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万黑影从四面八方向树林冲来,程芝见情况危急,他来不及通知手下,狂奔数十步,一头跳进了汉江,岸边正好有一块大石,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他便躲在大石下面,慢慢脱去了盔甲。
树林内一片惨叫,哭喊声、哀嚎声、求饶声,最后都变成了绝望的惨叫声。
屠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紧接着开始清理战场,程芝隐隐听见有人禀报,“将军,我们没有找到对方的主将。”
“给我彻底找,找不到主将,我们怎么向宣抚使交代?”
程芝心中勐地一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竟然不是西军,叫宣抚使,那就是张俊的军队。
这时,几根长矛戳了过来,他连忙捏着鼻子沉入水中.........
不多时,搜查士兵一无所获,便离开了岸边。
“将军,太晚了,我们实在分不清面孔,实在不知道哪具尸体是他们的主将?”
“那就算了,把尸体烧了,挖坑深埋!”
一千多具尸体被浇上火油,点上一把火燃烧起来,程芝悄悄沿着河边潜水,潜出五六里外上了岸,回头远远看见烈火熊熊,浓烟滚滚,还在烧尸体,他不敢停留,撒腿向北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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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西北有一座占地五亩的宅子,这里距离府衙很近,相距只有两百步,这一带叫做状元桥,绿树成荫,道路宽敞,地面铺着石板,环境非常优雅,一向是襄阳城高官和名门聚居之地。
这座占地三亩的宅子是王贵心腹手下蔡礼的宅子,蔡家从三国时代就是襄阳名门豪族,但到了唐宋,蔡姓已是襄阳一个大姓,城内很多百姓都姓蔡,不过蔡礼却是真正的豪门子弟,他是前任襄州通判蔡荃的次子,太学出身,一直在王贵军中任参军之职,深得王贵的信任。
深夜,两名远道而来的客人敲响了蔡礼的府门,门吱嘎一声开了,开门是府中管家,他打量一下门外二人,见两人面生,便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从江陵过来,这是我的拜帖,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有重要事情找他。”
管家有点为难道:“现在夜很深了,我家老爷已经休息,不能明天再来吗?”
为首之人冷冷道:“蔡家百年内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管家最好去禀报一声,别因为你的傲慢使蔡家彻底沦丧。”
管家吓一跳,连忙道:“两位稍候,我就去禀报!”
管家匆匆去了,不多时,他一阵风似的跑来,开门就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小人怠慢了贵客,你们快请进,我家老爷正在穿衣,马上就来!”
两人倒没有生气,跟着管家来到贵客堂,一名使女进来上了茶,不多时,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匆匆走进来,抱拳道:“怠慢贵客了!”
为首客人叫做许睦,是陈庆帐下法曹参军事,论职务,他和蔡礼差不多,但他现在是陈庆的使者,当然不一样。
许睦又给他介绍了旁边的副手,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们下午就到襄阳城了,白天人多眼杂,特地晚上前来拜访,打扰蔡参军休息了。”
“没事!没事!两位请坐。”
双方分宾主落座,许睦笑道:“我们就长话短说吧!这次我们奉雍王殿下之令前来拜访蔡参军,是希望蔡参军为我们做一点事,若事情能成功,雍王承诺让蔡参军出任襄州通判。”
蔡礼心中一阵发热,连忙道:“不知我能为雍王做点什么?”
许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殿下给你的亲笔信,要说的话都在信中,我要带的口信刚才已经说了,那就不再打扰。”
许睦和手下起身告辞,蔡礼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许睦笑道:“我们住在城南平安客栈,蔡参军可以随时找到我们。”
蔡礼已经没有睡意,他在书房里仔细看了雍王的亲笔信,负手走了几步,他决定去找老父亲商量。”
蔡礼的兄长前年病逝,父亲蔡荃便跟蔡礼住在一起,蔡荃住在后宅的一座小院里,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不碰腥荤、不近女色,每天只吃自己种的青菜,自己磨的豆腐,这是他的养生之道,但他还是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嗜茶如命,每天天不亮都要让家仆去城外取清泉烹茶。
蔡荃已经睡了吗,蔡礼却把父亲叫醒。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蔡荃有些埋怨道。
“发生一件大事,事关我们家族命运,孩儿拿不定主意,特来请教父亲!”
蔡荃听说事关家族命运,他强打精神起身,点亮了油灯,让儿子进来坐下,“你说吧!什么事?”
“就在刚才,陈庆派手下来找孩儿了。”
蔡荃一怔,“雍王陈庆?”
“正是!”
“他派人来找你做什么?”
“他想招揽王贵,让我在合适的时候劝王贵投降。”
“就这么简单?”
蔡礼取出雍王的亲笔信递给父亲,蔡荃笑道:“我就说嘛!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借着油灯把信大致看了一遍,沉思片刻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其实不是为了招揽王贵,他是为了得到襄阳,他不好公开明抢,就只能暗夺,若王贵投降他,襄阳也就归他了,我就是说嘛!襄阳的战略位置这么重要,他去年怎么可能只要邓州,而不要襄阳?”
迟疑一下,蔡礼又道:“父亲,雍王殿下说,事成之后,封孩儿为襄州通判。”
蔡荃指指信,“我仔细看了,你这话信中可没写啊!”
蔡礼连忙道:“是送信人带的口信,说是雍王殿下亲口许诺。”
蔡荃眼中一阵激动,他在二十年前就是襄州通判,如果儿子能再一次出任襄州通判,他们家族就真的要振兴了。
但关键要替雍王达成目标,说服王贵投降。
“你觉得有多大把握说服王贵?”
“父亲,王贵这人一直很信赖朝廷,当初岳云和张宪投奔陈庆时也劝过他,他只是说人各有志,便没有率军北上,而朝廷又封他为襄州制置使,他更是感动,誓言效忠朝廷,所以让他主动投降陈庆,孩儿觉得不太可能。”
蔡荃沉吟片刻道:“但信中说,王贵走投无路之时让你劝说他,我估计雍王殿下还有手段,这几天肯定会发生大事。”
“要么就只有张俊了,王贵最害怕的人就是张俊,张俊想吞掉他的军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果雍王要逼迫王贵,那么只能是张俊出力,但他们可是在江陵府进行战争对峙啊!”
蔡荃不屑道:“什么战争对峙,给张俊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陈庆,他只是在装样子给朝廷看罢了,如果张俊答应协助陈庆拿下襄阳,我一点都不奇怪。”
蔡礼沉思片刻道:“父亲,如果雍王只是为了襄阳,他会不会有后手棋,如果王贵不肯投降,他会不会买通王贵的手下大将除掉他?”
“完全有可能!”
蔡荃点了点头,“所以你不能急切,得看准情况再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