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进入中军帐,向南延禀报,梁启已到帐外。
“让他近来!”这回,南延连个‘请’字都没说。
梁启和上官元让进入大帐,另两名随从则留在帐外。
他二人进去帐中,抬头一瞧,大帐里的人并不多,两旁只站有四名护将,居中而坐的一位,四方脸,浓眉环眼,高鼻大嘴,五官粗犷,连鬓胡须如钢针一般,坐在那里,不怒而威。
他俩在打量南延,后者也同样在打量他俩。梁启是白脸,上官元让是黑脸,梁启中等身材,而上官元让则魁梧雄壮,梁启斯斯文文,上官元让豪放外露,两人站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反差。
见对方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说话,梁启微微一笑,毫不介意,拱手说道:“南将军,在下梁启,久违了!”
“呵呵!不敢当!”南延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这个架子大却名气小的莫国将军,哪能入梁将军的法眼啊”
这回未等梁启说话,上官元让已回手点点自己的鼻子,说道:“刚才那话并不是梁启说的,而是我讲的。”
闻言,南延转目,看向上官元让,注视了他片刻,方慢条斯理地问道:“不知,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上官元让嘴角微挑,脑袋稍扬,脸上露出的傲气丝毫不比南延少。他振声道:“我乃风国上将军,上官元让。”
听到上官元让这个名字,别说南延心头一惊,就连站在他左右的四名护将也倒吸口凉气,身子下意识地向南延倾斜,做好防范,以备不测。
南延愣了下,随后,站起身形,又把上官元让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这才拱手说道:“原来是元让将军,失敬失敬!”
莫国并没有重文轻武的习俗,不过武将出身的南延还是打骨子敬重武将,轻视文将,而上官元让可不是一般的武将,勇冠三军,有万人不敌之勇,在风国素有‘万人敌’、‘无敌将军’的美喻,与宁军的交战中,纵横沙场,无人能与其匹敌,对上官元让的大名,南延早已如雷灌耳。
别人说他名气小,他或许会受不了,但上官元让这么说,他的心情反倒好了很多。与战绩辉煌的上官元让比起来,他这位从没上过战场的一军之帅确实远远不如。
南延的态度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上官元让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这时,梁启偷偷拉下他的衣角,以眼神示意他赶快还礼,上官元让白了梁启一眼,不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拱了下手,说道:“南将军客气了。”
“两位上将军请入坐。”知道与梁启同来的还有上官元让,这让南延倍觉光彩,他含笑说道:“我近日身体不适,未能出营相迎,元让将军和梁将军不会见怪吧?”
上官元让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梁启则含笑说道:“南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和元让冒昧来访,倒是深感不安啊!”
论起说场面话,梁启可是当仁不让,他出身于权贵之家,见过的和听过的都太多了。
由于对上官元让很敬重,南延的态度缓和许多,和梁启谈笑风声,仿佛是相识多年的故友。
听他二人扯东拉西,没一句正经话,上官元让颇感不耐烦,眉头皱起,正当梁启和南延相谈正欢之时,他突然开口来了一句:“南将军,我军准备出击平乡,你打算怎么做?”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帐内立刻安静下来,梁启和南延双双停止交谈,目光也齐齐落在上官元让的身上。
顿了片刻,南延仰面而笑,赞道:“元让将军真是快人快语!说服我不协防平乡,才是元让将军和梁将军此次来访的真正用意吧?”
“没错!”上官元让直爽,说话也直来直去,他道:“你我两国,本是盟国,川贞伐风,你们不帮我风国也就罢了,怎还能反帮川贞二国?”
南延一愣,问道:“我国什么时候帮过川贞二国?”
“莫王不是把平乡借给了川贞联军吗?”
南延叹口气,说道:“大王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川贞强横,大王能拒绝两国的邀请,未加入伐风联盟之中,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了,如果连川贞只借一地的事都不能满足,那么就太让两国下不来台了,事情也不好收场啊!”
