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却又似乎并不是很想追究此事,就又看向了卫恒道:“宛瑶呢?”
“哦!”卫恒赶忙收摄心神,“这条路直走到头的那个院子,委屈四小姐您先住那里吧,那个丫头也送过去了。”
“好!”宋楚兮感激的冲他略一颔首,就先匆忙的回了院子。
这边的宅子里,除了殷黎的那两个丫头之外,殷湛留下的人全部都是侍卫,所以宋楚兮那院子里是没人的。
正屋里的灯亮着,宛瑶在里面不安的来回踱步,影子打在窗纸上。
宋楚兮的眸色不由深刻几分,站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抬手推开了房门。
宛瑶吓了一跳,匆忙转身看过来。
虽然她听到了宋楚兮和殷绍对话的全过程,也接受了宋楚兮就是廖容纱的这个事实,可是看着眼前这张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脸,还是一阵的恍惚。
“娘娘?”她有些艰难的试探着开口。
宋楚兮的面色平静,反手合上了房门,转身往里走,一面冷冰冰道:“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你若是觉得别扭,随便称呼我什么都行,只是别把我再和那人扯到一起。”
对于殷绍的所作所为,宛瑶心里的恨,其实是不亚于宋楚兮的。
她当然能够理解宋楚兮急于和那人撇开的心情,咬牙斟酌了一下,就屈膝福了一礼,“是!奴婢知道了。”
宋楚兮的心里很乱,她径直走到桌旁,先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灌下去,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手压着桌面努力试着平复心情。
宛瑶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局促不安的盯着她。
她似是能够理解宋楚兮此刻那种悲愤又仇恨的心情的,一直想要开口安慰,但又觉得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并不是几句安慰就能平复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
宋楚兮缓和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方才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
她回转身来,宛瑶匆忙的就要迎上去,却不想宋楚兮却提了袍子,突然屈膝跪了下去。
宛瑶一下子愣住了,目瞪口呆之余,整个人都傻了。
“娘——”她连忙奔过去,直接也是扑倒在了宋楚兮的面前,惶恐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您要折煞奴婢吗?”
“你不用慌。”宋楚兮挡开她将要来搀扶自己的手,郑重道:“我早就不是你的主子了,这些年,你受的苦,我知道是没办法真的偿还的,这一跪,只算是我谢了你这么多年诚心付出的主仆情分,你不要觉得受不起,就冲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我能回报你的却也只是区区这样而已了。”
宛瑶惊慌之余,眼泪直接夺眶而出,“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啊?千错万错,当年也只怪是奴婢蠢笨无能,都没有想到那会是有人设给您的陷阱,要不是我误听了那些话去告诉您小主子没了,后来——后来您也不至于——不至于想不开啊——还有小郡主,也是我,都是奴婢无能——”
念及往昔种种,宛瑶却是羞愧难当的。
“别哭了。”宋楚兮冷笑了一下,起身的同时,一并将她拉起来。
她的面色很冷静,并没有宛瑶以为会有的愤怒和仇恨,只是很平静的说道:“殷绍的手段有多高明,我比你清楚,那些事都和你没关系,你也不需要为了那些事情再自责或是耿耿于怀了,他设计好了陷阱一步一步的逼迫,那根本就是个没有退路的死局。现在时过境迁,已经不需要再为了这种事情自寻烦恼了,不过就是新仇旧恨,欠债还钱罢了。”
宛瑶看着她脸上过于冷酷的表情,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她虽然没怕过殷绍,但那也只是因为她不怕死,所以不在乎得罪他,可——
宋楚兮这是要做什么?
宛瑶的心里突然就升起浓烈不安的情绪,干吞了口唾沫道:“主子,您——”
话音未落,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殷湛心不在焉的站在门口,似乎并没有想到宋楚兮这里还有别人。
宛瑶回头看过去,突然想到之前殷绍疯狂质问宋楚兮的那番话,在看到殷湛的时候,突然就尴尬局促的无所适从了起来。
在宛茜出现之前,他们谁都不知道那一晚的事情其实另有隐情,如果真如殷绍所言,那么当年廖容纱的那个孩子——
真的是宣王殷湛的吗?
宛瑶的神情尴尬,局促的低头去捏自己的裙子。
“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都等天亮再说吧。”宋楚兮看出她的不自在,淡淡的开口道。
“是!”宛瑶匆忙的应了,低垂着脑袋快走了出去,哪怕是错过殷湛身边的时候都没敢抬头去看对方一眼。
宛瑶方才的眼神,殷湛是心领神会的,所以这会儿宛瑶一走,反而成了他尴尬,前所未有的局促和尴尬。
两个人,站在偌大的屋子里,静默的对峙,却不知道有关那一晚真相的僵局到底由谁先开口打破。
------题外话------
折腾半天,居然是先认了闺女,孩子爹你先再继续苦逼一天了,这节奏也是醉了~
☆、第009章 那一晚,是你?!
