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蒋峥面色冷凝,天璇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见站在谢安民身后那少年一脸痴迷,目光露骨。他本就生的不雅,再做此态,更是不堪入目。
天璇眉头一皱,从未见过这样失礼之人。正想避一避,便觉眼前光线一暗,原来是蒋峥挡在了她面前。又见他手略略一扬,握在手里的马鞭破空而去,发出尖锐呼啸。
皮肉与马鞭相击发出啪一声脆响,与此同时杀猪般的嚎叫骤然响起。
天璇被吓了一跳,但见那少年捂着肩膀倒在地上翻滚,惨叫连连。
谢王氏脸色骤变,猛地扑过去,颤声道:“墉儿,墉儿,你怎么了,血!郎中,快找郎中!”她愤愤的扭头瞪向蒋峥:“你怎么能出手——”
剩下的话被吓得几欲魂飞魄散的谢安民捂住,他恶狠狠的瞪一眼谢王氏。
谢王氏身体一抖,当下清醒过来,眼前这人可是手握重权的蒋峥,他就是打杀了他们,他们也是白死。谢王氏不敢再闹,只对着儿子失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她连着生了五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这就是她的命根子啊!
谢安民顾不得自己这根独苗伤成什么样了,他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赔笑道:“犬子无状,犬子无状!请世子大人大量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就好好收拾他。”
蒋峥置若罔闻,只温声对天璇道:“你先进去,明天我来接你。”
惨叫声和痛哭声混合在一起,连四邻都惊动,天璇见隔壁门房探头探脑,想到底在沈府门前,这还是亲戚,遂她道:“让他们进去再说吧。”她伸手暗暗指四周。
谢安民终于想起儿子挨打是因为冒犯了她,当下赔罪:“外甥孙女实在对不住,你表叔天生愚钝,他并非有意,全是无心之举。”他可就这么个儿子,哪里还要脸。
“舅公莫要折煞我。”天璇赶紧摆手,她可不敢受他这句对不住,心下不喜,这人分明是用辈分压她。
蒋峥扫一眼谢安民:“进去上药,我不想有下次。”
如果有下次会如何,他没说,可这种未出口的威胁却让谢安民两股战战。
谢安民点头如捣蒜的保证:“不会再有下次,绝对不会再有了。”他这儿子确有些蛮横无礼还好色,之前在临江还不打紧,可信都不是临江。他来之前就郑重他警告过规矩点,不想第一面就冒犯了最该规矩的沈天璇,还是当着蒋峥的面。
谢安民顿觉此次信都之行蒙上了阴影。
☆、第39章 祸心
天璇入府后,径直去玉笙院向刘氏请安。沈老夫人早已匆忙赶往客院探视受伤的谢伯墉,遂她便不用过去请安了。
玉笙院内,闻讯而来的阮氏也在,她们只听了个大概,只说谢伯墉因看了阿璇一眼被蒋峥抽了一鞭,具体不得而知,因而都等着天璇。
刘氏问:“听说谢伯墉被世子打了,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位谢表叔不像个正经人,看人的目光,”天璇犹豫了下,道:“透着淫邪,他年纪不大,却像个长日沉湎酒色的。还是让姐妹们留个心眼,便是家里丫鬟也要当心,省得被欺负了。”这人对着她都能露出这幅丑态,换成别人恐怕更不堪。沈家姑娘们倒还好,估计那人有贼心也没贼胆。丫鬟们却不同,真要被欺负了,还能把他怎么着不成,保不准还要被顺水推舟送与他,那才是作孽!
怪不得了!蒋峥虽霸道但并不暴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阿璇这模样,少年情不自禁多看几眼实属正常,蒋峥哪至于因为这个就动手伤人。
刘氏叹道:“六年前他来的时候就有这个苗头,哪知道越大越不成体统了。”那会儿谢伯墉也才十岁,就喜欢伸进丫鬟衣服内乱摸,把在客院伺候的丫鬟吓得不轻。她说了两句,沈老夫人只说小孩子罢了,大题小做。刘氏只好把客院模样整齐的丫鬟都换成相貌平平的,才没丫鬟来哭诉。这一回她得知他要来,早就把客院丫鬟撤换过,却不想他如此色/欲熏心,连阿璇都敢冒犯。
阮氏亦感慨:“小时候不严加管束,长大成人了岂不是变本加厉,幸而林枫苑离内宅远。”
这是刘氏刻意为之,家里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姑娘们身边都是水灵灵的丫鬟,她哪能不防备一二。只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也不知何时能把这尊佛送走。
刘氏起身道:“到底是客人,我还是去看一眼。”
阮氏道:“那我也去拜见下舅婆。”
天璇笑:“我都见过了,就不去了。若是问起来,母亲和阿嫂就说我受惊了吧。”
前脚蒋峥抽了谢伯墉,后脚她去看望,岂不是拆他的台,白瞎了人家的维护。况人家怕是也不想见她。当然她也不想见那种色中饿鬼。
受惊,阮氏笑着指了指她,亏她说的出来。
刘氏颔首道:“你们还是都别去了,被打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晚上还要设宴款待,到时候拜见就是。”谢伯墉是谢安民这一房的独苗苗,谢安民生了十几个女儿就这一个儿子。眼下命根子被打了,沈老夫人和谢王氏指不定多心疼,阿璇去了,若是她们不讲理还要迁怒,阴阳怪气岂不是自讨苦吃。
阮氏应了一声。
天璇和阮氏送刘氏出了玉笙院,刘氏坐上软轿前往林枫苑。天璇又送阮氏回去,路上阮氏问:“今天的花会如何?”
