了会儿书,眼瞅着天色大亮再不出门就要烈日当头了,秦楚青才不慌不忙地出了屋。
中间老太太遣了人来催过几次,都被陈妈妈三言两语给挡了回去。来人连秦楚青的面都没见着。
秦楚青算准了时候,行至老太太院子门口时,刚好远远地看到比她来得还晚了一点点的五姑娘秦如茵。
秦如茵也瞧见了秦楚青,顿时火冒三丈,登时就要大跨着步子来与她争论。却被一旁同来的四姑娘秦如燕不管不顾地拉住了。
“姐姐,父亲叮嘱过我们,万事不可冲动。”秦如燕急急劝道。
“怎么着?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还想忍气吞声不成?你平日里不声不响地当闷葫芦惯了,自然能受得住这口气。告诉你,我不行!”
“不是忍气吞声。”秦如燕看了眼远处神态自若的秦楚青,低声道:“妹妹可还记得,哥哥说过,那敬王相貌极其出众?昨儿五弟弟也说,与八妹妹相见的男子,甚是俊美,气度出众。若当真是敬王,那怎么办?”
她亲耳听秦正磊说起过,那敬王护八妹妹护得紧。就连一杯热茶泼过去,都能替她挡了。
如果真是这样……
“你以为那死丫头会说实话?”秦如茵哼道:“她也太高看自己了。当初敬王帮了她一次,她就镇日里幻想着王爷高看她。也不瞧瞧自己那模样!”
说到这儿,秦如茵想到秦楚青那漂亮的样貌和窈窕的身段,不由一哽,话再说不下去。重重哼了声,再不言语了,急急往前行去。
秦如燕虽年长些,却因是庶出,不敢和秦如茵硬抗。见劝不住她,也不敢再多言。只能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秦楚青进屋时,屋里不过才六姑娘秦如薇和七姑娘秦如莺两个。她坐下片刻后,五姑娘和四姑娘才一前一后进了屋。
姑娘们刚一到齐,老太太就从内室行了出来。
看见秦楚青,老太太将手中珠串捏得死紧,硌疼了手,方才缓了口气,沉声说道:“青姐儿如今愈发乖张了。我三番五次遣了人,竟是请不动你。”
秦楚青说道:“老太太可是冤枉我了。我自早晨醒来,就紧着赶着,为的就是能早些来见老太太。方才还怕自己晚了,瞧见五姐姐还在我后面,这才放了心。”
老太太听闻她最后一句,望向秦如茵。
看到祖母利箭一般射来的目光,秦如茵微微低了低头,很是不服气。
——她平时来请安的时辰,比今日还要晚一些些。今儿明明听了祖母的话提早了一点前来,怎地祖母还要生气?!
女孩儿们给老太太请了安后便又坐了回去。
老太太捻着手里的佛珠串,半垂着眼,片刻后,问道:“听说,昨儿你们姐妹们起了争执?到底怎么回事。”
秦如茵正要开口,老太太瞥了眼秦如薇,道:“薇姐儿最懂事,你说。”
秦如薇就将昨日的事情大致讲了。
只不过,她们拦住秦楚青不依不挠地泼污水质问,变成了‘好生询问’;而秦楚青为了回去,让人执了竹竿唬住她们为自己开路,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拿着棍子打人’。
不过几个词句的变化,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全然变了。
秦楚青但笑不语,由着她瞎掰。只是每多听一句,眸色便愈发黝黯。
待到秦如薇尽数说完,老太太突地出声喝道:“青姐儿!你竟在外头与男子私自相会,可是一点脸面都不顾及了!”
秦楚青浅笑道:“老太太还未查实,就随意将‘私会’的名头扣在自家女孩儿头上,怕是不妥罢。”
“不是五弟亲眼看到了么?”秦如薇在旁轻声说道:“难道八妹妹连自家兄弟的话都信不过?”
秦楚青唇角勾起个讥诮的弧度,斜睨了秦如薇一眼。
老太太怒道:“青姐儿若是还顾及秦家和楚家的脸面,就赶紧将那人的姓名报来!不然的话,这种丑事传了出去,两家都护不住你!”
秦楚青没料到老太太不仅拿伯府来压她,居然也楚大将军府也搬出来了。
心中不悦,她也懒得摆出好脸色。抿了抿唇,道:“我说过了,那是敬王。”
“敬王?”秦如茵完全不理会秦如燕的一再眼神示意,不屑地嗤道:“莫要因了他人在北疆,就故意拿了他来作说辞。我就不信你有本事能证明昨日和你说话的就是他!”
秦楚青平静地笑笑,“既然是事实,我为何无法证明?当时小六也在。你们可以叫了他来,一问便知。”
昨日秦正阳和她一道出去,众人如何不晓得?自然早早就派了人去问过秦正阳。
秦正阳十分肯定地说,那男子就是敬王。
可是……没人信他。
在本家的时候,秦楚青是如何护着秦正阳的,众人早已知晓。她们只道是秦正阳早已得了秦楚青的命令,非要一口咬定那是敬王,与秦楚青统一口径。
如今听了秦楚青的话,屋内几人相识一笑,目光中皆是了然。
秦如薇柔柔说道:“就算王爷人在京城,八妹妹你也不该如此行事。”
她苦恼地皱了皱眉来,低叹道:“虽然王爷护过你一次,但,倘若你非要将他拖下水,污了他的名声,想来,王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妹妹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免得到时惹怒了王爷,反倒是给伯府招了祸。”
字字句句,看上去好似在为秦楚青着想,却是一口咬定秦楚青说了假话,与秦楚青‘私会’的男子,另有其人。
秦楚青闲闲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颐打量了她两眼,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秦如薇听了她这讥讽之意十足的话语,脸上的愁容丝毫不减,反而更深了两分,“妹妹身为嫡女,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伯府相关联。我也是担忧妹妹、担忧伯府,方才多说了这几句。还望妹妹仔细思量,莫要再使性子了。”
秦如茵亦是在旁接道:“你自己随便乱说就也罢了,到时候若是牵连到我们,我们可饶不了你!”
老太太方才任由女孩儿们指责秦楚青,半个字也不说。待到现在她们的话基本上说完了,方才不痛不痒地轻喝道:“够了。都是自家姐妹,互相多包容些。青姐儿年纪还小,不懂事。你们做姐姐的,稍微容忍下。”
秦楚青扯了扯唇角,极轻地嗤了声,说道:“照你们的意思,我是铁板上钉钉地说了谎了?”淡淡地扫一眼秦如薇和秦如茵,“可叹我昨日还留了余地,虽说你们不知天高地厚,却也只拿着棍棒唬一唬你们,并未将事情做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不会任由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的。”她微微垂眸,轻抚了下衣衫下摆。而后忽地抬眸,目光陡然变利。
“我会设法寻来王爷来对证,以证明我的清白。只是,真相大白后,用心险恶如你们,就算磕了响头来给我认错,我也绝不会原谅!”
她神色冷肃字字铿锵,话语携着雷霆之势回响在屋中,瞬时间将此处的所有声音尽数压制,震向每个人的心里。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突然,有仆妇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还未进屋,就在门外高声来禀。既急切,又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