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顾月卿一行启程。
快马加鞭半夜,君凰本该赶上他们,却是在半道上改了主意错开,直接追着天启使臣队伍而去。
车行半日,半道休憩吃干粮。
所选休憩之地四野荒凉无人烟,好在林荫蔽日,便是正午亦不觉晒人。
顾月卿与君黛周茯苓坐于一处,周子御坐在旁侧。荒野简陋,仅从马车上搬来几样桌椅。
手中拿着一块干饼,周子御抬头看向顾月卿,“今晨从驿馆出来一直未能与王妃说上话,微臣有一事想请教王妃。”
顾月卿喝下一口茶,看他一眼,“请教当不得,小侯爷且说便是。”
“昨夜刺客来袭,王妃那般行事便不怕与天启生出嫌隙?”
还不待顾月卿作答,周子御又忙道:“王妃切莫见怪,微臣仅是好奇,倘有不便,王妃可不必应答。”
周子御问出此话,君黛和周茯苓也看向顾月卿。
“子御的话也是本宫想问,说到底天启是你的娘家,你那般做……自然,本宫的意思也不是你那般不对,那赵家大小姐既是敢收买杀手来对付你,你若一声不吭的受着也不像话。说到底刺客由天启将军府大小姐请来一事皆是那刺客的片面之词,你便不怕那刺客哄骗于你?”君黛思量着,也细细将疑惑道来。
顾月卿不急不缓应:“姑姑有所不知,这些江湖人最是重情重义,那鬼老既是愿为他那群兄弟做护卫三年,必也不会在此事上说假话。更况在天启,赵家可谓一手遮天,鬼老无端不会将赵家扯进来给他找这个麻烦。”
“毕竟在天启动赵家大小姐并非一件易事。”
说着,顾月卿眸色微敛,端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顿。
于她而言,是否真是赵菁菁派来的杀手实则并无多大关系,总归是天启国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想取她性命,而她早晚有一日会与林家赵家对上,让鬼老去废赵菁菁一条腿,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些教训。
“再则,倾城既嫁到君临,往后自当将君临当成归属,君临与天启自来不合,此事便是倾城不说姑姑也当知晓。既是如此,往后怕少不得抉择,天启虽为故国,倾城却无惦念之人。君临虽为他国,倾城往后所要倚仗的夫婿却在这里。”
闻此言,三人皆是一愣。
古来和亲女子,又有几人不将故国当国的?她这般,怕是对天启寒心了吧?
外界道是倾城公主为天启臣民自愿和亲远嫁,然心如明镜的人也有不少。她若不远嫁,曾得天启帝以太子妃之位相许,便是她在天启没有根基,天启太子妃之位也永远是她的。
换而言之,天启的太子会换,太子妃的位置却定然是她。
若不是太傻,谁人会放弃如此大好前程选择和亲?更况还是嫁与君临狠戾的摄政王。
倾城这般远嫁,怕也是迫不得已吧。
想着,君黛对她便越发怜惜。
“你既已嫁到君临,君临自当是你的家。赵家小姐敢着刺客伤你,便是你此番不出头,君临也不会坐视不理,往后再遇到这类事,你便与景渊说,他自会帮你讨回公道。便是景渊不出面,还有本宫和皇上皇后能为你出头。”
顾月卿一默,抬眸看向君黛。
端庄娴雅,笑容和煦。
是个善良人。
敛下眸光,“多谢姑姑。”
见她这般一本正经的道谢,君黛无奈一笑,“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姑姑这是与你说实诚话,你道什么谢。”
“昨夜那群刺客走后又有刺客来袭,不知王妃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顾月卿抬眼朝周子御看去,彼时他晃着桃花扇面带浅笑,好似这般不过是他漫不经心的随意一问。
她就说第一公子当不是如此无聊之人,会来关心她昨夜那般处理刺客妥否。
原是目的在此。
这般说来,他昨夜怕是已知晓楚桀阳和樊峥在驿馆现身,会如此问,想来也是他并未瞧见那两人从她屋中出去。
难怪昨夜将那两人打发走后,长公主身边的晋嬷嬷会领着婢女以查看她屋子可有疏漏之名在她屋中转了一圈方离开。
“动静倒是未听到,不过又有刺客一事却是知晓。将刺客解决完时,薛将军曾来与本宫禀明。”
周子御再深深打量顾月卿一瞬,见她神色无波,没有半分惊慌之色,方晃着桃花扇淡笑,“原是如此。”
他会怀疑询问,是因着那时在驿馆中的人,仅有他不熟悉的顾月卿最有可能与商兀的人有牵扯。不过照着她这般反应来看,楚桀阳会在驿馆现身或许只是巧合。
事实上也确实是巧合。
正说着,一阵风拂过,周遭树上的枝丫被吹得沙沙作响。
顾月卿微顿,转而将手中茶盏放下。
周子御则神色一凛,“先上马车!”
君黛和周茯苓都没有多问,便在侍卫的保护下进到马车中。顾月卿也由秋灵搀扶着坐回摄政王府的檀木马车。
待确定她们皆已回到马车中,周子御方对着枝叶繁茂的树林喊一声:“诸位既是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不愧是第一公子,如此快便觉察我们兄弟踪迹。”
话音落,便有四道身影跃到队伍四周,皆立于树枝之上。
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四人组,人称“四杀神”。
周子御拧眉,又是江湖杀手,看来这背后指使之人很是不想让他们猜到身份。
周子御脚尖一点,人已跃到他乘坐的马车顶上站定,眯着凤眸晃了两下桃花扇,神情有几分冷肃,“几位今日前来,左右是为银子,不若本公子出三倍,几位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本公子且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如何?”
