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臣自幼得沈山南尽心栽培,胸有大略,是世间难得的治世之才,如若入仕,必能得皇上重用。
只可惜这六年来,沈朝臣却心甘情愿的待在汪家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幕僚,这背后的缘由是什么,他也能猜得出来。
一个人若是遇上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便会心甘情愿的抛下前程仕途,妄图和所爱之人一生一世在一起,如今的沈朝臣便是如此,而那个能让他无怨无悔的留在汪家的人,自是汪清荷无疑。
只可惜,以汪清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一个罪臣之子,更何况汪清荷对沈朝臣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但这都不是他所顾虑之事,他真正在意的是,如若念安后日见到了沈朝臣,又该怎么办?
念安与沈朝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幼时感情极好,但却因为他而生了裂痕,沈家上下皆不同意念安和他在一起,所以六年前的念安何止是抛弃了自己的尊严体面来追求他的,她甚至赌上了自己和沈家的血脉亲情。
而结果便是沈朝臣当众与她断绝兄妹之情,在她嫁进定安王府的六年来,沈朝臣对她更是不闻不问,仿佛全然忘了这世上还有念安的存在,可是念安心里却一直记着沈朝臣那个大哥。
亲情与感情,在念安心里是同样重要的,只是她从来都不说罢了。
而念安在沈流云的及笈宴上曾和汪清荷起过冲突,以汪清荷的性子,必定会利用沈朝臣去刺激念安,他只怕念安见到沈朝臣之后会伤心……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阻止她去寒山寺吗?这种事是没办法阻止的,上京就这么大,只要沈朝臣还在上京,总有一天,念安和他终究会见面的,这是他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的。
如今只愿沈朝臣懂些分寸,不要把事情做的太过分,如若沈朝臣敢伤念安的心,他绝对不会放过沈朝臣。
莫说沈朝臣是念安的大哥,这天底下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念安是最重要的一个,无论谁欺负了念安都不行,便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
又过了一日,沈念安准时带着一行人动身前往寒山寺了。
几位官娘子并不一起走,若是聚在一块儿,容易引起轰动,到时候闹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不过说来也巧了,马车行至城门口的时候,沈念安正好遇上了汪清荷和沈流云的队伍。
那两人在城门外的凉亭内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而汪清荷身边还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墨发青衫,眉目有神,举止投足之间尽显儒雅风范。
沈念安认出那人后,顿时激动起来,那是她的大哥沈朝臣啊!
“大哥!”
她隔着车窗挥手喊了一声,本是想冲沈朝臣奔过去的,可没想到他听到自己的喊声之后,只是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便转过头和汪清荷继续说话去了。
那般冷漠的样子,就好像她只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虽然沈念安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可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她和大哥的关系,是从她不听家人劝阻而执意追求裴寂时开始破裂的。
还记得她和母亲刚从燕北回到上京的时候,大哥一天到晚跟在她身边喊妹妹,晚上都恨不得和她睡到一张床上去。
虽然他们从小并未在一起长大,可一母同胞的兄妹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分开的。
大哥说她是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妹妹,要是有人敢欺负她,他一定跟对方拼命。
可如今,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那个会一心袒护着她的大哥,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大哥之前一直劝她裴寂实非良人,让她不要打裴寂的主意,可是她不听,一次又一次的跟大哥对着干,终于让大哥寒了心,继而不再同她说话,也不再搭理她的任何事了。
所以闹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害的,可是后悔吗?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如今在王府的生活富足而快乐,至于她和大哥的关系,日后总能慢慢想办法修复的。
沈念安见沈朝臣一直没有回头,抿抿唇,满心落寞地放下了车帘。
不远处,汪清荷将沈念安受伤的神态尽收眼底,心里一阵痛快,面上却未露出半分,反而一脸关切地看向了沈朝臣。
“定安王妃方才叫你呢,毕竟兄妹一场,你当真不去见她吗?”
沈朝臣淡漠道:“有什么可见的,从她嫁给裴寂的那一刻起,便不是我妹妹了。”
汪清荷拧眉道:“话虽如此,但兄妹之情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开的,朝臣,我不希望你这样,如果我是定安王妃,此刻必定伤心死了……”
“伤心?你觉得她会伤心吗?能得偿所愿的嫁给裴寂,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事,除了裴寂,这世间还有什么人是值得她在意的?当初她为了得到裴寂,做了那么多丢人现眼之事,以致我们沈家面上蒙羞,那时候她可有在意过我们,可有想过我们会不会伤心?”沈朝臣忍不住逼问道。
汪清荷还是头一次见他用这般咄咄逼人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冷不丁愣了一下,眸子紧接着垂下来,一脸柔弱。
“对不起,我不该拿自己的想法去左右你的意愿……”
沈朝臣见她这样,一时间心疼到不行,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清荷,不关你的事,是我不该对你说重话,我生的是沈念安的气,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你……”
汪清荷见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噗嗤”一声笑了。
“平日里见你在我爹面前总是胸有成竹口若悬河的样子,我便以为这世上一定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想到你也有这般不知所措的时候。”
沈朝臣心知她是在取笑自己,只是一看见她的笑容,便什么都忘了。
“清荷,你应该多笑笑的,你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
汪清荷闻言,忙佯装羞怯的样子垂下头,顿了顿又道:“我只对你一人这样笑过。”
沈朝臣听懂她的话外之意,心里别提多高兴,而这话又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更清楚。
他这辈子最幸运的是便是遇到了清荷,她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一直陪着他,不断的鼓励着他,让他渐渐走出父亲获罪、沈家被夺的阴霾,所以他一辈子感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