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岑墨松开了林暖的小手,在父母的墓碑前跪下,哽咽望着父母的墓碑重重一叩首,开腔:“妈,爸,对不起,我回来了。”
最后四个字,岑墨的声音哽咽的不像话……
对不起,现在才回来!
对不起,让你们找了那么久!
对不起,没有能赶得及见你们最后一面!
对不起,一个好好的家因为他的丢失而分崩离析!
岑墨双手撑在腿上,紧紧拽着自己的裤子,低下头……
这么多年除却得知陆相思的死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岑墨,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啜泣声无法藏住。
林暖站在岑墨身边,静静听着,红了眼眶,唇角勾起笑容,她仿佛看到父母携手就站在他们面前!
林暖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他们兄妹整整齐齐站在父母面前,更能让他们高兴的了!
投桃报李
明明是冬季,可林暖却觉得风格外和煦。
风吹的枯树枝沙沙作响,枯黄的树叶落得满地都是,落在了岑墨黑色毛呢外套的肩膀上。
林暖弯腰替岑墨拍开肩膀上的枯树叶,伸手把岑墨扶了起来:“对爸妈来说,看到我们两个人站在这里,他们就比什么都高兴!”
“恨我吗?!”岑墨突然问林暖。
“什么?!”林暖干净清亮的眸子凝视岑墨,不解。
“如果不是因为我,妈不会疯,爸也不会把你和林家的孩子调换,如果我没有丢,我们或许会是幸福的一家……”岑墨声音沙哑的厉害。
林暖摇头:“你也不想丢,谁不想从小生活在自己父母身边呢?!你比任何人都想!而且……我觉得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定数的,如果我没有被换到林家,不会认识温墨深,不会去伊拉克,更不会认识怀安,也不会有现在的幸福!”
她凝视岑墨唇角勾起笑着:“再说,恨与不恨,这话应该问林苒!”
岑墨沉默着,他只听林暖道:“哥……就算爸妈已经不在了,我们也要做幸福的一家人。”
岑墨的视线落在林暖白净漂亮的精致小脸儿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一家人,已经错过了太多美好时光,如今爸妈现在没有办法陪在我们身边,可我相信看到我们兄妹两个人好好生活,他们比什么都高兴!”
忍不住情绪的岑墨伸手,动作轻柔把林暖拥在怀里,强压着自己声线里的哽咽,开口:“以后,我会替爸妈好好照顾你!”
林暖小手扶在岑墨腰间,点了点头:“我们互相照顾。”
那天,林暖和墓地管理办公室的人沟通了一下,让在她亲生父母的墓碑上,添几个字……儿子:陆柏邺。
……
林苒给林暖发的地址,是一家茶楼。
在等到岑墨和林暖到之前,林苒的心里很忐忑……
这个丢失的哥哥林苒小时候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那个时候母亲疯疯癫癫,父亲绝口不提,可是有时候从父亲打电话时的话音里她也能听出几分找人的意思。
小时候她想要一双新鞋,爸爸会十分歉意的说家里实在是挪不开钱,那钱呢?!爸爸说自有用处……
她一直都知道爸爸在找什么,每个月要花费很多钱,所以他们家里除了每个月必须的生活费之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
就连吃一顿肉,父亲都要提前好几天开始计算。
她小时候一直知道家里穷,却不知道家里为什么穷!她的父亲比任何人的父亲都勤劳,都能干,可为什么吃一顿肉都难!