若同时对上这四人,他不是对手,好在有许多侍卫相护尚能一战,然即便如此,稍有不慎怕是护不住马车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周公子未免太小瞧我们兄弟,我们兄弟自来最讲信誉,既接下这笔生意,断不会临时变卦,否则将来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老大开口。
老二也道:“不过,我等此番前来只为取倾城公主性命,并不会为难于其他人。倾城公主留下,周公子可将其他人一并带走。”
周子御拧眉,又是一群刺杀倾城公主的,她究竟是得罪了多少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摄政王既让本公子保护好王妃,本公子自不会临阵脱逃。”
老大一顿,“摄政王?”
看出他的迟疑,周子御不由挑眉,看来景渊的凶残之名很是好用啊!
又道:“摄政王将王妃当了眼珠子护着,几位莫不是不知?”
“老四,他此话当真?”
老大近来在闭关练功,一出来就接任务,仅知天启倾城公主与君临摄政王大婚,还知倾城公主嫁给摄政王之后并未丧命,至于摄政王待倾城公主如何,他一概不知。
老四眸光微闪,“大哥,切莫听他胡言,你我虽未与摄政王打过照面,却大抵知晓他的脾性,断不会因一个女子大动干戈。”
老四是他们之中智囊的存在,老大自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周公子,你勿要危言耸听,我本有意放过你,你却如此不识好歹,那便别怪我兄弟四人不客气!”
“动手!”这话是周子御喊的,既是注定要打一场,与其被动不如先发制人。
周子御也跃上半空对上四魔中的老大,薛傲本一心护着摄政王府的马车,故而未离开太远,哪承想老四的目标就是顾月卿,方一动手他便朝摄政王府马车而来。
薛傲便迎上去。
至于另外两人,则由侍卫分开对付。
正在众人打得不可开交,守在君黛那辆马车旁的侍卫也死伤大半之后,檀木马车中忽然传出顾月卿空灵淡雅的声音:“薛将军,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刺客既是冲着本宫而来,本宫若继续留在此处恐会连累长公主和周家大小姐。”
顾月卿说完,受了少许内伤的薛傲还未反应过来,秋灵便直接从马车中出来夺过车夫手中缰绳,一抽马背,驾车的马便撕鸣一声调转方向。
车夫一呼,“秋灵姑娘!”却是不知有意无意,在马车快速调转方向的同时,车夫因手中失去马缰失去支撑,生生从马车甩了出去。好在车夫亦是护卫中的一员,武功不低,并未摔伤。
见此,那老四忙使出轻功夺过一匹马追着马车而去,薛傲刚要追上去就被老三拦住。
侍卫也没剩几个完好无损,马车这般速度,便是他们追出去也极难追上。
“王妃!”
众人一声惊呼,仅君凰派来的侍卫中有两人忍着身上内伤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此行目的本为杀倾城公主,既是目标不在此处,刺客便也不再恋战。
三人对视一眼,分别对他们的马匹出手,而后趁机跃上为数不多完好的马匹背上,快速离去。
周子御本欲跟上,然待看到君黛的马车后便又停下,他不能将她们扔在此处。
看出他的犹疑,薛傲与两名侍卫翻身上马,“小侯爷,您留下照看长公主,末将这便追过去,若是可行,劳烦小侯爷寻来救兵相助!”
“驾!”
这一路上,那老四一直紧追不舍。
后面两个侍卫也一直紧随其后,忽而从马车中飞出两枚棋子,直接击在那两名侍卫的马腿上,马腿受伤,再站不起来。
老四听到身后动静,疑惑的拧眉一瞬,也无暇深思好端端的两匹马为何会同时跌倒,便收回目光继续驾马追上。
马不能用,两个侍卫只好选择弃马使出轻功追过去。
然轻功毕竟耗费精力,没一会儿两人速度便慢下来,因是急着追上顾月卿的马车,那赶后追来的三人便未发现跃在树枝上的两名侍卫,直接越过他们而去。
薛傲及两个侍卫所骑的马终究被那三人所伤,虽是伤得不重,却也追赶不上那三人。
于是这一番之下,便只剩一辆马车及四匹马相互追逐。
马车上,秋灵侧头往后一看,道:“主子,那三人也快追上来,欲在何处停下?”
顾月卿缓缓掀开车帘一看,“便在此处。”
除却一条可供一辆马车行驶的小道,四周皆是山间密林。
“是。”秋灵勒紧马缰,马车止住。
追上来的老四见此,一阵惊疑,却是直接打马越过马车,挡在前头的路中间。
“倾城公主倒是好胆色,为顾及他人性命竟是甘愿独自将我等引开,若非赵少将军允下副将之职,我此番怕是都舍不得杀你。”
秋灵冷哼,“果然是赵邵霖那狼子野心之徒!”
此时那三人也追上来,将马车围住。
“倾城公主,念你是个弱女子,我们兄弟不为难你,你自行了断,也算守住天和王朝皇族血脉的最后颜面。”老大说着便将一把匕首扔到马车上,恰落在秋灵身侧。
看那匕首一眼,秋灵不由扫向四人,“诸位也算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确定要与我家主子过不去?”
几人微讶,都到了这般境地,一个小小婢女脸上竟也无丝毫惊慌之色?
不知怎地,老大心里有些打鼓。
老四也好不到哪里去,心底已有少许迟疑,但耐不住副将之职的诱惑,直接道:“拿人钱财,自当与人消灾!”
忽而,马车中飘出一道声音:“本座已给过你们机会。”
一道琴音传来,几人血气翻涌,心中大骇。
下一瞬,只见车帘一晃,一道人影便闪出,落于前方树枝之上。
一袭红衣,一张琴。
倾城绝艳之容,冷戾杀伐之气。
马背上的四人瞪大眼睛。
老四惊恐万分,“你……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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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