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欲亮。
稀薄的日光穿透清晨的薄雾,徐徐洒入屋内,照亮一地狼藉。
混沌的意识伴随着身体的热意,渐渐要消退,只是头痛欲裂,眼皮重若千斤,想睁眸醒来,指尖都在颤抖。
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一场由艳鬼、欲念、血泪,交织而成的诡梦。
但手指无意一触,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肌理。
如雷击中般,张瑾骤然僵住。
他霍然睁眼。
双眸如利刃出鞘,却一刹那划过少女修长白皙的玉颈,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她,大脑如惊雷炸响,白光弥漫,神魂俱散。
张瑾活了三十余岁,从未经历过如此荒唐、可笑的事。
但就是发生了。
他骤然起身,却因为动作过猛,而猛地捂住剧痛的后脑。
已经散开的乌发在鬓角垂落,他惊怒交加,无暇去想头痛的来源,眼前却骤然闪过许多记忆,药效将之切割成无数破碎的片段。
他抱住了女帝。
他扣着她的手腕,在她的挣扎下,把她按在了地上。
他带血的手去掐她的脖子,却又不受控制地扯散了她的外衫。
喘息愈急,记忆与眼前雪肌玉骨相交映,他缓缓抬眼,蜷缩在一侧的少女被吵醒,睁开清亮的眸,安静地和他对视。
她身上还没有整理,他流血的双手在她身上留下了斑驳凌乱的证据,殷红的手指印触目惊心。
凄惨,凌乱。
又甚美。
张瑾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那张冷峻的脸紧紧绷着,犹如不可击碎的坚冰,但他披发而坐,敞露着坚实的胸膛,再做出这副禁欲无情的样子,就显得甚为可笑。
没有朝堂上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静静瞧他片刻,很平静地开口:“看来卿的定力并不怎么样。”
张瑾冷道:“陛下算计臣,算计得开心么。”
“算计?”
她嗓音骤软,很是无辜地说:“明明是别人算计朕,朕只是不想再第二次……被算计又无力反抗,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有这样,张相才不会与他们串通一气,对朕的遭遇冷眼旁观了罢?”
她的语气很委屈。
她又说:“昨夜,朕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就像是在说“我一个弱女子,被你们联起手来三番四次地欺负,昨夜你虽中了药,但被你欺负的可是我”。
她好像很可怜一般。
但张瑾内心无比清晰地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天子,算计得很缜密,她能提前布局引他入宫,就说明她完全有机会不被下药,但是她偏偏就要只身进那困局,把他也一起拖下水。
他彻底失策。
他聪明一世,输在……一时轻敌。
张瑾后脑抽痛,去拾地上自己贴身的单衣,却摸到一手冰冷黏腻,动作滞了一下,紧紧抿住唇。
她见他穿衣,说:“帮朕拿一下抱腹。”
张瑾:“……”
张瑾不认得女子衣物,压抑着心口汹涌的情绪,勉强问:“哪件?”
“你右手边那件青色的。”
他拾起此物,给她。
她的身子被外裳紧紧裹着,伸出一只手臂接时,露出一片莹白之色。
他却偏着头,没有看。
“陛下还有羞耻心么。”他禁不住冷笑。
她反问:“那你呢?你有吗?你把朕从椅子里拖到地上时,就像一只发了情的公狗,丑态毕露。”
她还敢激怒他。
张瑾手猛地一攥,指骨咔咔作响,几乎从齿缝里蹦出二字,“姜青姝。”
瞧瞧。
都气得直呼大名了。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阿奚?”
“你对得起他么。”
“那你,对得起他么?”
她感觉到他沉默,笑了一声,说:“朕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朕是帝王。”
“而你——”
她安然自若地背过身去,双手绕在身后,去系抱腹的带子,淡淡道:“昨夜,是朕幸了你。”
帝王,临幸多少个男人,都无所谓。
被她临幸,才是他们的荣幸。
那么多人拼了命的想进她的后宫,爬她的龙床,妄图怀她的储君,却都是痴心妄想。
譬如谢安韫,身居尚书之位。
却连触碰她都不配。
少女乌发散着,露出窄肩细腰,挺直的背白皙无暇,像一块会发光的冷玉。
这样坦然直接,反而令心生低俗之念的魑魅魍魉自惭形秽,而不敢直视。
张瑾终于回头,直视她的脊背。
任何输局,都是从畏惧开始的,他绝不受她挟制,越不敢看,越不敢面对,越是懦弱者的做法,越是赢不了她。
他企图平静又冷漠地审视她,但看久了,脑子里又勾起昨夜细碎的绮念。
是药效。
一定是。
他闭了闭眼,转身去穿衣。
那些黏腻的衣服被他勉强穿在身上,他整理发冠,又恢复了那副孤傲冷漠的样子,推门出去。
薛兆守在外头。
看见张相出来,他连忙迎上前去,目光却控制不住在观察张相的神色,企图从冷漠的外表下看出一夜放纵的端倪。
张瑾平声道:“拿帕子、水盆过来。”
“啊?是……”
薛兆急急忙忙去吩咐,片刻后,又看见张瑾亲自拿着水盆帕子进去。
姜青姝看他折返,倒是挑了一下眉,看他亲自把帕子浸了水绞干,递给自己。
“把血擦去。”
女帝这副样子,实在不适合被别人看见。
她接过帕子,仔细去擦,待到丝帕上浸满了血,她又重新递给他,由他洗去污血绞干,再递回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
难以想象,他们都会这么冷静地收拾残局。
也是,犯不着哭天抢地,白白落了下乘,就算他在乎,也要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才可以,否则这都三十岁的人了,会被她嘲笑的呀。
姜青姝真的很想知道,张瑾冷静的外表下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事后怎么对付她?
她突然说:“宫外有人正在待命,这件事如果你不想让阿奚知道……”
“臣生平最厌恶受威胁。”
“你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交易吗?”
同样的一件事。
上次,是他冷眼旁观,与人交易,保王家。
这次,是他亲身受辱,受她威胁,杀王家。
“替朕灭了王氏一族,朕要灭得,干干净净。”
他冷笑了声,再次把拧干的帕子递给她,“可以。但是陛下不要得意的太早。”
他盯着她,看她手指绞着丝帕,擦去了最后的一点锁骨残留的血,没有回答他的话,仿佛真被他这句话吓着了似的。
是表象。
每个帝王都擅长伪装。
张瑾起身出去,衣袍掠起一阵冷风。
片刻之后,外头把守的内禁军如潮水般撤去,邓漪带着宫人急急忙忙进来,服侍陛下更衣。
她安静由她们梳发,说:“今日之事,不必让彤史记载。”
“可是……”邓漪压低声音:“若张大人有了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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