许久之后,殷湛方才提了口气,举步朝她走过来。
宋楚兮站在原地没动,也一直没有逃避他的目光。
殷湛的心里,莫名的紧张和窘迫,面上神色都隐隐有些难以维持正常。
他是挣扎了许久才避无可避的开口,“少戎,我——”
几个字出口,语气僵硬,声音更是涩哑的厉害,微微错开了目光,只觉得自己似是无法面对她的。
“那一晚,是你?”宋楚兮咬了下嘴唇,仍然保持正视他的面孔,她的语气很镇静,没有掺杂任何的情绪,仿佛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求证一个真相而已。
殷湛的心头隐隐一颤,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她正望着他的眸光。
她的面色算得上是平静,只是眼神复杂无比。
没有恼怒,没有怨恨,明明表面看上去静如止水,却又分明潜藏了什么很深刻的矛盾的东西。
这一刻,终还是来了。
殷湛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他其实是有很多的话可以说的,只是过了许久才声音低哑的吐出几个字来,“就算你要恨我,那也是应该的。”
恨他吗?
宋楚兮愣了愣。
当所有的真相呼之欲出的那一刻,她的确是茫然又恐慌的,可是——
就如她之前所言,她在殷绍面前的结局,根本就是一早就预定好的,那和后来遇到的任何人,发生的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何况——
面前的这个人,还是殷湛。
她的唇角弯了弯,表情一直很平静的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试着跟我解释?”
做了就是做了,对或者错,都已经不能挽回。
所谓解释——
那是最没有担当的伪君子才会去做的事。
这世上,他是最不想冒犯和伤害她的那个人,却也偏偏就是他对她犯下了不可原谅的过错。
这些年来,殷湛的心间其实是一直的都有懊悔的,只是扪心自问,如果要重新回到那一天,他也依然还会选择这样做,而唯一不同的是——
不管她有什么顾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不会再让她留在殷绍的身边了。
殷湛用力的抿抿唇,一语不发。
两个人,四目相对。
场面算不上僵持,但是时间久了,宋楚兮却会觉得不自在。
“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算了。”最后,她说。
“你——”殷湛的眉头,因瞬间就拧得死紧。
虽然他知道,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和她的个性,她一定不会大吵大闹,但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就揭过了,也着实是叫人意外的。
殷湛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欲言又止。
宋楚兮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此刻便了然于胸的勾了勾唇角,肯定道:“其实也的确是有原因的,不是吗?”
她相信他,不管是什么事,也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半分也不需要犹豫的全心全意的信任。
殷湛看着她。
那少女的眸子清澈,面上一点笑容清浅,又仿佛是带着他曾经最熟悉的一点暖意。
他的喉头发涩,脱口将出的话,就又那么猝不及防的卡住了。
她相信他,甚至于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同他之间产生隔阂。
他本是该高兴,但也确实因为她太过坦荡了,反而叫他心里一片苦涩。他甚至宁愿她会为此而觉得羞怯尴尬的,可偏偏,她还可以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无数的话语在喉头打转儿,万般思绪过后,殷湛也只是恍然若失间觉得心里有些发闷。
他看着她,忽而便像是刻意的一样郑重其事道:“如果——没有你以为的那种不得已的原因呢?”
“嗯?”宋楚兮一愣,眼睛眨了一下,目光闪闪的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只是因为我的私欲,如果没有别的隐情,如果一切真的就只因为是我的一念之差,你——会怎么办?”殷湛又道。
宋楚兮看着他,在意识到他那神情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眼睛里明亮闪烁的光辉就一点一点收敛起来,用一种充满探寻的困惑的眼神盯着他。
殷湛喜欢她,这话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并且她也感觉的到。
许久之后,她说:“那也都过去了!”
那么重大的一件事,关系到她,甚至于她一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她却还是给了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点回应。
殷湛看着她眼中重新柔化下来的眼波,那一瞬间,心中却是五味陈杂,如释重负的同时,更掺杂了几分苦涩,哭笑不得。
他的唇角弯了弯,那笑容,颇多无力。
宋楚兮瞧见他的笑容,也跟着弯唇一笑——
果然,其中还是有着某种隐情的。
这一个笑容绽放的同时,她微微缩紧的心口也才跟着慢慢平复了下来。
有些话,她没有对殷湛说,但其实自己心里却是清楚明白的,经历过重华宫外那冰冷彻骨的一夜之后,她对殷绍的厌恶和仇恨都已经埋没了心智。
最初听闻宛瑶道出那夜的秘密之后,她也曾经觉得愤怒,迷茫且屈辱,可是在知道了那人是殷湛之后,却反而释然。
哪怕就当是对殷绍不经意的报复也好,她甚至会觉得庆幸,曾经那个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