“这么说,莫王还是倾向我大风的了?”上官元让直截了当地问道。
大王是怎么想的,南延不敢随便猜测,不过他心里感觉确实是这样的。他没有直接回答,转弯抹角地说道:“我家大王与风王殿下私交甚厚,自然是不希望看到风国亡于川贞强国之手。”
上官元让点点头,又问道:“那么我军若是进攻平乡,南将军到底会不会调兵来防?”
“这”虎贲军要不要协防平乡,这一点南延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至少不需要等大王的回复。他沉吟了少许,苦笑着说道:“平乡虽借给了川贞二国,但毕竟是我莫国的领土,里面住着我莫国的百姓,若是遭受到攻击,于情于理,我无法坐视不理。”
“哼!你看重你们莫国百姓的生死,而人家川贞联军可并未看重,任意屠杀,你身为莫国臣子,不去严惩凶手也就罢了,反而还要护着凶手不成?”上官元让沉声质问。
南延脸色一变,惊问道:“元让将军此话怎讲?”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上官元让哼笑一声,正要说话,这时,梁启把他拦住,接道:“南将军,你可知道川贞联军是如何攻破的霸关?”
如何攻破的?自然是打下来的!南延不明白梁启为何这样发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梁启继续道:“是用瘟疫。”
啊?南延脸色又是一变。
梁启说道:“川贞联军把死人囤积在坑里,灌上水,任其腐烂,滋生瘟疫,然后又用抛石机把尸体投入霸关,我军毫无戒备,导致霸关城内瘟疫蔓延,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大王只能放弃霸关。”
瘟疫战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耸人听闻。边听着梁启的讲述,南延也感觉一阵阵的心寒,连这种灭绝人寰的战术都使得出来,川贞联军简直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梁启又道:“南将军,你知道川贞联军制造瘟疫的尸体都是哪来的吗?”
南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缓缓摇头,喃喃问道:“难道,不是用川贞联军已故将士的尸体?”
梁启冷笑一声,说道:“攻城之时,他们战死的将士们都是英雄,是要厚葬的,怎会拿他们尸体去生瘟疫?川贞联军是屠杀你莫国的村民,然后以村民们的尸体去滋生瘟疫!”
腾!这一句话,令南延的怒火从心底深处一直烧到天灵盖,就连左右的护将们脸色也青了,一各个把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他川贞的将士是人,死了要厚葬,难道己国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这已经够残暴的了,竟然还用百姓的尸体去作瘟疫,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对莫国简直是奇耻大辱!
忍无可忍的南延猛然拍案而起,问道:“梁将军此话当真?”
他的话是在问梁启,眼睛则是看向上官元让。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来,南延对上官元让的敬重程度。
上官元让说道:“如果南将军不相信,可以派出骑兵连夜赶去风莫边境打探,问问到底有没有此事!”
话已经说到这了,南延无法再不信。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过了半晌,人又慢慢坐了下去,问道:“大王知道这件事吗?”
梁启推算一下时间,点头说道:“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镇江了。”
南延垂下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脸上阵阵发烧,在梁启和上官元让面前,他甚至都有点抬不起头。风国是被川贞联军攻进去了,可人家还在拼死抵抗,而己国的百姓在遭人屠杀,自己却连半点风声都未听到,还得靠风人来告诉自己。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川贞二国欺人太甚!当南延再抬起头时,梁启和上官元让都发现他的眼圈红了。南延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五天之内,我虎贲军将闭营练,全军将士,绝不踏出营地半步!”
这话,也就是说五天之内,无论平乡打成什么程度了,虎贲军绝不插手。
梁启听后,眼睛为之一亮,站起身形,开口说道:“在下多谢南将军!”
南延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这五天全军要闭营练是早已经定下来的事,和梁将军没有任何干系。”说着话,他也站了起来,绕过桌案,走到梁启和上官元让近前,拱手深深施了一礼,未等他二人开口说话,南延抢先说道:“若是梁将军真想感谢我的话,那请答应我一个请求。”
梁启面色一正,道:“南将军有话请讲。”
“绝不要姑息养奸、手下留情,元让将军和梁将军应为那些战死沙场、亡于瘟疫的将士们报、仇、血、恨!”说到最后四个字,南延已是咬牙切齿,他无法手刃屠杀己国无辜百姓的仇敌,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风军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