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细雨依然没有停歇,秀公主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院子里种的几棵金丝菩提树,秀眉微蹙,整个身形如同一朵鲜花般,在窗边静静盛开。
韩漠已经出宫,临别时依然带着不解,但是秀公主此时却不便对他解释太多,但是韩漠今晚能够进宫,却让秀公主微微松了心。
她看的没有错,韩漠骨子里虽然有着很深的阴冷痕迹,但是却不可否认,在他的骨子里,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清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起她额前几绺秀发,唯美至极。
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秀公主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问道:“人带到了?”
“回公主,就在殿外等候!”
“让她们进来!”秀公主淡淡地道,脸上微显倦色,终于转过身,走到软榻边坐下。
片刻之后,一名宫女引着两人从殿外快步进来。
走到前面的,是一名年过三十的女人,此时亦是一身宫女的打扮,行走间,步伐轻盈,身形矫健,一看就是习过武道的人。
跟在这个女人身后的,却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瞧那人行走的动作,袅袅轻盈,自然是女子无疑,不过这名女子穿着一件紫袍,从头到脚都掩在紫袍之中,看不到她一寸肌肤,便是脸庞,也完全掩映在袍帽之中,看起来很是神秘。
这二人到得秀公主面前,俱都跪倒在地,垂着头,并不说话。
“辛苦了!”秀公主淡淡道,目光却是落在那紫袍女的身上,娇小玲珑,那紫袍虽然宽厚,但是却掩饰不住紫袍女的柔弱身段。
“奴婢不敢!”那中年宫女不敢抬头,只是恭敬道:“主子的交待,奴婢幸不辱命!”
秀公主脸上显出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改变一个人,并不容易,你能够做到,本宫很欣慰。这两年,可辛苦你了!”顿了顿,才道:“你确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中年宫女很自信地道:“回主子,奴婢得到主子的口信,便将知道此事的人俱都杀了,奴婢保证,决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秀公主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她站起身来,轻盈地走到那紫袍女的身前,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托起那紫袍女的下巴,望着紫袍掩映下的脸庞,一双美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一只手指轻轻抚过紫袍女的脸庞,这才转头看着中年宫女,柔声道:“你该知道,此事不同寻常,本宫……只想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而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中年宫女也不抬头,声音却也极为平静:“奴婢的性命,当初便是主子赐下的,方才奴婢已经服下剧毒,这条性命,今日便还给主子!”
秀公主眼中划过惊讶之色,起身走到中年宫女身边蹲下,凝视着中年宫女,“抬起头!”
中年宫女这才抬起头来,此时她那张本来很白皙的脸,却开始泛青,虽然神色依然镇定,但是那一双眼眸子的深处,却流露出一丝痛苦。
秀公主伸出手,握起中年宫女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白死,你那些未了的心愿,本宫定然帮你完成!”
中年宫女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微笑道:“奴婢谢过主子!”
秀公主叹了口气,伸出手,抚摸那中年宫女的脸庞,却见到那中年宫女脸上的眼色愈发地青紫,本来温热的脸庞,却在迅速地冷却。
秀公主轻轻将中年宫女睁开的眼睛合上,然后将中年宫女的尸身轻轻放倒躺下,这才站起身来。
刚才领着二人进来的那名宫女紧闭着嘴,眸子里闪着惶恐之色,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望着秀公主,眼眸子里显出企求之色。
秀公主并没有看她,只是走到紫袍女身边,轻声道:“该做什么,你应该知道!”
紫袍女微微颔首。
秀公主从身上取出一直玉扳指,那是如同雪一样洁白晶莹的白玉扳指,只是在那扳指上面,却有着一处清晰可见的红色印迹,如同血痕一般。
“这是血玉扳指。”秀公主平静地道:“天下间只有两只,绝不可能仿造出来,至于为何,你拿过去细细看一看就能明白!”说完,将血玉扳指递过去,紫袍女伸手接过了血玉扳指。
“两只血玉扳指,这一只本宫赐给你,剩下的一只,本宫会留在身上。”秀公主缓缓道:“从今以后,这便是你我之间的信物,没有信物,什么都不要相信!”
