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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顾安安偷偷对着大哥吐了吐舌头,就她爸这样的教育方式,换汤不换药的,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余阳被拒绝了一点气都没有,看着她这番鲜活的模样,心情反倒更加好了。

几个孩子毕竟小时候玩的那么要好,即便分开了几年,稍稍说了几句话,聊了聊这些年大家的生活,这隔阂立马就消了大半,两个大人坐在架势和副驾驶的位置上,听着后头几个孩子的话,心情也分外愉快。

这样开怀的生活,才叫生活!

*****

萧从衍和顾向武所在的排前些日子执行了一项任务,队上给了一天的假期,多数人都选择在房间里好好睡上一天,可是萧从衍和顾向武却不想浪费这个难得可以出军营的日子。

算起来,他们也已经参军半年了,之前作为新兵,一直在进行密集的训练,都没有好好出军营逛过。

他们每个月都有二十八块钱的工资,这次参加了任务完成度很高,上头还特批了三十块钱的补贴,和一些特殊的票种。

当兵的家里也都是有亲人的,军队吃饭穿衣都不花钱,很多人一拿到补贴,都是寄回家里去的,萧从衍他们班里就有好几个出生农村的,家里一堆的兄弟姐妹,就等着他们的这笔高额的补贴,养活一大家子。

顾向武和萧从衍到是没有这方面的忧虑,家里不缺他们这点钱,即便寄回去了,家里也都是给他们攒着的,涟阳县买不到什么稀罕东西,萧从衍两人干脆每次不往家里寄钱,而是买一些家里需要的,又很难买到的东西,从邮局寄回去。

上次做任务,封闭了和外界的联系,说起来已经有一个半月没给家里去信了,倒是上次写信回去的时候说过这件事,家里人也不会为此感到焦虑。不过既然任务结束了,那还是得写封信回去报平安,顺道买些东西,一块寄过去。

军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不过只要往前走一千多米,就有一个公交站台可以在那里乘车出去。

萧从衍和顾向武除了钱和票什么都没带,穿着军装就朝公交站台走去。

“你个贱种,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要你偿命!”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个头发凌乱,模样狼狈的女人,手上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枪,指着萧从衍疯狂的咒骂。

萧从衍和顾向武顿时就僵在了原地,心中却飞快的算计着应对的方式。

“沈荞你疯了!”

萧敬宗似乎一直都在军区外头等着什么人,看到这一幕急吼吼冲了过来。

沈荞!萧从衍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完全看不出往日总是喜欢装扮精致,又趾高气昂性子的女人,做任务和外界隔离的这么些日子,他还不知道沈家出了什么事。

“我是疯了,那也是你把我逼疯的!”

沈荞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心中立马有了计较,当下只觉得心痛如绞,声嘶力竭地对着萧敬宗吼道,她狠厉的看着不远处的萧从衍,又看着朝她跑来的萧敬宗,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绝望的,当下扣下枪板。

“嘭!”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死亡

“敬宗, 你别吓我。”

沈荞看着挡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双手的男人, 还有他胸膛上破的那个大口子,那血就像是水流似得往外淌。

现在的天气还冷着,各个都穿着厚实的棉袄,萧敬宗今天可能是为了要躲着在边上看儿子几眼的缘故, 穿的格外严实,可是即便这样, 流出来的血都把那几件厚衣裳给渗湿透了,灰色的呢绒外套成了深红色,边上还有一股子焦糊味,是子弹离人太近, 把衣服烧了个大洞。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尤其是沈荞。

沈荞她爸还算有点脑子, 在出事前听到了些许风声, 他被人盯得牢牢的, 看模样是逃不掉了,可是他闺女还可以逃, 沈荞毕竟是萧敬宗名义上的妻子,那些人对于她盯得不会那么严。

一个半月前, 沈荞正在文工团上班,就收到了她爸心腹送来的东西,一笔存在米国银行的钱,一张崭新的身份证, 还有各种证明,靠着那些东西,她能赶紧乘火车去深城,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她,送她去港城,到了港城,她也就安全了。

