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云安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独独留下了沈念安。
沈念安强撑着精力给他倒了杯茶,但他并没有接,而是凝眉打量着她。
“你老实同本王交代,你……”
沈念安盯着他的脸直言不讳道:“奴婢今天是故意溺水的。”
她知道他一定看出了猫腻,所以与其等他揭穿她,倒不如她主动承认,如此还显得她“真诚”。
“王爷,奴婢自知自己身份卑微,先前是不想给王爷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会对玉筝公主一再忍让。
但没想到奴婢的退让换来的并不是玉筝公主的理解,反而是变本加厉的羞辱,所以奴婢突然间就不想忍了。
兔子急了尚且还要咬人呢,更何况奴婢是个活生生的人呢?一个柔弱可欺之人若是被逼急了,是什么疯狂事都做得出来的。”
云安没想到她会承认得如此爽快,吃惊之余,又突然觉出几分趣味。
“本王原来很不喜欢你的性子,无论干什么都循规蹈矩让人挑不出错处,实在是沉闷无趣,不过今天,你倒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沈念安却抿唇淡笑。
“奴婢只是不想再被玉筝公主欺负罢了,不过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奴婢似乎把这件事情搞砸了,王爷千万不要怪罪才好。”
云安敛容笑道:“你做都做了,还怕本王怪罪?”
“奴婢只是觉得,玉筝公主对王爷的执念如此之深,对王爷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沈念安眉目认真地看着他。
她承认自己存着坏心,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是不好的,娘以前也常教她不要这样做。
但娘不知道的是,心里的话若是憋着不说出来,整个人就会难受。
而人一难受,就难免会犯错。
“王爷与长公主的事细究起来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你们并无血缘亲情,不过是一场关乎风花雪月的男欢女爱罢了。
但玉筝公主却将这件事当做可以拿捏王爷的把柄,试图让王爷顺着她的意愿做事,如果这便是她对王爷的情意,那奴婢实在不敢苟同。”
云安闻言,深邃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裴念念,你在挑拨本王和玉筝的关系?”
沈念安抿唇摇头,“奴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更何况从方才的情形来看,王爷与玉筝公主之间的关系已经轮不到奴婢来挑拨了。”
“你不是真以为玉筝刚刚说出那种话,自此便会和本王反目成仇吧?”
云安盯着她的脸嗤笑一声,旋即拂袖转过身。
“从小到大,本王比谁都清楚我应该做什么,我也很清楚我能够利用别人对我的情意得到什么,玉筝那丫头是嚣张跋扈了些,有时候行事也确实偏激,但对本王来说都不算什么。
她想得到本王,所以才会利用本王与长公主之间的丑事一而再地要挟本王,如此明显的意图,本王岂会看不出来,但本王还是遂了她的心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念安闻言一顿,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瓣。
云安却笑道:“你不必紧张,本王知道你今天做这些事是站在本王这边的,但本王要告诉你的是,为人再聪明也不要多管闲事,因为不是任何人都能像本王一样接受你的好意。”
说到这儿,他停顿一瞬,又补充了两句。
“裴念念,你以为你今天借着本王的手教训玉筝一顿是在为自己和本王出气,但你可曾想过彻底惹恼玉筝之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沈念安当然想过,但她不在乎,因为这是她赢取他的信任的必经之路。
“奴婢知道玉筝公主绝对不会放过奴婢,但奴婢更清楚王爷一定会护住奴婢。”
云安亲王听着她信誓旦旦的语气,笑着挑眉。
“这么自信?”
“不是奴婢对自己有自信,奴婢也不会异想天开什么,只是进府之后,关于王爷的事,奴婢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
身在王府的人,生死全凭王爷做主,别人若是插手,王爷定会生气,哪怕是一条没用的狗,也得王爷亲口说让它死它才能死,否则它就只能苟延残喘地继续活着。”
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她对这些人也算有所了解了。
身处高位者的性子都是相通的,执念深,控制欲极强,他们不喜欢任何事情或者任何人脱离自己的掌控。
云安亲王如此,连淮翊亦是如此,裴寂其实在某些时候也和他们一样。
正是因为了解了这一点,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云安亲王见她直截了当地戳穿自己的心思,倒也不恼,反而笑得更肆意了。
“本王就当你这话说对了,不过玉筝那丫头向来无法无天惯了,你最好小心点,本王可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护住你的,她若真想杀了你,总能找到办法。”
沈念安闻言,抿起薄唇没说话。
云安亲王还以为她怕了,蓦地又转了话锋。
“不过她今日做事确实有些过分了,她自以为那件事可以成为她拿捏本王的把柄,殊不知本王由始至终都没放在心上,真传扬出去了,反而是皇室脸上蒙羞,这世上自然有的是人比本王更希望她闭嘴。”
“王爷指的是长公主?”沈念安猜测道。
云安亲王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在你眼里,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念安知他又在试探自己了,抿着唇毫不掩饰的迎上他的视线。
“奴婢从未见过长公主,岂会知晓长公主的为人,更何况长公主那般身份的人也不是奴婢可以随便置喙的。”
云安见她不像是在撒谎,微微蹙了下眉,但嘴上却没再说什么。
沈念安猜测他接下来应该会有别的动作,只是她猜不到他的心思,总之目标不是冲着她来的就是了。
玉筝公主今日在这儿受了这么大的气,若是还能和云安亲王重归于好,那才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女子若是过于癫狂地痴迷一个男人,就会彻底失去自己的自尊,纵使这世上有很多女人都像玉筝公主这般在情爱之中如此卑微,但她还是希望她们能够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凌驾在情爱之上的。
天地之大,远重过情爱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很多人都以为那是只有男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女子只需寻一良人嫁了,一生相夫教子坐等日后儿女承欢膝下便是福,但这只是一种小爱。
女子也应该像男人一样,宛如雄鹰一般在天地之间翱翔,当她的眼睛不再拘泥于这世上的某一个人时,才会真正看到天地浩大,心里会清楚她真正要做什么。
这些道理,其实她以前也不明白,六年前的她何尝不是如今的玉筝公主,一门心思都扑在男人身上。
可后来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渐渐从裴寂身上看到了一种使命感。
而对于玉筝公主来说,西凉的江山和子民本就应该是重于云安亲王的,若她能早些明白,今日也断不会因为云安亲王的一巴掌便癫狂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