“是!”紫袍女轻声应道,她小心翼翼地将血玉扳指收起,尔后依然恭敬地垂头跪着。
“两年时间,并不长,本宫知道,这两年你很用心,达到了本宫希望看到的目标。”秀公主回到软榻上,慵懒地斜倚着:“本宫对你其它的都很满意,只不过……杀人的本事,你学会了多少?”
紫袍女没有说话,她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微微抬头,看向了惊恐无比的那名宫女。
那宫女本来很清秀的一张脸,此时却是因为害怕而极度地扭曲,她想说话,但是一时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却见那紫袍女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竟是在眨眼间到了宫女的面前,寒光一闪,从宫女的咽喉处划过,随即身影又如同鬼魅般回到原地跪下,就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那宫女的咽喉,已经被割开了一条口子,两只手捂着咽喉,脸上肌肉完全扭曲,可怖异常,瞳孔扩张,喉咙里发着“格格”的声音,鲜血从她两手的指间冒出来,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终是倒了下去,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却在瞬间凋谢。
宫中死上两个宫女,就如同大树上掉下两片枯叶,是在引不起任何人的关注。
秀公主轻叹一口气,只是凝视着紫袍女,平静道:“你没有让本宫失望,本宫希望……你永远不要让本宫失望!”
紫袍女恭敬地拜伏在秀公主的软榻前,就如同镶嵌在地上的紫色明珠,绚丽夺目!
……
……
乾心殿暖阁内,皇帝靠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眸,两手搭在小腹前,宁静无比,只是眼角处,却时不时地抽*动着,似乎在睡梦中做着什么噩梦一般。
易总管进了暖阁,见到皇帝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从旁拿起虎皮大氅,便要上去为皇帝盖上。
尚未走进,皇帝已经睁开眼睛,看了易总管一眼,莫名其妙问道:“老易,天下人会不会议论朕十分愚蠢?”
易总管一怔,随即微笑着道:“圣上乃是天下最为睿智之人,凡夫俗子,又怎能理解圣上的良苦用心!”
皇帝叹道:“只怕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们,此时都在府中讥笑朕的良苦用心了。朕身为一国之君,最后却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他过去,而且还是在他国有求于朕的时候……如此决定,他们定会以为真是一个无能的昏君!”
“圣上……!”易总管上前一步,将虎皮大氅盖在皇帝的身上:“圣上也曾说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又何须在乎他人之议论。而且圣上这样做,乃是为了我大燕国的千秋之计,英明无比,奴才亦是好生敬服!”
皇帝摇了摇头,终于问道:“老易,人手可都选好?”
易总管立刻道:“回圣上,二十名随行太监,二十名贴身侍女,奴才都已经细细挑选,个个都是聪慧忠诚之人,必能尽心伺候公主,从旁帮助公主殿下!”
皇帝点点头,轻声吩咐道:“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尽心帮助霜儿,就不必担心他们的家人,朕定会令人好生照料他们的家属!”
易总管拱手道:“圣上仁心宅厚,奴才替那帮奴才叩谢圣恩!”
“庆国的那位崇仁帝,病入膏肓,想来也活不了几年了。”皇帝淡淡道:“朕只盼那位太子真的能够顺利登上帝位!”
“圣上,此番与庆国结盟,商钟离便可全心对付魏国,以商钟离的能力,撑上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易总管轻声道:“有我大燕在后,魏国人必不敢全力进攻庆国,他们总要提防,一旦全力攻庆,后方空虚,我大燕便有可能趁虚而入。魏国人的国力,与庆国耗不起,一年半载没有进展,他们只能退兵,而商钟离到时候依然威震庆国上下,庆国后党绝不敢轻举妄动,有商钟离相助,庆国太子登上帝位,应该不是难事……只要庆国太子登上帝位,到时候有商钟离扶助,后党定然不是敌手!”
皇帝轻叹道:“若是一切如此,便是朕心所望!”
“庆国太子成为庆帝,公主殿下便是庆国的皇后了。”易总管声音极轻:“到了那个时候,小公主……应该已经十分成熟了!”
皇帝微眯着眼睛,缓缓道:“听说商钟离的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这位上京圣将,还能活多久?”
“花开花落,人生人死……他总会死的!”易总管平静地道。
皇帝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是是非非,谁又能说的清楚。朕这一生,从来没有聪明过,朕这一生,一直很……愚蠢!”