“挺有趣的。”天璇道。
阮氏道:“妹妹回来也有一阵了,现下你也适应过来,不如找个好日子,你也办一场花会,把姑娘们都请来热闹热闹。”也是向大家宣布,她好全了。
天璇道:“好。”
姑嫂二人便商量起花会来。
正在院子里玩的小朵儿一见天璇,小胳膊一抱,扭过头,十分清晰有力的哼了一声:“不跟姑姑好,出去玩,不带我!”上午小姑娘摘了朵月季花兴匆匆跑去献宝,一朵花可以换来一枚香吻一个抱抱,还有好吃的好玩的。结果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小姑娘差点就哭了。她姑姑居然出门了,还不带她!
瞧她气呼呼地板着脸,浑身散发着我不高兴气场的小家伙,天璇忍俊不禁,她走近了蹲下来与她平视,叹气:“你都不跟我好了,那我买的玩具给谁啊!要不,给你十二叔吧!”刘氏的小儿子沈天桐排行十二,才三岁。
“不要,我的。”朵儿迅速扭头,扑到她身上东看西看:“玩具呢?姑姑买了什么?”
天璇一手搂着小姑娘另一手从谷雨那接过一只色彩鲜艳的风车,回来路上偶然看见,觉得漂亮便想起了家里几个小孩,遂一人买了一只。天璇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家里的风车不比这个差,可小孩子就是喜新厌旧,得了新风车,小姑娘才算是笑逐颜开了,柔顺的靠在天璇怀里拨着风车玩:“真漂亮!”
天璇以为这事就过去了,事实马上就证明她太天真了。
玩着风车的朵儿突然抬头,自以为严肃的声明:“下次,我也要去!”
天璇笑:“好。”
朵儿又道:“姑父也去。”
天璇大囧:“不许乱叫。”
朵儿疑惑的看着她。
天璇揉揉她头上的小花苞,诱哄:“你听话,你下次见了他就叫伯伯。”
朵儿纳闷:“伯伯?”似乎完全不明白,姑父怎么变成了伯伯?
阮氏忍笑:“对,现在叫伯伯,明年才能叫姑父。”
朵儿更糊涂了,还能变?
天璇尴尬,她一把将朵儿抱起来:“那边有风,我们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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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苑就没这么和谐了。夕阳西下,暮色/降临,丫鬟点燃了屋内的青铜九枝灯,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也让沈老夫人脸上的晦暗更加清晰。
不想人看,那就别打扮的花枝招展。不就多看了一眼,何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人,但凡有一点尊重她,都干不出这种事!沈老夫人越想越压不住满腔怒火。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块,以至于沈老夫人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当初沈天璇从林嘉玉屋里头出来,下人报林嘉玉不对劲,她匆匆赶过去,就见外孙女痛苦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胡言乱语,整个人就像是遭遇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她质问紫苏,再听林嘉玉的自言自语,险些吓得沈老夫人心脏骤停,她心惊胆战的安抚她,阻止她的胡言乱语,生怕传到外面去。
可晚了……沈老夫人攒拳。沈老爷子和沈凛都来了,她才知道大女儿竟然被林嘉志那个畜生欺负了,怪不得她这半年郁郁寡欢心事重重。更不敢置信,老爷子居然也怀疑嘉玉为此就要害天璇。那只是个意外,有谁会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害人。更可笑的是他们还把嘉玉神志不清下的反应当真了。
嘉玉向来知书达理,她岂会做这种事。就算是真的,沈天璇不是好好的,反倒是嘉玉,受了伤毁了容,这惩罚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取她性命。
沈老夫人实在想不明白,她外孙女的命就这么微贱吗?就因为她沈天璇受了一点皮肉伤,就要嘉玉用命来偿还。
她不甘心,她找老爷子闹,可没用,嘉玉还是走了。嘉玉走了,她就不闹了,再闹,于事无补,还会让老爷厌弃了她。眼下沈家是长房二房支应门庭,沈天璇还是蒋家未过门的媳妇,她和沈天璇闹得不可开交,老爷子一定会偏向沈天璇。
她要是被老爷子厌弃了,她的儿女怎么办?!
丫鬟禀报刘氏来了,沈老夫人收回心神,勉勉强强将自己的脸色维持成正常模样。当发现只有刘氏一个人来,沈老夫人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沈天璇要是过来道个歉说句软和话,自己也能在弟弟一家面前挽回一些颜面。可她连面都不露一下!欺人太甚!
