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瞩目之下,夜荼靡的唇角始终是噙着一抹极为惑人心神的清浅笑意,她甚至还极为慵懒的抬手拿起了桌前的白玉酒盏,不慌不忙的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才懒洋洋的抬起了眸子,似笑非笑的看了脸色难看的沈毓柔和玉长河二人。
沈毓柔今儿穿了一身极显低调的素白色云锦华裙,倒是与她平日里的张扬性子所喜爱的张扬服饰颇有几分违和,不过因着贺家怕她在第九层上太出了风头的缘故,她这么一身服饰装扮,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不过贺华大抵是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好女儿就算是穿得再低调又如何,该闯出的祸事儿,她也同样是一件没少。
夜荼靡只花了半刹的时间去琢磨了一下两个人的怒火程度便是拿定了主意,她还是打算先从沈毓柔身上下手,毕竟玉长河那边,她今儿本就已经替他备下了一份儿大惊喜了,不妨留在后头一块收拾了的好。
她将视线落在沈毓柔的身上,脸上笑意明艳惑人,绯色唇瓣轻晃着问道:“平秀公主?”
沈毓柔没料到夜荼靡的反应居然是如此平静,她对上夜荼靡的目光,原本还盛怒着的容色忽而一滞,心中赫然生出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然后下一刹,她便是听见了夜荼靡颇为清浅的一句问话——“你怎么也在第九层的位置来了?”
此言一出,沈毓柔整张脸都绿了。
她条件反射的想到了自己老爹在书信之中一再提及的让她安安静静的待在第九层大殿不要出了什么风头的事儿,然后再一意识到如今九重楼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直视着自己,她整个人瞬间便是有些心虚了。
但即便是心虚,现在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回应了夜荼靡的问话道:“你这是什么鬼话,本公主乃是堂堂公主身份,在这里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算什么身份,本公主该是置身何处,什么时候还轮得到你在这里置喙来了?”
她说话的音量倒是不小,但是纯粹是因为心虚导致的,越是心虚,沈毓柔便越是想要提高音量来提高自己内心的底气。
只可惜她这一番话说的也是纯属没有脑子,夜荼靡刚刚出场的时候,就已经拿出了沈沐辞给她的那一枚龙血玉龙纹玉佩,向所有人都表明了她如今的身份尊贵程度了。
那个时候沈毓柔分明也在,只不过现在因为突发事件弄得她脑子短路,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所以她刚才会问出了这么一句白痴至极的话来。
夜荼靡仍旧很是镇定,整个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陛下御赐的人儿虽然也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公主,可是说到底,你并非是九州四国的皇族血脉,就算是挂了一个公主之名,似乎也轮不到你做到了这第九层大殿的位置来了吧?”
夜荼靡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都是那种轻飘飘的程度,丝毫不见任何怒火之意,但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
沈毓柔虽然早就已经知晓夜荼靡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了这的机会,但也实在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完全不留任何情面的当着这九州四国所有人的面问了她这么一个诛心至极的问题。
偏生这个问题还是她无论怎么着都无法回答的那种,毕竟夜荼靡说的丝毫没有错,他虽然是有着公主尊称,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大臣之女罢了,并非是真正的皇族血脉,按照九重楼的规矩而言,就算是她的身上有着公主尊称,但最多也只能够坐在了第八层的大殿之上。
可是现在她……偏生却是好好的端坐在了第九层的位置来了。
沈毓柔一时间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但却是分外倒霉的发现,她真的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出来。
而她越发觉得满心难堪的时候,也就越发能够感觉到整个旧城楼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视线似乎已经变了质,看他们那些人的样子,分明都是在憋着几分嘲讽笑意无疑了。
沈毓柔现如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心中实在是后悔不已,想不明白刚刚她刚刚到底是哪里脑子秀逗了,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去反驳了夜途里,她虽然极为厌恶夜荼靡,可沈毓柔自己心中也清楚,每次她在和夜荼靡的交锋之中,真的是从来就没有胜过的。
显昭帝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早在夜荼靡夜甫一出现便是说什么都要坐上第九层位置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这个自家儿子亲眼看上的小姑娘,不是什么好敷衍的角色了。
尤其是现如今看着这个小姑娘半点不曾顾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为难自己的举止,显昭帝的心中更是有些苦不堪言。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夜荼靡会如此会给自己找麻烦,本来这事儿就算是沈毓柔突然出了一点风头,但是依着南诏文武百官素来都颇有些怯懦的,不敢去和贺家将军府叫板了的性子而言,大多数人就算是看出了些许异样,但是在他们心中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些个人必然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庭质问了沈毓柔为何会跑来了第九层位置的事儿的。
换句话的意思是说,倘若夜荼靡不点出这件事情,旁人必然是说什么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指出了沈毓柔的不是的。
奈何夜荼靡却是个不安生的,她的性子本就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的风格,宁可让自己这个一国之君为难难堪,也全然没有这么放过了沈毓柔的打算。
而且最气人的是,夜荼靡自己一个人如此性子张扬也便罢了,偏生她的身边还不乏帮手。就在夜荼靡刚刚那么一句话问完之后,一侧的沈茯苓便是直接就开口附和着夜荼靡的话,佯装不解的好奇看着沈毓柔,再次开口补问了一句道:“说的也是啊,本郡主倒也同样是有些好奇,你分明不是咱们南诏皇族的血脉,并非是咱们沈家之人,怎么倒是如此没规矩的坐到第九层的位置上来了?”
