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深圳的冬天短暂而温暖,第一次在岭南过冬的何潮不太适应南国阴雨而潮冷的冬天,反倒是过年回家的时候,躲在暖气十足温暖如春的家里,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冬天温情的一面。
温情不仅仅来自舒适的温度,还有亲情。
1998年1月28日是初一,何潮和周安涌26号回到了石家庄,二人同乘一个航班,也是二人第一次坐飞机。
自从上次酒会之后,何潮和周安涌加强了联系,二人每周都会见上一次,谈人生谈理想谈对爱情的向往,何潮很欣喜地发现,他和周安涌冰释前嫌,回到了以前亲密无间的发小状态。
27号晚上,除夕,何潮邀请周安涌一家来家中作客。周安涌和父母一行三人,和何潮一家四口,围坐在了何潮的客厅之中,在由赵忠祥、倪萍、亚宁、朱军等人主持的春晚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其乐融融的春节之夜。
第11个节目是李光曦、李谷一和张也三个人合唱的歌曲《走近新时代》,何潮和周安涌都小喝了几杯,有了几分醉意,二人一起对着何潮家的平面直角32寸环宇电视高唱:“让我告诉世界,中国命运自己主宰。让我告诉未来,中国进行着接力赛。承前启后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新时代,啊!带领我们走进、走进那新时代……”
只是何潮想不到的是,曾经石家庄人最引以为傲的环宇电视,数年之后就消失了新时代的潮流之中,被层出不穷的新的电视品牌冲击得没有还手之力。
何潮的父亲和周安涌的父亲呵呵一笑,周仁成和何父碰杯:“孩子们去了深圳,走向了新时代,我们就算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也不能拖累他们才是。”
何父笑了笑,没有说话,眼神中有异样的东西在闪动。
何潮春节期间一共在家里呆了10天,在2月6号返回了深圳。本来他打算4号回去,却被母亲强行留下。母亲说,4号是立春,要在家里过了春天再走。周安涌比他呆的时间更短,大年初三也就是1月30日就回去了。
何潮想送周安涌到机场,周安涌婉拒了,他说不用何潮来回跑了,从市区到正定机场不过40多公里,他打个车过去也花不了多少钱。何潮笑称周安涌真是不一样了,膨胀了,去机场这么远也敢打车了,从市区到机场的大巴有很多,才十块钱的费用。
周安涌大笑,他还真没有衣锦还乡的感觉,毕竟他才刚刚坐得起飞机打得起车,等真的有钱了,要为父母买一套房子一辆汽车,才算没有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
石家庄的房子在一平米800元左右,好一些的楼盘是1000到1500元,以周安涌的实力,即便是现在为父母买一套100平米的房子也不在话下。周安涌父母的房子还是单位的福利分房,88平米。何潮家的房子也是父母的福利分房,父母还算幸运,赶上了最后一批分房的名额,90平米的三室一厅,一家四口,也算够用了。
何潮在家里住了10多天,和妹妹何流说话最多,其次母亲,和父亲一共只说了不超了20句话。父亲只问了问他在深圳的事业,对他在深圳的吃住是不是习惯,只字未提。在听到何潮从事快递行业并且已经拥有了100多名员工时,父亲只是淡淡了“哦”了一声,脸色波澜不惊。
不过何潮还是敏锐地从父亲眼神一闪而过的欣喜中捕捉到了父亲的赞许。
母亲关心的更多是他的吃住和生活习惯,以及他有没有谈女朋友,而小妹更想知道深圳和内地的区别,有多新潮,香港好不好,有多繁华有多发达,希望何潮下次回来为她多带礼物,更希望跟随何潮一起去深圳。
小妹不愿意留在石家庄当一名老师,她不想和父母一样在一个内陆平原城市平淡而没有波澜起伏地过一生,太无聊也太无趣了,人生不应该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而应该是策马狂奔的草原和山川。
临走的时候,父亲送了何潮一块手表。
何潮从小喜欢手表,上初中的时候,想让父亲买一块手表,父亲没同意,让他自己勤工俭学想法赚钱。何潮二话不说,卖了一个暑假的冰棍。他记得是去临村大郭村批发,批发是一分五一根,零售卖五分钱一根。生意不好的时候,也卖三分钱一根。
一个暑假下来,何潮每天要骑几十公里自行车,在五六个村子穿街走巷,嗓子喊哑了,皮肤晒黑了,最终赚了30多块钱。
当时石家庄手表厂生产太行、红莲、石珠、三鱼等品牌的手表,太行最贵,要100多块,何潮买不起,看上了一款红莲手表,是50块钱,还差十几块,母亲心疼何潮,暗中塞给何潮十几块。何潮买了一块红莲牌机械手表,手动上弦,每天误差在两三分钟左右。