刘氏似无所觉,神色如常的关心谢伯墉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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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在丁兰轩设宴款待谢家人,男女各一厅。
见着天璇,谢家女眷神色间带出一丝尴尬。天璇神色自若,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无奈叮嘱沈天珝多吃蔬菜。
看得谢王氏眼皮子跳了跳,她心情很矛盾,既想和她打好关系,可又拉不下脸,放不下怨。索性扭头当成没看见,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沈妙娇的手,没口子夸,态度比之前对天璇还要热情。
养了近一个月,大致痊愈的沈妙娇被她舅妈奉承的喜笑颜开,还有些得意。
“还是大姐会养姑娘,我一直觉得我家这几个还算能入眼的,可见了大姐膝下这些姑娘,才算是开了眼界,尤其我们娇娇,这模样,真真是……”谢王氏啧啧称赞,爱不释手的拉着沈妙娇的手。
人如其名,可真是个娇娇儿。这样千娇百媚的小姑娘,儿子必然喜欢。家世也好,又是表兄妹,要是成了亲家,沈家肯定会更用心棒老爷走官。
只是,谢王氏瞅一眼眼底的宠爱几乎要溢出来的沈老夫人,大姐怕是不会愿意。在她看来,自己儿子自然是乖巧又孝顺,可别人不觉得啊!她且得好好筹谋。
刘氏看了看谢王氏,心里不由地冒出一个念头来,越看越像,又觉不可思议,她哪来这样的底气。
☆、第40章
筵席结束时,夜色已深,沈老夫人却不能就此安眠,她正与谢王氏秉烛夜谈。
此刻的谢王氏也没了席间的谈笑风生,她握着沈老夫人的手泣不成声:“……老爷丢了官,那些人嘴脸顿时变了……老爷自知自己肩上担着整个谢氏的希望,兢兢业业,夙夜难寐……可那王明义是朝廷鹰犬这种事,他是真不知道啊……老爷哪里敢插手军务……就这么被罢了官……老爷太委屈了。”
沈老夫人被她说的心头萧瑟,谢家是真的没落了,唯有谢安民还拿得出手,那也是倾阖族之力给他铺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沈老夫人想起来这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谢王氏按了按眼角,哽咽:“给老爷定罪的蒋指挥使是府上亲戚,也算是大姐晚辈,大姐看看,能不能帮老爷说个请,哪怕不能官复原职也是好的,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老爷,他被罢了官,可叫我们怎么活?”
锦衣卫指挥使——蒋绍,又是长房的亲戚,沈老夫人不由咬紧了牙根,瓮声瓮气道:“他是长房那边的亲戚,长房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指使不动他们。与其求他们还不如求老爷子。”这事她和沈老爷子说过,老爷子没答应,可也没拒绝。毕竟那是老五和娇娇的亲舅舅,一介白身,两人面上也过不去。
谢王氏心里一喜,管他求谁,只要有用就行,当下握紧了老夫人的手:“还是大姐心疼我们。一出事,族里那些人不说帮衬,只会落井下石。”
沈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那些势利小人无须理会,日后收拾他们便是。你们且安心住下,这些年我身边也没个娘家人,你们来了我这心里就敞亮。”
姑嫂二人叙了旧诉了情才道了别。
谢王氏回到林枫苑,发现谢安民还未睡下,一脸阴郁的坐在榻上,便知他在沈老爷子那碰了钉子。
谢王氏道:“听大姐的话头,姐夫那还是有机会的,只是官复原职恐怕难了。”
谢安民抹了一把脸,席间沈老爷子和沈凛都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就知道不可能了。不过有个官做就好,做了一辈子官,不做官还能做什么。只做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谢安民想想还是有些不得劲。
他长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谢王氏坐在他旁边,斟酌了下道:“你说要是咱们墉儿娶了娇娇,姐夫会不会尽力帮你?”
谢安民一惊,而后有些意动。就听见谢王氏语带兴奋:“我瞧着娇娇极得宠,姐夫还真能让亲家只做个拿不出手的小官。墉儿要是娶了妙娇,那他就是沈家的女婿了,内侄和女婿能一样吗?还有,他娶了娇娇那他不就是冀王世子的姑父了,老爷想想,这样一来,沈家那些贵亲与咱们家关系也更近了。”
谢安民心荡神摇,终究还有理智:“大姐和姐夫不会答应的。”说着便怒起来,指责谢王氏:“墉儿都是被你宠坏了,你看看他这模样,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沉溺于女色。”
谢王氏登时讪讪,她好不容易才生出的儿子,自然多疼些,再说了难道老爷不疼这个独子,可她到底不敢辩驳,赔笑道:“墉儿到底还小呢,成了家自然就懂事了。”
谢安民嘴皮子动了动,他当然也盼着儿子好,哪怕知道这可能性不大。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这事你别提了,传到大姐耳里伤情份。”
听出他话里对儿子的嫌弃,谢王氏心里愤愤不平,面上却带出了哀色:“我这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墉儿,要是真和沈家结了亲,老爷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便是墉儿的前程也有了。”
谢安民当然知道,只是重复:“大姐不会答应的。”
谢王氏压低了声音道:“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