沈荞当时是疑惑的,不懂为什么她爸突然间让她离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打个电话跟萧敬宗说这件事,可是被她爸派来的人制止了,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认为的幸福婚姻,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萧敬宗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这个妻子,他允许她的靠近,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从她嘴里知道沈家的事,博取她爷爷和爸爸的信任。

沈荞不肯相信这件事,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羡慕萧敬宗对她的好,这一份关怀和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不愿意离开,只是偷偷躲了起来,这一个半月,到处都是暗地里在找她的人,她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长这么大就没有那么狼狈过。

在前天,她终于打听到了她爸的事儿,街头小巷的所有人都说沈家的男人在和潜伏在黔西许多年的敌特的战斗中牺牲了,她爷爷,沈家的定海神针,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受不了这个打击去世了,这也只是对外的说法,沈家都是什么人,沈荞作为沈家的女儿她心里会不明白吗。

她清楚,这只是因为沈家在黔西的地位,这件事要是爆出去,就是华国政.治上的一大丑闻,上头会把这件事瞒下来,还会替他们盖上一层遮羞布,现在沈家的一些女眷都被带回去问话了,她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也多亏了上头不能明目张胆的找人,只敢暗地里派人搜寻沈荞,她才能在外头躲了这么长时间。

这把枪是当时那人送东西过来的时候给她的,说是让她一个女人好防身,可是沈荞压根就没想过离开这儿,她的丈夫在平南,她的儿子也在平南,她要上哪儿去。

她想要报仇,可是对于萧敬宗,这个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即便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毁的,自己也舍不得动手,沈荞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将来怕是好不了了,她还有从深,孩子没了妈,不能再没有爸。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萧从衍,没想到萧敬宗瞒得这么严实,这个野种都来了黔西半年了,还把她瞒在鼓里,要不是一次意外,她也发现不了这件事。

萧敬宗如此在乎这个儿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心里有孙岚那个女人,沈荞自认为自己争赢了,结果一切都是假的,这让她如何能不疯狂。

她想要萧从衍死,只要他死了,将来萧敬宗就只有从深一个孩子了,他所有的一切,将来也是得留给从深的,这么一来,她还是胜过了孙岚那个女人,而且她心中还有个隐隐的野望,那就是杀了萧从衍,让萧敬宗的心里记她一辈子。

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她要让萧敬宗的心里彻彻底底的留下她沈荞的影子。

这边上就是军营,听到枪响的当下,里头的士兵就拿着枪跑出来了,沈荞紧张的看着对面的丈夫,又看了眼一时不注意被他拍开的手.枪,满是惊恐的流着泪,深深看了眼萧敬宗,发疯似得跑开。

这时候萧从衍和顾向武根本就管不上他,两人扶着萧敬宗,脱下身上的衣服,按压住几个血管的位置,想要帮他止血。追出来的军人一部分追着沈悦跑去,一部分赶紧去门口的哨岗处给最近的解放军医院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派救护车过来。

萧从衍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萧敬宗会替自己挡那一枪,刚刚沈荞看到萧敬宗出现吃了一惊,有点慌神,其实萧敬宗不替他挡那一抢,当时的他虽然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是至少可以避开要害的位置,可是萧敬宗这一枪,结结实实挨在了要害,离枪口那么近,胸膛破了一个大口子,谁也不知道那弹片到底都打到了什么地方。

萧从衍抱着这个男人,说起来,这似乎是两个人头一次这么亲近的抱着。

他老了,眼角都已经有皱纹了,头发染过,可是发根处也隐隐可以见到白色的,萧从衍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今天见到的这一幕似乎冲击了自己的整个人生观。

“从衍......这还是......还是咱们爷俩第一次......第一次不带火气的说话。”