他每天睡觉都不摘表,没过多久,手表磨花了不少,尤其是表蒙,划得不像样子,雾朦朦一片。因为当时的手表表蒙都是有机玻璃制造,既不耐磨又不防水,还容易损坏。
后来父亲买了一块西铁城的石英表,100多块钱的日本进口手表比何潮的国产机械手表,自然要好了许多,最主要的是,石英表走时比机械表准确,又不用每天上弦。何潮非常喜欢父亲的手表,有几次偷偷戴上不肯摘下,被小妹发现了后,在父亲面前告了他一状。
他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
至今何潮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因为一块手表打他,又不是丢了,只是戴了几次而已。就算再是珍贵的东西,难道比儿子还宝贝?何潮因此委屈了很长时间,还连带至少一个月没有和小妹说一句话。
没想到,父亲竟然主动将心爱的手表送他了,让他大为惊讶的同时,又想起当年的往事,想要问个清楚,父亲却摆了摆手,只扔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当年打你,不是因为对我来说手表有多宝贵,而是我希望你以后不管想要什么,都要光明正大地去争取,不要在背后做文章。”
其实到了深圳之后何潮才发现,许多在内陆城市觉得新奇以及高不可攀的产品,在深圳随处可见,价格也远比内陆便宜许多。身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的优势十分明显,是长年生活在内陆城市的人们想像不到的便利和机遇。
他没说什么,默默收好父亲的手表,踏上了回程。
江阔过年期间去了美国,说是要到正月十五之后才回香港。在和何潮通话时,江阔还开玩笑说要替何潮看望一下艾木。何潮的手机上早就存下了艾木的号码,一直没有拨打,不是他舍不得越洋电话高昂的费用,而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各一方,又各自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安身立命,再隔了12个小时的时差,还是不要再打扰各自热火朝天的生活了。
是的,何潮的生活现在非常火热,以至于他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不但三成科技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而且利道快递也开始了在深圳的布局。
深圳,才是兵家必争之地。
何潮之前之所以选择在樟木头落脚,是无奈的迂回之计,毕竟先在深圳落脚成本太高而风险太大。樟木头镇一是有各种成本上的优势,二是快递业还没有形成规模,有利于初创公司的前期布局,三是樟木头镇作为连接东莞和深圳的中间地带,又有许多工厂,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
更不用说樟木头镇又名小香港,居住了许多香港老板,和香港之间的快递单子来往非常频繁。
在三成科技完成在东莞的建址之后,春节期间庄能飞也没有休息,加班加点指挥工人干活,准备在春节过后正式开工。
春节一过,就在何潮回来的第二天,三成科技正式开工了。庄能飞听从了何潮的建议,并没有举行开工仪式,也没有邀请嘉宾到场,只是放了一挂鞭炮之后,就进入了试生产阶段。
三成科技主要是生产三成牌小灵通,核心部件从国外进口,非核心的外壳、按键以及天线和一些射频元件,香港和深圳有些厂家也可以生产。庄能飞希望在未来,非核心关键部分可以国产,等以后技术成熟时,尽可能做到60%以上国产率就了不起了。
庄能飞也希望在未来有一天,核心部件也可以自己生产。没有核心技术,就没有核心竞争力,永远会受制于人。
由于三成科技的开工,利道快递的业务量大增,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成科技来往香港和深圳的单子就达了利道快递业务的三成以上,由于大多数单子发生在深港之间,利道快递将总部迁往深圳之事,迫在眉睫了。
春节之后回到深圳,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何潮一直在忙利道快递总部迁移之事。在夏正和江离的帮助下,在武陵春的牵线下,利道快递的深圳总部落在了宝安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