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般一吼,李氏吓了好大一跳,顾不得赵菁菁此番境况,也不管随着她这番开口溢出嘴角的血迹,直接瞪大眼怒斥:“你说什么?!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竟说你的母亲假惺惺?!”
赵菁菁委实没力气说话,只直直看她,李氏被她阴森森的目光吓得连退数步,指着她:“你……你……”
站在床榻边的小群实在看不下去,“扑通”一声屈膝跪下,“大将军夫人,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侧妃娘娘,先出去吧!方才您没听太医说吗?侧妃娘娘此番很是危险,您是我们娘娘的母亲啊……”
李氏看向躺在床榻上进气多出气少的赵菁菁,接着便发现其他人皆惊诧的盯着她,才惊觉失态,张了张嘴,却是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
林天南一直没说话,只盯着赵菁菁看了一会儿,应亦是为她方才那番话震惊。
在他看来,赵菁菁从来都是个仗着家里宠爱耍大小姐脾气的人,他一直以为她十分信赖赵家人。
看她对她亲生母亲都如此抵触,委实叫他意外。她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她会变成这般与赵家脱不开干系。若真如此,想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赵家人这么害她又图什么?
沉思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林天南便索性不再多想。
总归不管赵家因何如此,待今日过后再行查探便能知。
“舅母,我们先出去。”
林天南说完便不再管李氏,一句话也不与赵菁菁说就当先转身欲要走出房间,李氏迟疑一瞬终是跟上,还不忘狠狠瞪赵菁菁一眼。
却被赵菁菁喊住,当然,她喊的是林天南。
“太、太子……”
林天南闻声回头,“还有话要说?”面无表情,从他眼底看不出一丝担忧。
赵菁菁只觉全身发凉,她这些年的追寻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嫉妒倾城,为此还废一条腿失去她天之骄女的高傲又是为了什么?就为在生死边缘挣扎时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无?
她不甘心啊!
分明家人从来都是宠着她的,从何时开始竟都变成了这样?
突然想到方才在大殿上君凰对倾城的维护,那般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她有个好歹,连吃块糕点都要先尝过确认无事才允她入口。他可是一国之主,身份之高贵,竟为倾城不惜做如试毒一般的事。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为倾城竟已到可付出性命的地步。
倾城何德何能?
她与倾城又差在哪里?同倾城比起来,她分明才是那个有父母兄长的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否还会去招惹倾城?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她嫉妒倾城!
这份嫉妒从很小的时候便有了。
幼时的倾城身份高贵,是天启嫡出长公主,得所有人宠爱。她与倾城年岁相差不大,却偶尔随母亲入宫也只能远远看着倾城高高在上受人追捧。
亦许那时还不是嫉妒,只是单纯的艳羡。
到后来,倾城分明什么都没有了,却还占着太子妃的名头。不仅如此,她还得太子表哥格外照顾,慢慢地,她的羡慕就变了味……
倾城失踪的这九年,她一直待在太子表哥身边,却从未走进他心里……
她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
这些她都忍了,因她知一个死人永远不可能来与她争太子妃之位。
但倾城又突然出现了。
死便死了,为何还要回来?她一回来,太子表哥整颗心又到她身上去了,即便她已和亲君临。
自此,她对倾城仅嫉妒已不足以形容。她恨倾城,彻骨般的恨!是以哪怕明知下场,若再来一次,她仍做不到不去招惹她。
但又能怎么样?她快要死了,而倾城还安然无恙的在近旁大殿里坐着,还有对她一心一意的夫婿伴在身侧。
她斗不过倾城……
所以才会如此不甘。
双手抓紧被子,吃力的抬眸看过去,“太子……太子殿下便……便没有什么话要……要与我说的?”
林天南闻言,眸光明显在她脸上顿了一下,却很快移开,“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先让太医给你诊治。”
赵菁菁突然就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好。”像是用足最后一口气,没有停顿的又道:“你无话与我说,我却有话想与你说。若此番我活不成,你便将小群的卖身契还与她,给她一笔银钱允她离开东宫。”
“娘娘……”小群震惊,转而便泣不成声。
林天南和同样停下来的赵氏皆是一愣,显然他们都没想到赵菁菁最后要说的竟是这个。
尤其是赵氏,她比谁都清楚赵菁菁自来是如何待下人是何等的不友好,从未想过她还会为一个婢女求情。
好奇的打量小群,不过就是个寻常丫鬟,何值得她如此看重?