等她看到纪韵离世留下的那封信,才知道原来穷得原因是因为父母在找他们丢失的儿子,多年来从未放弃过。
林苒要了一壶勿忘我,可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想着林暖要自己和林家父母说找到了哥哥的事情,所以林苒没有再梁暮澜面前多嘴。
只是……林苒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向林琛打听了岑墨这个人。
林琛平时比较忙,林苒前天专程跑到公司来问岑墨的事情,可她进去的三个小时里,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着林琛忙着打电话签字,所以最终她还是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打扰。
岑墨这个人林苒在搜索引擎上搜索,搜索出来的信息也是寥寥无几,只说岑墨是岑家的样子,岑家已经破产。
林苒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裹紧自己的外套。
曾经在林苒还不知道自己是林家的孩子,知道父母在找人的时候,恨死了那个人,觉得是那个人拖累了家里,要花这么多钱。
可现在,这个人突然被林暖找到,真的要见了,林苒有些激动还有些没法缓解的紧张。
“铛铛铛——”
包间儿的敲门声响起,林苒慌慌张张要起身差点儿撒了杯中的茶水。
她站起来,椅子发出“呲啦”一声响,包间门也随着打开。
见林暖开门进来,林苒的视线朝着林暖背后望去,身高腿长的岑墨就站在林暖身后,轮廓深邃的五官挺拔如同刀雕斧凿。
林苒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竟是和当初要见到林琛之前一样紧张……
四目相对,林苒看到岑墨湛黑如幽潭的眸底,幽邃的让人心颤。
林暖和岑墨进来,就坐在林苒的对面,见岑墨脱下毛呢大衣外套搭在椅背后,林苒这才回神也坐下。
她伸手去拿茶壶给林暖和岑墨倒茶,岑墨却先一步拎起茶壶,单手护着西装衣襟,弯腰替她杯子里添水:“我来吧!”
尽管林苒并非是岑墨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可林苒和岑墨的亲生父母生活了那么久,说林苒是岑墨的妹妹也不为过。
再者,当初林暖的身份曝光,在林家几乎所有人都把林暖当做林家人!且在最初岑墨在林琛这里听说林暖和林苒的事情之后,对林苒很是同情。
加上刚才,从墓园到茶楼的路上,林暖和岑墨讲了她把母亲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之后母亲只认林苒,林苒几乎每天都陪着母亲,甚至在母亲去世之前,还计划着要和男朋友带母亲出国玩儿一圈。
岑墨对林苒很是感激。
如今,就算是投桃报李,岑墨也理应在以后把林苒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照顾。
岑墨看着坐在对面的林苒,似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问以前父母的生活,倒是林暖对林苒道:“关于爸妈以前的生活,我的确是不太清楚,没有和爸爸交谈过,妈也是在临去世前才清醒了那么一会儿……”
林苒点头。
“你小时候,和爸妈在一起生活的很苦吧?!”岑墨话音里有歉意。
她看向岑墨,点头后开口:“是很苦,小时候一家三口挤在一间房子里住,生活条件非常差,按照道理说……父亲辛勤,家里不至于一塌糊涂,可家里每一次吃一顿肉,爸都要计算好久,我脚上的所有鞋子都是顶破了洞,小到不能再穿的时候父亲才会给我换。”
是母亲记得他的唯一证据
林苒陷入回忆中,眼眶微湿:“你能相信么,在这个年代里,我在上初中学校开始发校服之前,衣服竟然是有补丁的!裤子短了爸就用布料给我接一截接着穿,后来是隔壁奶奶把她孙女儿的旧衣服给我,我才有没有补丁的衣服穿,可是隔壁家的小姑娘在放学路上拦住我,指着我给同学们看,告诉同学们,我妈是个疯子,我身上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穿的……都是她施舍给我的。”
听着林苒的话,林暖能够想象的到她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当时是何其屈辱。
林暖见林苒眼中积聚泪水,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她笑了笑擦去鼻涕眼泪,才红着眼看向岑墨开口:“我恨过爸爸的无能,恨他不能让妻儿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也恨过他为什么不想办治一治总是疯疯傻傻的妈妈,后来妈去世后我才明白,爸每个月留下家里的生活费之后,把所有的钱都用来找你了!”
