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打起来了!”陈叔一路喊着冲进了内院,惊的所有人都出来查看。
“陈叔,怎么了?”礼楚也从书房里出来追问道,可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便自己循着动静过去了。
一个身着铠衣,头戴甲胄的将军正与南宫非打得不可开交,从他咬牙切齿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有多么的吃力,又多么地拼命。
礼楚知道他是来见自己的,也知道按照他以往的脾气,不见到自己是绝对不会轻易的离开,终于还是缓缓现身道:“我这好不容易种下的绿竹都被你们俩砍地没多少了。”
“将军!”袁丐瞪大双目,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南宫非目光一闪,也跟着收起了剑,打趣道:“认识啊?看你一脸气势汹汹的,我倒以为是来寻仇的。”
“失礼了。”袁丐忙朝南宫非抱拳表示歉意,随后又手足无措地转向礼楚,嘴张的老大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礼楚见他这幅样子,也十分激动,见到昔日的战友,那些流失的血液又仿佛都回到了身上,让人澎湃让人斗志昂然。
只是当他藏在袖中的手滑过爬满疤痕的手臂,心便凉了半截,见南宫非识趣地离开了,才开口淡淡道:“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很好。”袁丐嘴上笑着,眼睛却不自主地泛红了,刻意瞪大了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温热的泪水夺框而出的那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嘶力竭道:“五年了!五年!我坚信将军一定还活着,可是我找不到你,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我就是知道将军一定还活着!”
礼楚见他情绪激动牢牢按住了自己的手臂,心口顿时一凛。
“我亲眼看着你从流火从爬起来,不知去向,但我知道一定是你救的我们。我在家日日祈祷,如果将军能够活着回来,那老天就算拿去我二十年寿命又有何妨?五年了,我总算盼到了。”
面对如此赤城的袁丐,礼楚愧疚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口更是如刀剜,一字一刀,当年两军的士兵他对的起哪一个?
刘言如此信任他,川北府军如此信任他,他却害得他们遭遇这样的大劫,哀嚎声漫天传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
袁丐艰难地止住泪水,哑着嗓子问道:“将军回来是为了报仇吗?李兆政这个王八蛋,我恨不得宰了他!”
“袁丐。”礼楚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郑重却让人听着生远,“既然我回来了,那就代表过去的一切都算了。”
袁丐不可置信地看着礼楚,目光沉痛道:“算了?那可是三万条惨死的性命啊!整整三万条啊!”
“杀了四王爷就能慰藉那三万亡灵吗?只会白白地害你丢了性命,你这些年隐忍只怕也是顾忌到家人,不是吗?到时候连累的可是整整一个府邸,还有你的小舅子吴卫忠一家能幸免于难吗?恶人自有天收,又何必你我出手?”
礼楚暗暗吸了口气,袁丐的路还很长,没有必要将他拉进来,一起陪葬。
袁丐的目光果然黯了下去,拳头攥了又攥道:“那么将军……回西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无上权利。”礼楚几乎脱口而出,见到袁丐眼中的失望,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不过一瞬间,袁丐又瞪大了眼睛,肯定道:“我不信,将军不是这种人。”
“我不是这种人?”礼楚冷笑了一声,口气嘲弄道,“我本是南楚人,为了皇上许诺的锦衣玉食和大司马之位,便将南楚轻易出卖。那刘言本是我的恩师,皇上派我前去会川剿灭叛军,我二话不说便领军出战,我不是这种人?又是何种人?你未免高看我了。”
袁丐最后一丝表情也冷了下来,目光中所有的热血和激动都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愤怒,他怔怔地看着礼楚脸上的嘲弄之情,艰难开口道:“算是我信错了人,既然你要走你的黄金路,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将军,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将军,告辞!”
礼楚见他转身忿忿离去,整个人顿时松了下来,目光飘渺地望着门口许久才回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却是惊了一大跳,礼楚下意识地按住抽搐的胸口,慌忙开口道:“凤……凤久,你几时来的?”
凤久的脸上亦有哀伤愤恨之意,礼楚见她努力强撑试图让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来,实在于心不忍,便垂眸道:“衣服送过来了,你去试试吧。”
“好。”凤久抖着嗓子飞快地应声,脚步踉跄着便转身疾步离去。
胸口抽搐地厉害,痛得简直令人无法呼吸,礼楚扶着柱子慢慢蹲了下去,大口大口喘气,泪水便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
“公子!”晋远从不远处飞奔到他身边,想去扶他却又不敢扶他。
礼楚忽然抬头,痛苦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十分好笑地看着晋远道:“你愣着干什么?去找徐安啊。”
晋远“哦”了一声,急忙跑开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扶着自己起身,但礼楚知道那不是徐安,直到耳边传来一句又一句熟悉的呼唤,才猛然惊觉他是何人。
礼楚勉力去睁眼,眼皮却沉重地抬不起来,除了一脸的头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之后便是眼前一片黑。
“你醒了?”
礼楚听着这声音觉得十分熟悉,正是方才扶他之人,缓缓睁眼见是子善,惊的说不出话。
子善被他这样一动不动地瞪着,有些不自然地低咳了一声,转身去倒茶道:“徐安说你的心痛病越来越严重了,必须用新的方子,让晋远上街抓药去了。”
“嗯。”
礼楚挣扎着起身,摇晃着走向子善,子善听到背后的动静一回头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道:“你要干什么?”
“是不是你?”礼楚强忍心口的疼痛,牢牢抓着子善的手,问道。
子善皱眉道:“什么?”
“二叔。”礼楚虽然气息微弱,吐字却是十分清晰,察觉到被自己紧抓的手微微一抖,礼楚更是坚定自己的怀疑。
子善沉默着并不答话,将他送回床榻,低声叮嘱道:“徐安说了,让你好生休养,别病还没好,人就糊涂了。”
“宋明权!”
礼楚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吐出这三个字,子善的脊背跟着一僵,躲开礼楚怒视的目光,讪讪直起身子道:“帮里还有事,我走了。”
“你站住!宋明权!”
礼楚见他仓皇逃走,便伸手想要去抓他,却又无力起身,只能眼睁睁听着他的脚步声由近到远,直到消失。
难怪,难怪他会如此帮自己,礼楚微微摇头,泪水又流了下来,不知是喜是悲。
他的二叔,最最自恋爱美的二叔竟然变得像个六旬老头,披头散发目光涣散,永远散发着一股酒味,哪里还有过去的影子?
这五年里,礼楚统共见了他五次,之前还存疑他不求回报帮自己的用意,现如今总算明白了。
心口的痛楚让礼楚的脑子更加清醒,二叔、凤久、温陆,每个人都变了太多太多,这些年谁都没能好好地活着。
上天多么的残忍,令他身边所有人都遭遇不幸,被恶魔缠身苦不堪言,但正是因为如此,礼楚才要更努力地筹谋,夺回命运的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