萧敬宗看着儿子眼底的紧张,忍不住笑了笑,可是随着他的那段话,嘴巴里的鲜血不断翻涌而出,整个下巴都是血。

萧从衍蹲在地上,让那个男人靠近他的怀里,袖子帮他擦着嘴边的血。

“你别说话。”萧从衍的嗓子有些冷,有些硬,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要说......不说,怕是......怕是来不及了。”萧敬宗喘了几口气,可是有些喘不上来,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开始发青发白,不由的有些冷。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你妈......你妈是个好女人......”说着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孙岚年轻时候多漂亮啊,那时候萧敬宗还是个混不吝,就因为萧老爷子的威名,在政府挂了个虚名,那时候的萧敬宗还年轻,远没有后来的沉稳,小时候萧文忠在外头打仗,亲妈又早死,萧敬宗真的是被萧老太太给宠大的,虽说没有宠坏,是非黑白,忠孝礼仪都是熟知的,可是性子上难免有些小霸王,就等着别人对他好,然后傲娇的给点回应。

老爷子想要把他和孙岚凑成对,萧敬宗心里还是开心的,毕竟孙岚模样好,性子也好,尤其是那声音,就和百灵鸟似得,萧敬宗以前最爱听孙岚唱歌,军歌山歌他都爱听,只要是孙岚唱的。

只是那时候年轻气盛,就觉得媳妇就是媳妇,一辈子都是他的了,当时上头的人找上来,说让他接近沈荞,从沈荞的嘴里打听沈家的情报,萧敬宗并不喜欢沈荞,那个明知道他有媳妇还总日黏上来的女人,她又没他媳妇长得好,也没他媳妇唱歌好听,更没他媳妇身上那种招人疼的感觉,可是当时的萧敬宗正一腔热血呢,往日里人家都说他是萧文忠的儿子,他也想干一番大事业,让人家指着他爸说那是萧敬宗他爸,虽然觉得对着媳妇有些心虚,可是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那个让他余生都在悔恨之中度过的任务。

萧从深的出现就是个意外,虽然他听了上头的吩咐,任由沈荞对他献好,偶尔给对方一个回应,让她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借机撬开她的口,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事,可是他从来就没想过做一些对不起媳妇的事。

有了萧从深的那次纯粹就是意外,萧敬宗时候想起来,怕是当时沈荞动了什么手脚,为的就是把生米做成熟饭,可是说起来,这还是要怪他,要不是他自视甚高,轻视了往日里柔柔弱弱的女人,之后还会有那么多事发生吗?

萧敬宗想着那一天,孙岚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脸色清白的模样,那段时间其实他们俩已经开始了冷战,他和沈荞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孙岚是个对感情特别真的人,她根本就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居然在她怀孕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有了首尾,那段时间,萧敬宗都不敢回家,因为只要一回家,孙岚就和他提离婚的事。

想想当时离了该多好,至少离了婚,她可能就不会死了。

那时候的他除了逃避什么都不知道,等他从别人口里听到媳妇被气的从楼梯上不慎跌倒,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孙岚死了,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她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人这东西怎么就那么贱呢,活着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等失去了,才知道这剜心的滋味有多么的痛。

萧敬宗苦笑了一声,眼神已经开始失去焦距,萧从衍即便就在他眼前,他都仿佛看不清他的脸。

“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当年你妈死了.......我......我就在她墓地......墓地的斜对角......给自己选好了位置......你妈临死都恨着我......她恨我,我想着......想着她一定是不乐意......不乐意和我葬一块的。”

萧敬宗嘴巴里的血不住的往外冒,所有人都劝他别讲了,可是他心里明白,不讲就真的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我看过......把我葬在那儿......我死了还能看着她......离她远远的,她应该也不会生气。”

萧敬宗一早就想好了,藏的近了,孙岚怕是要发脾气,可要是离远了,他心里难过啊,那个位置刚刚好,他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

萧从衍的眼眶泛着红,可是依旧没有一滴眼泪。

“你要是死了,我把你葬地远远的,我妈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你,把你和她葬的那么近,我怕我妈在梦里骂我这个不孝子。”