岑墨脑海中,能够想象到那个画面,他的父亲数着手里的钱预留出生活费,因为想要让女儿吃一顿肉,又犹犹豫豫从找他的经费里抽出一点点。
“对不起……”岑墨对林苒道。
如不是因为他丢了,林苒不必经历这些,她能够好好的在林家当自己的千金小姐,不必……不必受这么多苦。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道歉,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林苒语气很温和,她凝视岑墨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爸妈很爱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你,一直没有,直到爸得了癌症,他把我和林暖的身世说出来,然后……”
林苒喉头哽咽,剩下的没有忍心说出来……
他们的父亲在顶楼纵身一跃,从此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人寻找岑墨了。
“我知道!”岑墨点头,他看得出林苒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姑娘。
不然,她跟着纪韵夫妇受了那么多苦,回到林家之后大可不必再理会纪韵,可她还是照顾了纪韵,没有因为恨意迁怒林暖迁怒纪韵,如果不是足够善良的人做不到。
后来林苒陆陆续续说了些小时候的事情,更多的是说起父亲是怎么赚钱来养活家里。他们的父亲那么辛苦却像是有股子信念让他坚持着努力下去,林苒说她猜想……找到岑墨就是父亲的信念。
“只是,爸爸从来没有说起过你,就连你的名字我和林暖都是从妈的信里得知的……你叫陆柏邺。”林苒说着,从包里拿出纪韵留下的信件原件,小心翼翼摊开然后递给岑墨。
岑墨双手接了过来,看到信件照片和拿到曾经被母亲触摸过的纸质信纸,感觉上是不一样的。
岑墨红了眼眶,看着信纸上娟秀漂亮的字迹,能够想象的到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多么温婉的女性。
“这个……我已经扫描打印过了,我觉得……妈的亲笔信应该留给你!”林苒开口道。
对林苒来说,她和纪韵相处的时间最久,而岑墨是他们三个人中和纪韵相处时间最少,也是纪韵最牵挂的一个,所以她愿意把这封对她来说十分宝贵的亲笔信给岑墨!
她和林暖都有和纪韵在一起的记忆,可岑墨没有!
这封信,大概对岑墨来说,是母亲记得他的唯一证据。
“谢谢!”岑墨心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妈的信!”
“我相信你会!”林苒颔首。
那种令人难过的情绪压得林苒喘不过气来,她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杯喝了一口,看向林暖:“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林家和爸妈说一声你找到哥哥了?!还有你怀孕的事情?!”
“小年夜我会回去!”林暖笑着道。
岑墨把纪韵留下的信叠好,放进西装口袋里,开口:“那天我会提前和林琛打好招呼,带着宋窈一起去林家,感谢伯父伯母这些年对林暖的照顾。”
口袋中手机振动,林暖见是方言,起身在包间外接通:“喂,言姐……”
“你今天和谁去墓地了?!我认识的一个记者从一个狗仔手上得到了几张照片,是你在墓园和一个陌生男子拥抱牵手的画面!怎么回事儿?!”方言一接通就问。
不是方言信不过林暖的人品,只是那边儿照片过来方言一看不是傅怀安也有点儿慌。
方言朋友的意思很明确,那狗仔是想要的是钱,不是非要毁了林暖,所以他建议林暖破财免灾,给点钱把照片买下来,有方言朋友在中间作保,不会有后续威胁那种事情,照片一定干干净净卖给林暖。
方言没有立刻答复,只说她相信林暖,挂了电话这边儿就赶紧给林暖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儿。
“我和岑墨去了墓园!”林暖没有瞒着方言,“言姐,岑墨是我哥哥,亲生哥哥……我们刚做过鉴定!我是带我哥去墓园祭拜父母。我父母找了我哥一辈子,死前都没有能见到我哥,我们兄妹握手给彼此打气,告诉父母我们已经团圆了,我觉得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岑先生,是你哥?!亲哥!这太意外了!”方言的心放下去一大半,立刻就从里面看到了契机,她点头:“那好,我明白了,你们兄妹先聚,我这边儿处理一下这件事儿……”
方言没打算把这件事儿压着,送上门的热度……方言为什么不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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