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长卷从天上铺开,顷流而下,黑色的字迹在其上格外显眼。
第一卷 落在台正中。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人们共同低语,在口中不停吟诵。
分明处在拥挤的人群中,但此刻像是身在海边,遥望月色,看月色与天齐、与海平。
仅是开篇一句,就已经令在场的人震惊。
人们尚未从中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其余所有的卷帘同时放下,未满了整个圆。
其中的人们昂着头,同时顺着一个方向看去,谁踩了谁的脚,谁的脚被一次次踏上,再没人说一句话。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
卢以清也被眼前的诗震惊到了,她对其中的体会丝毫不亚于下面的人。
一双双眼睛看着白布上的诗,他们羡慕、钦佩、甚至是嫉妒。
怎能!怎能有如此奇才。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卢以清低声念出最后一句。
酒楼中,琵琶声起。
本就难以走出的人,更沉浸在了诗中。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开始有人慢慢吟诵。
随着琵琶声的紧凑,人们的心似乎也越来越激动。
不,不止是激动。
悲悯、惋惜、文字强大的共情能力让人根据自己感悟,使自己进入情绪。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忽然有人大声诵读,紧接着,便开始嚎啕大哭。
三楼雅间内的王将军也觉震撼人心,不想此程还有这样的好事被他碰上。
念念有些慌张看向卢以清,对方轻拍念念的手,“不怕。”
许久后,人们还未从中反应过来。
秦瑶轻声道:“先失陪。”
紧接着秦瑶走到三楼正中,“诸位。”仅二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上面。
卢以清和念念也往外探着头看。
“今日诸位能来岳西楼,是秦瑶的殊荣。才子身子不好,不能出来,献上此诗略表心意。”
“略表心意?”
“这这这!这就算是献给陛下恐怕也不足为过!”
台下的人熙熙攘攘,王凌也觉得他们说的话没错。
他独自走出雅间,希望能从人群中找出丞相夫人。
将军夫人紧随其后,不过她的目光可不在楼下那些人身上。到底是个贵人,想来都是在三楼的。
只是三楼都是雅间隔开,也不见得能瞧见。
“岳西楼还是太小写些,招待不周望诸位见谅,为诗而来的,可以散去了。”秦瑶又道。
台下的人不管是否舍得都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
秦瑶望卢以清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面的将军夫人自然也是顺着秦瑶的目光看去。
一眼,她便愣住了。
“将军,快看!”将军夫人浑身发麻,不想此生还能见到这副面孔!!!
第44章 四四章
王凌正用心看着往外走出的人群,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
“看什么?”他觉得夫人会分了自己的心。
“看……看……”将军夫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前的女子。
“究竟是谁?”王凌语气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乖乖回头看了过去。
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阿…阿…”他‘阿’了两声, 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看向夫人,双目含泪。
夫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泪水同样在眼眶中打转。
王凌一笑,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一定是阿竹。”
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小丫头呢, 当初他跪在丞相府,就是这个小鬼头让自己起来进去的。
王凌刚要起身往外走, 却被夫人拉住了胳膊,夫人摇了摇头,“将军, 不可急躁。”
“对,不急躁,不急躁。”话刚说完, 王凌又是止不住的哭。
夫人怕招来人看, 便拍着人的肩膀往雅间里带。
王凌一边抹泪, 一边跟着夫人往里走。
而另一边的卢以清丝毫没有发现王凌的存在。
秦瑶忙完后很快便走了回来,笑着问:“夫人觉得方才的诗如何?”
“天下一笔。”卢以清道。
“是啊,天下一笔他也是当得起的。”秦瑶道。
卢以清想, 秦瑶如此做一定不只于此,便问:“老板是想让他攀上哪家的高枝?”
秦瑶笑了, “这要看哪个贵人能瞧上他了。”
“老板说笑了,这样的才气谁能瞧不上?”卢以清反问。
秦瑶却又是摇了摇头, “不喜欢诗的人自然瞧不上。”
卢以清慢慢抬眼,秦瑶的目光刚好落在她身上。
卢以清勾着嘴角,“今日来的权贵不少,才子的命运想来不会差。进入官场未免是好事,史书上多的是一生不得志的文人,倒不如挥洒笔墨,寄情江河。”
听完卢以清的话秦瑶愣在的原地,她本以为柳安能瞧上这位夫人定然是因为相貌,但这番说辞绝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说的话。
看来丞相藏着夫人是另有原因了。
“夫人说的是,秦瑶能帮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秦瑶道。
“老板也是爱才之士。”卢以清道。
秦瑶笑了,“夫人错了,秦瑶不爱这种才子。能流传于世的,除了史官笔下的东西,便是这些文人的笔墨。史书不会记载女子,唯有文人有可能写下。”
文墨在整个大雍都是值钱的东西。
方才的试探中,卢以清笃定秦瑶知道自己和某位权贵有关,想要借着自己攀上高枝。或许她猜的更近一些,想到自己背后的人不大喜欢诗词。
卢以清和父亲不同,她没有那份闲情把人往官场里送。
好在秦瑶听懂了她的话。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卢以清道。
“夫人慢走。”秦瑶微微欠身。
望着主仆二人下楼的背影,秦瑶越发好奇这位夫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丞相如此护着。
但也奇怪,丞相似乎是愿意让她出来的。
秦瑶摇摇头,猜柳安的心思才是糊涂,谁能猜透他。
……
卢以清从岳西楼出来后没有停息,直接去了胭脂铺,尚未走到门前周禾已经出来了。
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夫人可吃好了?”周禾问。
这时候卢以清才想起来自己是去吃东西的,或许是因为方才太热闹了,让她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回府上同丞相一起用晚膳吧。”卢以清道。
这个时候回去也就是吃晚膳了,在酒楼中不觉得,竟然已经要日照西山了。
卢以清又问:“你拿的这是什么?”
周禾不好意思笑笑,“舍妹献给夫人的,还望夫人不嫌。”
“哎,来一趟还拿人的东西。”卢以清道:“能在西三街开胭脂铺,又是岳西楼旁边,想来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
“夫人过奖了。”周禾道。
夫人的用意周禾很清楚,虽说在丞相府上他受不了什么委屈,但一年到头都会在那个地方。只有得了空,丞相或者她让周禾出来置办东西才能出来,也不见得能见上妹妹一眼。
而今日却是叙旧许久。
“也是该成家了。”卢以清边走边说。
周禾刚跟了两步,顿时愣在了原地。说来奇怪,他从未动过成家的心思。
“你若是成家了,我便同丞相将,还你自由。”卢以清又道。
周禾又赶忙跟上,笑着说:“什么样的娘子瞧上属下呀,到底是祸害了人家。”
卢以清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