林天南收回诧异,“好。”
在太医的眼神催促下,一行人离开屋子,只留太医和两个嬷嬷、以及哭成泪人的小群。
“娘娘,奴婢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相待……”
“小群,收下这个。”
看着她从手腕上扒下来的手镯,小群一惊,连哭都忘了,“不不不……娘娘,这是您最喜爱的玉镯,您告诉过奴婢,这是您幼时家中祖母所赠,如此贵重之物,奴婢断断不能收……娘娘,您待奴婢好,奴婢都清楚,但这镯子委实太过贵重……”
“收下!本妃快……快没力气了。若本妃此番有个好歹,你便拿着换些银两,下半辈子也能无忧……”
“娘娘绝不会有事……绝不会……”
“那你便……便先帮本妃保……管着,待……待本妃好了,你再还与本妃便是。”
“收下,方才……太子虽……应了本妃,但本、本妃信不过他。”
小群知道她指的是让太子给她卖身契和银钱一事,于是哭得更伤心,“娘娘……待您好起来,奴婢定做牛做马报答您,您的镯子奴婢便先代您收着……”
见她收下手镯,赵菁菁眼底划过一抹旁人察觉不到的笑,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有了这句话,即使她待会儿晕过去也不会无人护着。
只要小群还活着,便不会允许人动她。
当然,她也知道小群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顶不了什么用,但至少能帮她抵挡一二。
什么祖母送的镯子,不过是她那时胡诌的罢了,其实就是她前些年在首饰店里买的。成色一般,贵在样式好看,就算拿去卖最多也就十两银子。
那时会那般说,是她早便想过有朝一日用来收买小群,没想到却是在这生死关头用上。
“有劳太医。”说完便闭上眼,像是已累极。
目睹这一场“主仆情深”的太医看向赵菁菁的眼神有些复杂。便是闭上眼看不到,赵菁菁也大抵能猜到他的表情,定是又惊异又不可置信。连他心里想什么,她也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太子侧妃与传言有差异”、“待下人如此仁义死了真是可惜了”云云。
诚然,太医确是这般想的,不过他想得要多些,譬如“真是个可怜人,连亲人都要杀你”之类。
一根银针扎下去,赵菁菁猛地睁开眼,“你……”话未出口,便是一口血喷出。
小群大惊,忙撞开太医,“你干什么?你竟要害我家娘娘!”
“姑娘误会了,本官适才便说过只有两成把握,侧妃娘娘这番实属正常。”
“正常?”小群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恶狠狠扫过那两个老神在在站着的嬷嬷,再瞪向太医,“你当我是瞎的?我虽不懂医,也知道救人绝不会往脖颈的脉络上狠扎!娘娘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都吐血了,你这分明是要谋害娘娘!”
“来人!来……”
声音猛地卡住,却是那太医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直接搭在她脖颈上。
太医已不是方才唯唯诺诺的姿态,全身透着一股戾气,“劝你安份些,若不然……”
小群立马吓得动都不敢动。
“好好活着不好?偏生要多管这个闲事。”
赵菁菁险些晕过去,忙将指甲扣进手心,刺痛让她清醒了些,亦是扫过那两个嬷嬷,再看向太医,“你们是哥哥的人。”
肯定的语气。
这两个一直跟着她母亲的嬷嬷不可能同时是外人的眼线,而她们瞧见太医的举动仍如此镇定,便是说他们效忠于同一人。
能将自幼便跟着母亲的人都收买的,除了她那个少将军哥哥,她不做第二人想。
就算已猜到,但看到三人都未否认时,赵菁菁的心还是狠狠沉了沉,纵是她早便知哥哥为达目的不惜在给她的补品上动手脚……
“我……要见哥哥!”
太医没说话,恭敬看向某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赵菁菁看到从屏风后走出两人,是本该站在屋外候着的赵邵霖和他的贴身侍从……
赵菁菁看着他,而后目光落在那个侍从怀里抱着的婴孩身上,瞳孔微缩,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坐了起来,却因起得太急一口血吐出,“你……你要做什么?!!”
“小妹不是都想到了?太子侧妃身子骨撑不住致使孩子早产,早产的孩子虽体弱些,却到底保住了性命,侧妃却没能熬住……”
被匕首架着的小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竟寻个孩子来冒充皇嗣!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少将军怎么敢?
已吓得腿软,险些跪下去,却强撑着,还不着痕迹用身子挡着床榻上的赵菁菁。
赵菁菁余光瞥她一眼,继续森森的盯着赵邵霖,“哥哥,为……为什么?”
“小妹,你不是这般蠢笨的人,不会不知哥哥要做什么。本不想伤你,待再过一两个月等孩子顺利产下你便能无事。可哥哥等不得了,倾城公主将天启局势搅成这般,若再晚些,哥哥许会永远失去机会。”
“若非你的身子被你糟蹋得如此不堪,吃下那些催产的药,你的孩子纵是不能活下来,你也不会有大碍。”
赵菁菁盯着他,“哥哥的……意思是,这还是我的不是?”
“哥哥,我可是你妹妹啊!你怎如此狠心……”
从前,哥哥每次打仗回来,总会给她带些新奇玩意,与她说外面的新鲜事。休沐之日还会陪她去街市上逛些女儿家常去的脂粉首饰店,启宣城有那么多同龄贵女艳羡她,大半缘由便是她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哥哥,还待她百般好。
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她的性命,这就是哥哥的百般好?
赵邵霖略微一顿,“哥哥也是没有法子,若非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难道……在你们眼中我便……半分地位都没有?”
不待他回答,赵菁菁又冷笑道:“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可……可是哥哥,你以为如此做,便……便能得到你想要的?斗……斗不过倾城的,可……可不止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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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十二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