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相信自己的伪装毫无破绽,但唐寅竟如此谨慎的提防自己,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再看程锦,而是扭头望向窗外,幽幽说道:“大王的仪队快到了。”
程锦此时脸上在笑,心里却十分难过,唐寅一直主张即入风军、就为兄弟的观念,程锦受到的影响也很深,现在让他去‘处理’昔日的同袍,这种事情是他最不愿意去做的,但又不得不去做。他幽幽说道:“先生,大王是个好君主。”
“大王灵武虽高,但现在并无灵铠护体,若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乱箭齐发,即便大王侥幸不死,也难免不会负伤。”青年幽幽说道。他的话音不大,但足够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了。
听闻此话,蒋千千以及周围的暗箭众人脸色皆变的阴沉,手也随之摸到腰间的佩刀上。唐寅那么信任暗箭,是因为暗箭对他最为忠诚,暗箭的忠诚要比其他风军多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有唐寅在,暗系修灵者才在风国有了生存之地,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穿上官服让万众敬畏,如果唐寅不在了,暗系修灵者在风国的地位瞬间就会被剥夺,会象其他诸侯国一样,遭受光明系修灵者的排挤甚至迫害。所以唐寅对他们而言,即是大王、君主,又是他们得以生存的根本。
程锦叹口气,说道:“在我眼中,大王对军中将士,无不视为兄弟,对黎民百姓,也倍加爱惜,河东回归风国,在大王管治之下,定会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顿了一下,他身子略微前探,正色说道:“袁方先生,收手吧!现在收手还不晚,随我去见大王,还有一线生机。我从不劝人,你是第一个”
“这说明大哥你已经变的心慈手软了!”
这话并未是青年说的,随着话音,从楼下走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二人皆是二十多岁,身穿黑色的官服,腰间挎着佩刀,脚下薄底快靴。这两位不是旁人,正是暗箭二队的队长嘉熙和三队的队长傲晴。
两人在这个时候来了,令程锦颇为头痛。傲晴倒是没什么,为人低调又随和,难办的是嘉熙。嘉熙为人又阴又毒,而且反复无常,野心又甚大,有他在,程锦想对袁方心慈手软都很难。
“呵呵!”青年突然笑了,说道:“看来暗箭的兄弟们都到了。”
嘉熙连理都未理青年,在一旁找个空座坐下,慢悠悠地说道:“程大哥,大王马上就要到了,还和他废什么话,赶快解决麻烦吧!”
程锦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青年,再次说道:“请先生随我去见大王!”
正所谓是兵败如山倒,一步之差,满盘皆输。青年此时心里如明镜似的,如果暗箭的人都到了,己方这些人包括自己在内谁都跑不掉。暗箭内是没有顶尖的高手,但也没有一个弱者,实际相对平均,又都是诡异的暗系修灵者,极难对付。
就在他暗自琢磨的时候,一旁的嘉熙再次冷笑着说道:“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程大哥为何不直接带着他的人头去见大王?如果你不忍下手,兄弟可以代劳!”说话之间,他挺身站了起来。
他一动,周围的酒客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形,手里紧紧握着藏于桌下的弩机。酒客们要动手,穿插其中的暗箭人员哪里还会干坐着,也跟着站了起来,握住佩刀的刀把,摆出随时出刀的架势。
嘉熙一句话,轻易的便把酒馆内的平静打破,双方剑拔弩张,激战一触即发。
“事情我自会处理,无须你来多话,坐下!”程锦侧头,冷冷注视着嘉熙,语气严厉的低喝道。
嘉熙眯了眯眼睛,随即扑哧一笑,边重新坐下边慢悠悠地说道:“你是大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过若是出了问题,大哥在大王面前也不好交差啊!”
程锦暗叹一声,嘉熙的话虽然刺耳,但也是事实。他再次举目,看向对面袁方。
袁方嘴角扬起,淡然笑了笑,说道:“我可以随你去见大王,不过,我有个条件。”
程锦精神一振,立刻回道:“袁方先生有话请讲。”
“我随你们走,但放他们离开。”袁方在说话时看了看左右的酒客们。
这话不仅出乎程锦的意料,也让白衣女子和周围的酒客大吃一惊。人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齐齐向他看去,白衣女子更是抓住他的手,低声急叫道:“小姐”
袁方冲着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话,他含笑看着程锦,说道:“不然一会大王的仪队到了,那时动起手来,丢的可是风国的脸面。而且,在座的这些皆为宁国各门派的志士,就算今天你们能杀光他们,那也除不了后患,只会让憎恨风国的修灵者变的更多,宁国志士对大王的刺杀也会更加频繁,程锦将军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其中的轻重。”
程锦倒吸口凉气,暗暗点头,袁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一味的杀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见他竟然露出犹豫的表情,嘉熙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疑问道:“大哥不会真要放了这些刺客吧?这可是纵敌之罪!”