沈茯苓这话,明摆着就是在帮衬着夜荼靡对付沈毓柔无疑了,而沈茯苓自己虽然是郡主之位,但是恭亲王府的嫡出郡主和一个被封了公主尊称之人的身份,说到底还是大有不同的。
眼看着自己颇为宠爱的是沈茯苓也有掺和了进来,显昭帝脸上的事情就更加微妙了。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着他到底会如何抉择这件事情,显昭帝自然也明白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敷衍过去了。
好在这件事情虽然是他亲口默认下来的,但是起初他与贺家便已经是有了约定,说的是一定要让沈毓柔自己低调行事,不要太过张扬,否则若是在九重楼上闹出了什么错事,还是该由他们自己来承担责任才是。
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情可不是想着显昭帝弄出来的,纯纯粹粹就是因为沈毓柔自己作死,想要去找了夜荼靡的麻烦,结果反被人找了茬所导致的。
所以略一思忖之后,显昭帝便也只能是把这个责任悉数怪罪到了沈毓柔的头上最为合适了。
毕竟他是为朝一国之君,先前答应了贺家将军府那边的无礼请求,给沈毓柔开了一个后门,已经算是极为仁至义尽了,倘若是还要把这些黑锅背上,那他这个南诏国军的威严,岂不是彻彻底底的没了??
大致思衬了一番,确认了自己的决定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显昭帝当下便是怎么对着沈毓柔冷漠出声道:“平秀,此处是九州皇族方可入座的位置,以你的身份,的确是不该踏上了此处,你现在变换去第八层的位置吧。”
在这么一种情况之下,显昭帝自认为这是最好的一个解决方式了,他好歹是没有故意的开口指责了一番,只是轻描淡写的让她换走了位,去到她该去的地方罢了。
显昭帝想的倒是简单,奈何对于沈毓柔自己而言,让她从第九层的大殿被赶下第八层的位置,这事儿纯属就算得上是对她的一个天大的羞辱无疑了。
但沈毓柔自己也知晓他有些理亏,毕竟显昭帝对沈家那边客家自家老爹是耗费了三分之一的兵权才给他换来了这么一个位置,为了就是想让他在九重殿上得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名声的,这也是当初她分明是被沈沐辞禁止了不允许参与了九洲四国会鼎的才艺展示人选之事儿后,没有大哭大闹难得消停了一回的重要原因之一。
结果现在这一手好牌却是在她手上被打了个稀巴烂,因为她突然跳出来咋咋呼呼的指责了夜荼靡一顿的事情,她在第九层的事儿不仅是被人注意到了,更是被夜荼靡和沈茯苓两个人给当场质问着拦截了下来,这事儿怎么看都实在是有些丢人丢到家了。
沈毓柔其实很想破罐子破摔的给所有人说清楚这件事情其实也是显昭帝亲口交代的,她之所以能够坐在这个第九层的位置,可是用了他们贺家三分之一兵权换来的,并不是平白无故就得来的,但即便是恼羞成怒到了这等地步,沈毓柔终究还是没有丧失了最基本的脑子。
就算是再蠢,也绝对不会蠢到在九州四国惠庭盛宴之上却和一个南诏国君作对的程度。
她脸色苍白的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来,满脸羞赫的应了一句:“陛下恕罪,是平秀弄错了,平秀这就换去第八层的位置”。
沈毓柔谁没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那一柱赫家侍卫们脸上的神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们一行人同样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了现在这番地步,方才沈毓柔开口想要斥责夜荼蘼的时候,一众侍卫便是有心想过要阻拦下来,奈何沈毓柔的动作实属是太过迅速,让他们完全就反应不过来,也就让得事情演变成了现如今这个局面。
这些个侍卫其实心中都清楚,贺华之所以会那般轻而易举的许诺了沈毓柔的无理要求,无非是因为觉得他们贺家之人如果能够在九州四国汇鼎的第九层大殿之上占据了一席之位的事情脸面罢了,但贺华哪里会想到,这件事情终究还是在沈毓柔一番自作自受的情况之下彻底的会暴露出来了。
不仅是暴露了出来,更甚至还让显昭帝都的一众文武百官,还有其余九州三国使臣的面,直接就将沈毓柔从第九层的位置撵了下来了?
这样一来,贺家将军府一直以来所希望的落座在第九层位置之上得到外人敬仰羡慕的事情,赫然便是摇身一变,只怕是会成为了万人嘲讽的笑柄了。
倘若这件事情被贺华知晓了,他们这些个人的后果会是如何凄惨,自然是半点不言而喻了,可现在就算是知晓后果凄惨,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异动啊,下了这个命令将沈毓柔从第九层大殿的地方撵去了第八层的人是显昭帝,是南诏一国之君,他们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否则绝对是不敢对着这人说了任何一句的反驳言语的。
于是一众人也就只能跟着沈毓柔一起,灰溜溜的迈下了第九层大殿的阶梯,面红耳赤的落到了第八层的位置。
沈毓柔整张脸都已经羞得通红了,她完全不敢抬起头去对视了那些个看上她的视线,像是生怕看透了这些人眼眸之中的讽刺。
当然她更怕的,自然还是夜荼靡眼中的讽刺。
沈毓柔和夜荼靡两个人如今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水火不容了,现在这一件事已经是让沈毓柔整个都丢尽了脸面,若是还让她亲眼看见了夜荼靡眼里的嘲讽,沈毓柔只怕是立马就会要崩溃的。
可她越是想要避开夜荼靡的眸光,夜荼靡便越是不会让她得逞,眼看着沈毓柔坐在了第九层的位置,夜荼靡便是生怕拉不了仇恨一般,发出了一声清脆至极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