萧从衍的声音平稳冷淡,只是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听出那音调里的哽咽,他的心情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我就.....就这么个要求......”萧敬宗苦笑,看着儿子,不过他恨他也是应该的,他就算为国家为百姓做了再多的事,可是依旧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

萧敬宗觉得整个人打心底泛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萧从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裹上。

“救护车,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萧从衍朝着边上的人问了一句,都这么久了,血都流光了,到时候除非神仙下凡,不然绝对救不了了。

“从深,从深是无辜的......我没脸让你照顾他......他也长大了......就他......他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看在同样姓萧的份上,你就帮他一次。”

萧敬宗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比前一个还过分,可是没办法,沈家倒了,还是因为那样一个原因,从深那孩子怕是很快就会被部队开除,毕竟军队里的政治审查那么严重,有一个敌特家族的母亲,直接给萧从深的军政生涯下了死刑。

“我让你别说话了你没听见吗!”

萧从衍怒吼了一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冷着脸,使劲的按着萧敬宗几条主血管道,手上湿漉漉的全是血,配合着赤红的眼睛,就和修罗一般,着实有些吓人。

别人都怕了,萧敬宗却不怕,反倒还有些开心,他厚着脸皮的想着,儿子的心里未必没他这个爸。

“你再说一句话,我管你那小儿子去死。”萧从衍的声音鼻音有些厚,恶狠狠的,正在这时,救护车终于赶来了。

“赶紧把伤员扛上车。”

几个大夫从后车厢下来,看着这一地的血心里就道不好,现在情况紧急,晚一分一秒,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最后一句......就一句......”萧敬宗此刻已经失血到意识模糊了,可还是死死的抓住了萧从衍的手,只是瞳孔有些失焦看不清人脸的方向。

“你是我儿子......我......我不配当你的父亲......可是......可是我都快死了.......叫我一声爸好不好......”

萧敬宗转了转脑袋的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看没看准儿子的眼睛。

萧从衍沉默了,他喊不出口,几个医生确是按耐不住了,一把扯下了萧敬宗拉着萧从衍的手,将人抬上担架,扛上了救护车。

萧从衍看着的右手怔忪了好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也有些狼狈。

“衍哥,赶紧上车。”顾向武在这件事里头就是个外人,他没法对萧从衍的选择指手画脚,很多人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幕总会觉得萧从衍太绝情,不就是一声爸吗,他都救了你的命了,喊一声又怎么了。

可是萧从衍不一样,他身上还有他妈的恨,他自己的恨,所有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你告诉他这些伤害都只是因为情非得已,只是因为阴差阳错,那这些伤害就会消失吗,并不会。

在今天之前,或许说是在萧敬宗替萧从衍挡枪的前一秒,他在萧从深心里的定位就是负心汉,就是一个丝毫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男人。

十几年的执念,只靠几句话就打消,这这么可能。

顾向武拍了拍萧从衍的肩,他的嘴巴没有大哥和小妹灵活,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这时候顾向武就无比希望自家妹妹在这儿,衍哥最疼安安了,要是安安这时候能安慰他几句,比别人说百句都有效。

萧从衍浑身僵硬的上了后头的一辆车,除了他和顾向武,队里也派了几个人过去,毕竟这件事是发生在军区外头的。

最近的解放军医院就在离军营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全黔西最好的外科大夫都在这儿了,毕竟军队里头的军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军队里头的士兵执行秘密命令的时候,常常可能会升级成火拼,这里的大夫对这类弹药类创伤手术已经很熟练了,萧敬宗被送来这儿,是最好的选择。

萧从衍他们做的那辆车稍微到的晚了点,萧敬宗已经被推进去做手术了,他们几人就在外头的小木长凳上坐着等。

两个小时,四个小时,六个小时,萧从衍坐在椅子上,双手支在大腿上,六个小时了,就没变过动作。

“这包子都凉了。”

顾向武拿着包子朝着萧从衍的嘴边凑了凑,只是被萧从衍扭着头避开了,顾向武叹了口气,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不知道该咋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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