程锦当然明白纵敌之罪有多严重,不过他更相信大王能体谅自己的苦衷。他沉吟了好一会,方缓缓地点下头,说道:“好!袁方先生随我去见大王,在场的其他人我一律不究!”
“大哥”程锦要放走袁方以外的其他刺客,嘉熙是真急了。
“别说了,如果大王对我的所作所为追究下来,我一人承担。”程锦正色说道。
你承担得起吗?嘉熙心中咬着牙叫道。他的为人是不怎么样,但毕竟和程锦是相识多年的兄弟,此时见他要以身试法,他心中即着急又毫无办法。
这时候,酒馆外突然脚步声阵阵,振奋人心的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连成一片,显然,唐寅所在的仪队已经到了。
听闻声音,酒馆内每一个人的身躯都是一震,神经也随之绷到了极点。化装成普通酒客的刺客们都在等着袁方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二楼的刺客乱箭齐发,一楼的刺客趁乱冲杀出去,致唐寅于死地;暗箭人员都在小心翼翼地紧盯周围刺客的一举一动,这时候,只要对方稍微做出个动作,都可能会引来他们的致命一击。
双方人员皆睁大眼睛,身上的肌肉紧绷的如石块一般。
轰、轰、轰脚步声越来越近,外面百姓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大,‘大王万岁’、‘大风万岁’的叫喊此起彼伏。
外面已象是一锅烧开的沸水,热闹非凡,而酒馆里却冷如冰窖,寂静的鸦雀无声,人们都在默默等着命令,双方的命令又出奇的一致,杀还是不杀!
“是大王”
百姓的呼喊声更大,那是唐寅已到近前。这时,白衣女子终于忍不住了,紧紧抓住袁方的胳膊,眼巴巴充满期盼地看着他,对面的程锦业已握住刀把,在桌下,他的佩刀已经抽出过半。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缓缓从酒馆前行过,动手的命令袁方却迟迟没有下达,听着百姓的呼喊渐渐弱去,沉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白衣女子紧抓袁方胳膊的手也缓缓松开,眼泪滴落下来,现在她终于明白,袁方刚才对程锦所说的话并非缓兵之计,而是真要这么做。
其他刺客们看向袁方的眼神多是不理解,甚至是愤怒,既然他们肯来行刺唐寅,就早已把生死置之于肚外,现在袁方为了顾及他们的性命,竟然放弃这个除掉唐寅的绝佳机会,他们即难以理解,又觉得这是对自己必死之心的侮辱。
“从今以后,我与玲珑门恩断义绝!”一名刺客猛然站起身,将原本藏于桌下的弩机狠狠向桌子上一扔,甩开大步,向楼下走去。
两名暗箭人员突然窜到那名刺客的身前,伸手拦住他的去路。那名刺客瞪圆眼睛,双手抬到腰间,作势要亮出自己的武器,这时候,程锦摆摆手,说道:“让他走!让他们统统都走!”
程锦是暗箭的老大,他的话没人敢不听,冲上前来的暗箭人员无奈地缓缓退后,眼睁睁看着那刺客扬长而去。有人开了头,其他刺客也不再逗留,一各个狠狠瞪着袁方,扔掉弩机,纷纷离去。
嘉熙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恨不得冲上前去,甩程锦几个耳光,把他打醒。但程锦依旧不为所动,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对面的袁方。在程锦的默许下,酒馆里的刺客连同掌管、店小二都走的一干二静,到最后,酒馆里只剩下暗箭、袁方和那个白衣女子。
其实袁方要比其他刺客冷静的多,脑袋也清明的多,他很清楚,当暗箭找上门来的那一刻起,己方的行动就已经失败了,以暗箭狂热以及对唐寅的死忠,关键时刻,暗箭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毫不犹豫的以暗影漂移闪出去为唐寅去挡箭,暗箭出现的那一刻,己方就失去了杀掉唐寅的机会,再动手,只是徒送性命罢了。
不过袁方肯在这个关键时刻妥协,也并非完全放弃希望,他还有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撒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